我从未见过林诩的脸色坏到那个地步,三魂吓掉了两魂;我紧张兮兮的时候她轻描淡写地对我一笑,解释了一句“我就是累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她又回复了精神,一大早就去了图书馆。
那天之后,我再不跟林诩提起这类事情。面对热情的男生们的类似提问,我的回答永远都是非常坚定的“不可能”、“我不会帮忙”之类;当时我不知道,隔很久我才从阮擅那里听说,因此我拒不帮忙的态度得罪了不少人,好在他们看在杜越远面子上,并没有让我难堪。
接触多了,我跟阮擅倒成了好朋友。阮擅这个人可以说是真正的有趣,博古通今,知识面很广,聊天时的那些比喻实在让人叹为观止。我私心觉得,他跟林诩肯定很有共同话题。
柳珊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图书馆看书,等着杜越远打电话给叫我出去吃饭。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本以为是杜越远,可是半点没想到电话那头的女人说自己是柳珊。
我在图书馆门口见到了她,她神情焦急地在原地踱步,看到我时几步迎了过来,热情地拉着我的手,第一句话就是问我还记不记得她。我虽然诧异,但还是笑着回答说,你是林诩的阿姨吧,我当然记得你了。您找我,有什么事情?是不是跟林诩有关?
她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神情来,然后看了一眼周围,很客气地说:“我们去别的地方说,好吗?”
我摆手,“您就在这里说吧,我在等我男朋友,不敢走得太远。”
她“哦”了一声。我瞧得出她不情愿,可是还是依照我的建议,跟我来到附近的树下。
她犹豫再三,清了清嗓子,开口说:“文简,我们非亲非故,我知道我来跟你说这番话不合适,可我也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你帮忙。”
“怎么了?”我骇然回答。
“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跟林诩的爸爸结婚了三年,但是林诩从来都没把我当亲人看过。林诩从小没有妈妈,她的爸爸很宠她,什么都依照她的意思。林诩如果说想要天上的月亮,她爸爸都会去摘下来送给她。”她停了停,看我一眼,把目光移开,片刻后又转回来认真地看着我,说,“文简,我也是不得已才找上你。我怀孕了,但是林诩的爸爸非常担心林诩不肯接受这个孩子,他爸爸说,他曾经答应过林诩,这辈子只要她这一个女儿。”
半天后,我终于理出一个头绪,反问:“柳阿姨,你希望我做什么?”
柳珊的手放在腹部上,恳求地看着我,“文简,我知道你跟林诩关系很好,她肯定会听你的建议。麻烦你去问问林诩,问她能不能接受这个孩子,好不好?”
“你怎么自己不去问她?”我纳闷。
柳珊一张俏脸上阴雨密布,远非愁眉苦脸能形容。她像随时都能哭出来,“她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我怎么敢问她呢。”
看到她那个难过的样子,我脑门一热,当即答应了下来。
柳珊连连跟我道谢,叮嘱了又叮嘱,这才放心地走了。
吃饭的时候,我跟杜越远提起这件事情,末了说:“真不知道林诩是怎么想的。”
杜越远很少对我的事情发表意见,可是这次却不一样,他皱了皱眉,说:“你不应该答应她。这是林诩的家事,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我不完全同意他的观点,振振有词地说:“她都找到我了,我难道能拒绝吗?再说,我跟林诩那么好的朋友,关心一下也没什么,你敏感过度了。”
他看我一眼,“林诩以前跟你提过家里人没有?”
我心虚地回答:“没有。”
“那就是了,”杜越远语气一改,语重心长地跟我说,“林诩会有她的想法的,朋友之交淡如水,干涉太多,其实更容易失去。文简,林诩这样的朋友,你一辈子都不会再遇到第二个。有句话说,觅到朋友,需要闭上一只眼睛;而守住朋友,必要时两只眼睛都要闭上。”
我心知杜越远说得对,可是不知怎么的,某种怪怪的感觉一下子冲到了嗓子眼,一口饭都不下去。依我以前的性子,没准就能跟对方抬杠起来,可是因为对方是杜越远,我咬咬牙,忍了下去,食不知味地吃完那顿饭。
我考虑了两天,终于还是婉转地把柳珊问我的话告诉林诩,说话时我小心翼翼地觑着她脸上最细微的变化,生怕哪句话不对,造成她跟家人之间的误会。出乎我意料的是,她眸光一现,慢慢地绽出一个舒心的微笑,像朵午夜盛开的花。
她把书放下,轻轻地点头,“很好,是好事情。”
一颗心顿时跌回肚子里,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开始玩笑:“柳珊还很担心呢。我以为你不喜欢她。”“我只是不喜欢她。”
我愉快地笑道:“说起来,杜越远告诉我,不要干涉你的家事。他教训我的时候我觉得他比我还了解你,不过现在看来,还是我更了解你啊,哈哈。”
“是吗?”
应了一句,林诩又恢复到那种面无表情的状态里了。我想起一件事情,心里一酸,忍不住看着她发呆。林诩的美丽与生俱来,她不像世界上大多数女孩子,包括我在内,完全不需要笑容或者华丽的衣饰材的衬托。
她身上有那么多优点,可是我从来没嫉妒过她。我绝不是存心要跟她比较,可有时细细一想,我真的比她幸福多了。从小到大父母疼爱,随时都有很多好朋友,读书的时候成绩不错,老师也喜欢,而现在,我又有了杜越远,真的什么都不缺。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愁”这个字怎么写。有次我跟杜越远闲聊时,他罕见地摸了摸我的头发,说我就像长在温室的花朵,半点没经历过风雨。我当时就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