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娘转头看了看辛大娘,摸摸下巴。这小武哥一定也是膀大腰圆,不然和这辛大娘如何匹配?
“我没有偷钱!”辛大娘紫红的脸色更加红得滴出血来。不过瑞娘发现她一直在否认偷钱,但没有否认偷人。瑞娘摸摸鼻子,难道辛大娘真有心上人?
“你没有?!赖平看得清清楚楚,十一月十五,那晚你和小武哥在房后面拉拉扯扯、鬼鬼祟祟。”赖婆子伸手拽过了旁边的一个半大小子。
这小子瘦小枯干、八字眼眉,一脸倒霉相,一直躲在里正的赖婆子两人背后,谁都没有注意到。此时被赖婆子拽出来,更是哆哆嗦嗦,让人看了心里不舒服。
“你和夫人娘子说说,你那天是不是看见她和小武哥在屋后私会?”赖婆子有了证人,心里面底气硬了很多,语调也高了起来。
童氏见她说得不堪,正想让瑞娘回避。瑞娘摆摆手,站起来透过看着屏风外面的赖平,不紧不慢地问:
“你叫赖平?你那晚看见了辛大娘?”
“是。小人赖平是赖二婶家茶坊的跑堂,每天就住在店里面,辛大娘平时也就住在后厨。那天晚上,我肚子疼,正要到房后面去出恭,就看见辛大娘和邻村的小武哥拉拉扯扯,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转天听赖二婶说柜上丢钱了,才知道辛大娘把钱给了小武哥。”赖平说着话,眼睛却一直虚着偷偷向屏风后面瞟。
“没有,那天我一直在后厨睡着,中间根本没有出去过。”辛大娘申辩。
“你们两人各执一词,这让我们听谁的?”童氏也犯了难。
“赖平你是说那十五那晚月色好,你就看见家辛大娘将十吊钱给了别人?”瑞娘倒没迟疑,紧接着问。
“对,那晚是十五,月色照得很清楚。所以我看得真真的。”赖平连忙点头。
“是吗?”瑞娘猛地将茶碗向地上一掷。吓了大家一跳。
“胡说八道,十五那日有雪,是阴天,月亮根本就没出来。就你的眼神?你看得见吗?”瑞娘厉声质问。
“啊?”赖平愣住了。“没有月亮。对,是我记错了,是没有月亮。但是,没有月亮我也看得见,就是他们。”
“是吗?那下着雪你看得清吗?”
“看得清,我的眼神最好,隔着雪片也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他们没错!”赖平嚷道。
“好得很。赖平你还要胡言乱语到什么时候?十五那天晚上根本没有下雪。”
旁边的里正听着不对。忙问赖平:“你到底是看见还是没看见?”
“我……我……”赖平冷汗直流。
“要是我没猜错,那十吊钱是你拿的然后栽赃辛大娘的。那十吊钱你还藏在茶坊里面,应该不是地下就是墙角。”瑞娘继续追问。
赖平瘫坐在地上。
“说谎之人往往会顺着问话编造谎言,谎言越积越多,自己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了。我看你眼神飘忽,估计是不停的编造谎话搪塞我们。用话试探你,是想看你到底是说的真实情形,还是随意编造。其实你十五那天晚上根本就没有出屋子,也不知道晚上雪是下还是没下,只想一味攀诬辛大娘。那钱定是你偷了,然后藏在屋中角落。是也不是?”瑞娘随手摇着扇子,一派淡然。
赖婆子几十年的茶坊也不是白经营的,当下明白了是受到了赖平的蒙蔽,上去就揪住赖平捶打了起来。
“行了,要闹到外面去闹,这钱的事说清了,你们回去吧。”瑞娘说道。
“什么?”赖婆子不干了。“还有人呢!”
“什么人?辛大娘,你还和你婆婆回去吗?”瑞娘转头问辛大娘。
“奴家不想再回到那个家了,他们根本就不拿奴家当人看。那天我听婆婆偷偷和她儿子,要等他十八岁了把我卖掉,再去娶一房有嫁妆的顺眼媳妇给他。这十几年就是让我给他们做白工。”辛大娘历尽辛酸,终于鼓起勇气向瑞娘恳求。
“不回去?那你是我花了五贯钱买来的,这十年来我供你吃、供你住,虽然还没有圆房,但是你还是我们赖家的媳妇。你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了?”赖婆子不依。
“那你想怎样?”
“怎么也是要她把身价银子还给我,还有这十几年吃穿的钱。”赖婆子果然是生意人,心里面算盘拨地响。本就想过两年把她卖掉。本想把辛大娘压到官府治她逃妻之罪,但那样她什么也捞不到。看着这张府是官宦人家,如果能够现在卖个好价钱也是不错。
“哦?辛氏,你愿意卖身到我家么?你在他家还是良民,卖身到我家就成了我家的家奴。你真的愿意舍弃良民的身份吗?”瑞娘转头问辛大娘。
“奴婢愿意。我要是跟他们回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娘子您家仁善,我愿意服侍您到死。”辛大娘长跪不起。
大正朝与前朝不同,前朝奴婢的待遇还不如主人家的猪狗。而大正朝太祖出身寒微,对原来主人家随意草菅人命之事深恶痛绝,所以特意定下律例,不准主人家随意私刑处置,良民如果无法自谋生路,自典自身,卖身到官宦或者富裕人家做工,等到身价还清,仍然恢复良民的身份,其子女的身份不受影响,相当于半雇佣的关系。所以当时很多平民成为了富家奴仆。
“如有出路,谁又愿意为奴为婢。阿娘,这讨价还价的事就交给你了。”瑞娘低声与童氏商量。
童氏看女儿三下五除二解决了辛大娘的冤屈,心里很是高兴。听瑞娘要买下辛大娘,心想,本来也要买一个厨娘,这辛大娘手脚麻利一个顶仨,不如就买下她,她心中感恩,应该也会忠于张家。于是点头应允。
瑞娘看到童氏点头,站起来伸个懒腰,这具小身躯,撑了这样一会就累了。
她轻轻软软地摇着纨扇走了。
童氏无语,现在其实是冬天,瑞娘你真的很热吗?
“金玔,去后面向史妈妈支五贯钱给赖婆子。”童氏转头吩咐。
“夫人,这五贯钱太少了。”赖婆子叫道“我当年买她花了五贯钱,这十年来她吃的米都不止这个数。”
“赖婆子,你先是诬陷媳妇不守妇道、偷盗钱财,后又滥设私刑妄图治她于死地;现今又在无辜人的府前喊打喊杀、寻衅滋事,本要把你绑到官府治罪。怜你是**人家支撑门户,不予追究。现在你媳妇不报官与你追究,而要与你们和离,已经是对你仁至义尽。这五贯钱是还你的聘礼,不是买人的钱。”童氏之前一直沉寂,现在终于开始发威了,十几年的官家夫人果然没有当假。
“可是?”赖婆子还要争辩。
里正连忙拉住她,“赖二家的,夫人说的都是律例上的事,还是速速和你媳妇分白清楚。不然到了官府,果然是你的不是了,说不得还要打板子。”
赖婆子听里正这么一说,心想十吊钱也找到了,五贯钱也够她家儿子再聘一个媳妇了,就没有二话,收下五贯钱,取出原来的婚书给了辛大娘。又拽着赖平,想急忙回家起那十吊钱去。
“等等,你们在我家门前闹事,败坏我家老爷的名声。就想要这样走?”童氏冷笑一声。
“夫人?!”里正有苦难言,心里想着收了赖婆子的一吊钱,给她做见证,结果却落得自身难保,今后再也不受这赖婆子鼓动了。
“你写下字据,然后负责对门前围观的人说明白,今天是你们虐待家眷导致出逃,然后又无理取闹到我府门前滋事,与我张家毫无关系。如果我今后听到有一句不利于我家的流言,我就拿着你的字据到官府去告你。”童氏见一切尘埃落定,心中此刻恨不得手中也有把扇子摇上一摇,显示自己的得意。
“谨遵夫人之命。”里正拉着赖婆子写了字据,按了手印,拖着她赶忙出了张府。
临走里正拉着张良的手,眼泪都要流下来了:“管家老哥,你一定要在老爷夫人面前给我说句话呀。我真的是不知道是张老爷家雇的赖二家的儿媳妇。要不借我八个胆子也不敢来。”
张良是个心软之人,此刻看着里正都要给他跪下了,忙道不敢,给他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