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结束。在案例情境探讨环节,大家都对黎小遥的表演赞口不绝,讨论气氛也前所未有的火爆。
在休息区拐角的楼梯口,宋祠听着隐隐传来的讨论声,带着一股酸意问:“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难道是你以前有这样的经历?”
黎小遥却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一张脸红扑扑的脸蛋,还处在刚才表演成功的兴奋之中。
“当然不是了。我也有些奇怪呢,演着演着,突然就觉得事情好像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根本就停不下来。”
宋祠有些无语。也许这就叫做入戏吧,怎么说也是黎小遥自己的本事。
沙龙结束后,恢复平时上班状态的黎小遥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是让她拍一个短剧。没想到才第一次表演,就能够上电视屏幕了,黎小遥觉得自己的运气还真是不一般的好。
到了公司电视台,黎小遥意外地发现宋祠已经坐在编导间了。原来,上次参加沙龙的表嘉宾里刚好有一位电视台的主管,觉得这个小品的故事很有警示性,经过讨论,决定把它拍成小品剧在电视台播放。至于演员,因为黎小遥当天让人印象深刻的表现,那位主管几乎没有二话就拍板定下了她。而宋祠因为有过拍剧的经验,所以还是当他的男主角。
拿着经过编导修改过的剧本,黎小遥随着摄制组几乎走遍了公司的每个公共休闲场所,从相识到相爱,每一场戏都换着不同的背景。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在拍一吻定情的戏份时,导演居然也选中了那棵凤凰树。
在树下,心慌意乱的黎小遥屡屡出错,一个拥吻的镜头,一直拍了十几条才过关。
夜半时分,黎小遥一个人来到凤凰树下,眼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不禁愣住了。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宋祠竟然也来到了凤凰树下。
第一次在这棵树下相吻,如果说只是一不小心的意乱情迷,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后,两个情窦初开的年轻人心里都对彼此有了一丝翦不断理还乱的期待。
红色的花瓣雨中,两个人的身影渐渐黏合在了一起。空荡荡的人行道上,只有风静静吹过,覆盖那一声声压抑而狂热的呼吸声。
那一夜,黎小遥的室友没有发现,这个刚来不久的善良女孩,竟然一夜未归。而第二天,同一办公室的同事却发现,黎小遥像是变了一个人,经常对着空气莫名其妙地发呆发笑,一副刚坠落情网的小女生的傻态。
问她,她却矢口否认。
大家都很忙,又有谁有那个时间来真正关心别人的隐私呢。何况,黎小遥刚进公司不久,基本上连个说悄悄话的好友都还没交上。
这一天刚到下班时间,黎小遥连声招呼都没打,就直接冲出了办公室。今天是她主演的小品剧首播的日子,她已经跟宋祠商量好了,两个人就在凤凰树下边看边庆祝。
凤凰树的对面,矗立着一架LED大屏幕,人来人往的过路人抬眼就能看到里面播放的节目。不过,在黎小遥的印象中,大家都是来去匆匆,很少有人驻足观看。真正感兴趣的人,通常也都是在商业街的小卖部买上一瓶饮料或啤酒,坐在凤凰树附近的石凉凳上看一会儿,喝完饮料或啤酒就起身拍拍屁股直接走人了。
六点半,节目准时播放。因为是一部像微电影的短剧,渐渐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大部分就站在人行道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谁也没有发现,剧中的男女主角就坐在他们的身后,相拥着静静欣赏自己的表演。
曲折的情节,唯美的包装,荧屏上的一对小情人让人羡慕,也让人唏嘘。编导费了点心思,结局是开放式的,没有说女孩走出绝境,也没有说男孩关键时刻回心转意,一切都留有余地,让观者自己猜测。
“如果……我就是那个女孩,你最后会怎样对我?”黎小遥再一次被自己的表演征服的同时,也不禁心有余悸地问宋祠。
“你觉得我们会走到这一步吗?”宋祠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膀。
“但愿不会啊,要不然,我可能真的会像她一样选择去死的。”黎小遥小猫般依偎在他的怀里笑道。
宋祠听了,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把她搂得更紧一些。
回到宿舍,黎小遥发现室友都用一副怪异的眼神看着她。自从住进这个员工宿舍后,黎小遥跟大家也没有什么来往,自然也不会告诉她们自己拍剧的事情。但现在看她们的表情,似乎她们恰好都看到了播出的短剧。
“小遥,没想到我们身边隐藏着一个大明星啊,你演得还真像,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一个女孩突然用阴阳怪气的声音说。
说实话,黎小遥还真的有些看不起自己的室友,鼻子里哼了一声:“自己心里有鬼的人,才会把别人看得什么都不值。”
黎小遥一句话把大家想说的话都堵住了,宿舍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压抑。黎小遥也不理她们,自己洗漱一番就准备休息。在经过电脑桌时,她突然看到桌面上放着半只没吃完的油腻腻的鸡腿。不知为什么,她的胃没来由地一阵翻腾,一股酸水抑制不住就冲到喉咙。
哦……哇……
黎小遥冲进卫生间,接着就是一顿惊天动地的呕吐。等到她好不容易感觉舒服了点走出来,却发现所有人都带着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着她。
“还真以为是什么圣女呢,原来电视里演的就是真的。”
讽刺的话,既无情,也触耳惊心,黎小遥一下子就呆住了。
事情急转直下。一切都像是预演一样,当黎小遥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告诉宋祠,他立刻就翻脸不认帐,并且开始躲避她。
黎小遥突然有些明白了。什么小品,什么短剧,什么明星,她不过是把自己的命运事先扮演了一番。自己演绎自己的遭遇,这个世界还有比这更残酷的事情吗?
每一天,黎小遥都会等待在凤凰树下。每一个夜晚,她依然会在树下站到半夜。
只是,曾经耀眼的红色花朵,已经全部凋零,只留下那一簇簇闪着微光的绿叶。那些亲热无间的时光,也如同花朵,在热烈绽放后就消失了踪迹。
就像剧中的情节一样,发生了这种事情,她也不敢找同事,不敢找主管,更不敢找亲人诉说,一个人偷偷啜泣到天明。
命运以她神鬼莫测的能力,在她年轻闪亮的生命中,开了一个苦涩而讽刺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