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春色—改变农民命运的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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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追梦之地(2)

女儿呢,上了大学,学的是法律专业,已经毕业三年,自己找到了工作,工作后又读了专升本。女婿是她同学。现在女儿快生娃娃了,她妈本来在社区里当保洁员,现在辞掉工作去照顾女儿了。

我常想,我们都是改革的受益者,只是受益的大小有所不同,知足者常乐,有些事要自己想得通。

爱人有了养老保险后,我自己也买了养老保险,每个月交500多元,为的是给子女减轻负担,给建立和谐社会创造条件。买了保险就等于买了个儿,自己的子女不可能每个月都给你那么多钱,要是每个月都向儿女要钱,儿女们会眼睛一瞪:“你的钱咋又花完了?”过去老的都要“讨好”小的,现在有社保后,小的反而“讨好”老的了。

我不喜欢打牌,晚上看看电视,星期天最喜欢钓鱼。我会上网,家里已经安了宽带,娃娃说要给我个笔记本电脑,我没要,因为我想把电脑“淘汰”了,与娃娃联系用手机,而且手机也可以上网……

这真是一位“与时俱进”的新型农民啊!

告别白庭清家后,我又访问了在“花乡民居”居住的另一家居民,“川江苗圃”的老板李川江——一位壮实的中年汉子。

川江苗圃紧靠成青旅游快速通道,经营得井井有条,客厅整齐干净,园里花木的长势都很好,茶花已经开过了,但红花檵木的红叶和红花却是一派胭脂色。谈话时李川江的妻子郭英一直斜倚在桌边听,有时也插嘴说几句话,这是个穿着朴素、脸上有笑涡的女人,勤劳而温柔。

李川江显然对自己的新生活十分满足,认为:“政策好,在地理上又有优势,再加上自己的努力,就发展了。”这也就是先哲们所说的“天时,地利,人和”吧。如今李川江的资产已经有好几百万元,每年的收入也有一两百万元。他的苗圃占地50多亩,以桂花和桩头为主,他解释说:“这两样东西市场稳定,增值率高。”

我们在苗圃里漫步,李川江指着一株株树型优美的桂花树告诉我:“桂花是有品质的树种,又好管理,现在胸径十六七厘米的已经卖到了四五万元,20厘米以上的就是七八万元。我门前的桂花已经15年了,有人给了75000元我都没卖。树越大越值钱,让它们在地里慢慢长吧,比存银行还划得来……”

和川西坝子的许多农民一样,改革开放前李川江的家里并不富裕。他出身贫农,父母亲养了3个儿子,一个劳动日只有几毛钱,孩子们连鞋子都穿不上,李川江8岁才开始上小学,但只上了4年便不得不辍学去挣工分,一天挣五六分,以后又去学泥工。

改革开放后日子慢慢地好了起来,可以外出打工或做小生意了,李川江的父亲便用3分田开始搞起了苗圃,以后苗圃慢慢扩大。李川江本来在外面做生意,上世纪90年代中期也回家搞起了苗圃,最初只有3亩地,那时手机还没有普及,李川江常常得亲自带着资料和照片到周边地区去推销。2000年以后可以从村上租地了,李川江的苗圃便慢慢扩大,但真正的大发展还是成都推行城乡统筹发展、温江举办了花博会之后。

“如今政府每年都有新政策,每年都在引导我们,还成立了花木交易中心,免费提供信息,生意便越做越大了,现在不但我租了几十亩地,弟弟一家也有几十亩了。我们不光自己发展,还解决了年老、无文化人的就业问题,五六十岁的老人在家门口一天就可以挣到几十上百元。温江就业不愁,现在小工已经很俏了!”李川江说。

虽然对自己的新生活很满意,但李川江也有不少意见,他认为:“土地集中后搞规模化种植才能更好地取得效益,现在最大的缺点是土地没有完全集中,我想再扩大规模,但没有土地了!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现在是信息时代,政府应该多搞一些关于‘花’的活动,多提供平台,带动旅游和花木产业的发展,更好地解决就业,让老百姓得到更多的实惠。玉兰、紫薇、樱花、桃花、海棠、桂花……都可以办观花节,别人有的花温江都有,别人没有的我们也有,一年可以搞七八次活动,来的人多了,旅游和花木产业也就会有更大发展!”

李川江有一个儿子。关于培养儿子,他的想法和做法也很有意思。他说:“娃娃成绩不很好,考不上重点大学,18岁我让他去当兵了,国家安宁才有小家的安宁,再说去部队也是锻炼,也是财富。独生子女娇惯是社会的倒退,吃点苦才晓得好歹,我们那时不吃苦哪有今天?”

对李川江的看法我有同感。我清楚地感觉到,在美丽的成都平原上,自信的、有创新思维的新一代农民正在出现。

◆安德传奇

紧邻成都市中心城区的西北面,是古蜀国的故都杜鹃城——现在的郫县。相传两千九百多年前,古蜀国的望帝杜宇、丛帝开明曾在这里率民治水,教民务农,使蜀人从此由游牧变为农耕。蜀人为了纪念他们的丰功伟绩,便在郫县修建了望丛祠,一年一度在这里举行的赛歌会至今不绝,已经与郫县豆瓣、郫筒酒并列,成为鹃城“三绝”之一。

川西坝子素有“金温江,银郫县”之称,郫县本是一个农业县,然而推行统筹城乡发展以来,自2004年以后经过短短6年多的艰苦奋斗和大胆创新,一座现代化的工业新城——成都现代工业港,已经屹立在川西坝子的腹心。

成都现代工业港辖南北片区和安德中国川菜产业化园区三个片区。根据成都市的总体规划,工业港南北片区以发展电子电气设备制造为主导产业,并将打造为成都市的LED产业基地;而安德川菜产业化园区则主要发展调味品、农副产品深加工以及川菜原辅料加工产业。

几年前我曾到过安德镇,那时这个小镇给我留下的印象并不深,因为它只是川西平原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镇,和许多小镇一样,但两年多后当我再次来到这里时,却大大地被震惊了。用“华丽转身”或“天翻地覆”来形容它的变化,都绝不过分。

我没有想到,在短短几年间,安德镇竟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如今的安德镇已经是“中国川菜产业化基地”,不但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工业集中发展区,而且正努力从一个小城镇发展为能够辐射一方、带动区域经济发展的小城市。

安德镇建镇历史已有1700多年,据说其得名源于下场石碑上镌刻的“安平德正”四个字,意为一方土地平安,人民品德端正,而在安德镇党委、政府的办公大楼上又有了八个大字:“为民以安,为政以德”,这是对历史文化的传承。历史上,安德镇虽曾有“川西旱码头”之称,但在2004年以前只不过仍是一个典型的农业小场镇,既没有九寨黄龙、都江堰青城山那样的旅游资源,也不像双流县的航空港占尽地利,能吸引众多企业前来投资。整个场镇的面积只有“巴掌大”的一小块——0.65平方公里,全镇年财政收入不到500万元,欠下了大量外债,以致有人刻薄地称安德为郫县的“西部地区”。

安德被列为优先发展重点镇的过程颇具戏剧性。

2005年初,成都市在城乡统筹发展中准备启动一批优先发展的重点镇,听说市财政将对重点镇给予大力扶持,安德镇便积极争取能够列入。成都市委书记李春城前来考察后,看见安德镇脏、乱、差的状况后便皱眉摇头说:“基础太差!”接着他又向刚上任不久的镇党委书记高建伦提了一个问题:“城乡一体化的六句话是什么?”

“是……是……”高建伦在紧张中竟没有完整地回答出市委书记的问话……

如此一来,安德镇还能被列入优先发展的重点镇吗?

30多岁、四川林校毕业的高建伦,来自甘孜藏族自治州,是藏族的后裔,血液中浸透了祖先的善良、真诚和对信仰的执著、热情,性格鲜明,富于激情,极有社会责任感。面对安德可能丧失的重大发展机遇,不知怎地,他竟突然想起了自己贫穷的童年和贫穷的家乡,想起了小学时背着书包艰难地爬过的座座高山——那里已经是青藏高原……灵魂深处仿佛有一种声音在催促他,让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肩上的责任,于是便不顾自己的尴尬,以破釜沉舟、不留后路的气概,大胆地主动请缨,并向市委和县委慷慨地立下了军令状:“请领导放心,列入重点镇后如果我干不好,不要组织上免职,我自己会回家当家长!”

“态度决定一切”,就是靠着这种态度,安德镇挤进了优先发展重点镇的名单。事后高建伦曾解释自己的行为是“知耻而后勇”……

但是,安德的突破口究竟在哪里?

自从到安德镇以后,这个尖锐的问题便时常顽固地占据着高建伦的思想,牵连着他的全部情感和神经。

市委领导的批评和不满并没有让他气馁,而市委书记的一句话“你不要学那些钱堆出来的先进典型”,却让他深受启发。在市、县有关部门的指导下,安德镇完成了新的城镇规划、产业规划和农村建设规划,规划要在安德镇建设一个工业发展区——成都市的一个中小企业园区。

但是,这个园区到底要发展什么产业呢?

高建伦明白,安德镇的重要问题是发展,发展的突破口是产业,但是选择什么样的产业才可能持续发展?选择什么样的产品才既符合当地实际,又能为市场接受?是搞机械加工、纺织还是制鞋?

还有,城乡一体化发展的目的是打破二元体制,解决“三农”问题。怎样在推进城乡统筹发展中把传统的、落后的农耕文化与先进的科学、与市场经济、与现代工业相结合,并且转变农民群众的就业方式和生活方式?

这时,一家企业主动前来联系,表示愿意入驻园区,占地约1平方公里,是当时园区规划面积的三分之一。但是仔细一了解,发现这个项目会污染环境,于是高建伦斩钉截铁地毅然拒绝,理由是:“绝不能为了眼前的利益误了今后长远的发展!”

高建伦反复思考:“成都有20多个工业集中发展区,这些发展区不应该千篇一律,应该各自发挥优势,形成自己的特点。安德的优势究竟在哪里?在于我们处于都江堰灌区上风上水的地方,有最好的水、最好的土壤。‘金温江,银郫县’这样的地方最适合搞种植。但是怎样让传统的种植业向现代农业转变?怎样让工业园区在这个转变中发挥独特的作用呢?”

反复调查,反复思考,激情终于迸发出灵感。高建伦在深圳出差时偶然提起了郫县豆瓣,想不到那里的许多外地人都知道郫县豆瓣的大名!

是的,郫县有“郫县豆瓣”,这是一种特殊的调味品和原辅料,也是郫县的“名片”。据说郫县豆瓣的生产制作工艺已经有300多年历史,相传在明末清初“湖广填四川”的时候,在移民进入四川的途中,由于遭遇了连日的阴雨,移民携带的赖以充饥的蚕豆发了霉,移民舍不得丢弃,便把这些蚕豆在天晴时晾晒,晾干之后用盐和鲜辣椒相拌后食用,想不到味道竟鲜美无比,而且回味悠长。这便是四川豆瓣的由来。而四川豆瓣中,郫县由于有特殊的水源和特殊的工艺,制作出的豆瓣便独具特色,让其他地方的产品无法与之抗衡,以致被称为“川菜之魂”——正是它特殊的口感和香味,成就了川菜“一菜一品,百菜百味”的独特风韵。

从郫县豆瓣高建伦又想到了九寨、黄龙乃至都江堰、青城山。这些地方虽是人间仙境,世界有名,但它们都无法“搬”到别的地方去。而川菜呢?早在1000多年以前,左思在《蜀都赋》中便有关于川菜的描述,北宋时期川菜已经跻身于我国四大菜系之一,如今,川菜的影响不但遍及全国,而且远涉海外,全世界凡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川菜,而有川菜的地方就少不了郫县豆瓣。成都“吃的文化”全国有名,食品取材丰富,花色繁多,烹制精细,各尽其美,常常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色、香、味、形”相辅相成,川菜厨师可以采用上百种不同的调料和数十种不同的烹调方法,烹制出上千种具有独特风味的菜肴。

单是辣椒,作为调料,便有几十种不同的使用方法。

成都平原四季常青的蔬菜,更让厨师们可以随意搭配,大做文章。

翻开历史上的记载,四川几乎每个县、每条街都曾有过著名的餐馆或小吃店。至今,国内外许多地方都可以看到“正宗川菜”的招牌。

但可惜的是,川菜一直没有形成一种真正的产业。改革开放后曾有不少人多次呼吁,也有一些专家进行过研究和论证,但“雷声大雨点小”,与近代工业相联系的吃的文明,在成都并没有取得大的发展。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这么大的产业居然没有人关注!既然没有人做,我们就来做!”高建伦遗憾而激动地想道。

针对川菜调味品和原辅材料加工分散、良莠不齐的状况,高建伦逐渐形成了这样的想法——借“郫县豆瓣”之名,打造一个川菜调味品和原辅材料加工的专业园区,并引进知名川菜企业建立自身的原辅材料加工基地。这个设想如果能够实现,不仅能对传承和发扬川菜文化作出巨大贡献,而且会有力地带动周边地区农业的发展。

于是,建立一个“川菜产业化园区”的创新计划就这样出现了。最初,在园区的“头衔”上,安德镇并没有加上“中国”两个字,这两个字是国家商业部一位部领导要求加上去的,于是全名便成了“中国川菜产业化园区”。这是全国唯一的川菜工业园区,2009年中国食品工业协会将它正式冠名为“川菜产业化加工基地”,四川省科技局随后又将园区冠名为“四川省川菜特色调味品研究中心”。

思路明晰后,高建伦和镇领导们便全力以赴开始进行市场考察,经与四川省餐饮协会和众多的知名川菜企业进行沟通,高建伦的想法竟和大家不谋而合,受到了广泛的支持。

2005年4月,一家闻风而动的企业到安德镇的“川菜产业化园区”来进行考察了,但当时园区的拆迁工作还没有完成,没有水、电和天然气,道路也只是泥巴路,连路灯都没有,一下雨便遍地泥泞,小轿车根本无法进入……当时的安德镇能筹措到的资金只有100来万元,而要完成园区1平方公里内的基础设施建设,就需要注入资金6000万至7000万元。

企业要求尽快解决基础设施问题,否则便无法入驻。

但是,怎样解决园区基础设施建设巨大的资金缺口呢?

传统的做法有两种:一种是,政府先贷款,用负债的办法先完成园区的基础设施,然后再招商引资,这是我国许多园区过去常用的做法;另一种办法则是,由企业自己解决“三通一平”。而这两种办法都需要通过许多关卡,需要拖延很长时间。高建伦不愿沿袭这些做法,善于进行创新思维的他,决心另辟蹊径,吸引社会资金共同参与园区的土地整理、拆迁安置、基础设施配套和其他方面的建设。于是2005年5月郫县和安德镇两级政府便与一家民营投资公司达成了协议,专门组建了安德建设投资公司,建设产业园区,最后共同分享收益,达到双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