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真漂亮!”
由于林彦尚未下场应试,没有官身,所以忠勇侯府为了气派,去年便给林彦请封了六品散佚大夫的闲职。因而瑞娘坐在房中央,身穿六品命妇成婚时的霞帔,与普通民妇不同,显得更加庄严隆重。
此时瑞娘身穿着大红彩帔,衬得脸色灿若桃李,宽袍水袖上绣满了五彩云霞鸳鸯纹,交领处缀着两颗珍珠。
纤细的柳腰上缠着五彩丝带,缨络垂摇。乌黑的鸦发上戴着金丝锦雉冠,点缀温润珍珠,两面各插两只赤金万福步摇,稍微晃动便流光溢彩。
童氏从邻居薛院外郎家借来了落地水银镜。薛员外官职虽然不高,但家境殷实,童氏以前听薛夫人说过这面镜子,还是薛夫人的弟弟从闽州的银镜作坊买过来的。
童氏总觉得婚礼仓促,亏待了女儿,如果能够在婚礼的当天将事情办得更加风光妥当,她的心里也会舒坦点。于是她舍了脸,亲自上门求了薛家夫人出借这面可以照见新妇整身的珍贵水银镜。
薛家夫人也是个爽快的,立时便答应了,还遣人将镜子边框都缀上红绸,早早便送了过来。
此刻,瑞娘看着镜中纤毫毕现的自己,好好端详起来:那飞扬的眉、明亮的眼、挺拔的身姿,她此刻才真正看清了新的自己,那样年青、那样充满生机。
瑞娘,就让我帮你好好过完这一世,必不付你这大好青春。
“夫人给娘子再梳梳头吧,马上要盖盖头了。”旁边的喜娘提醒着。
童氏连忙接过头梳,象征性地在瑞娘发边梳了几下。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喜娘一边唱着喜歌,一边把绣着凤穿牡丹的大红盖头盖到了瑞娘的头上。
瑞娘被喜娘搀扶着,拜别了张铎与童氏,馨娘与慧生在旁紧紧拽着姐姐的手不放,直到她上了喜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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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轿摇摇晃晃出了小坞巷,一路吹吹打打顺着朱雀大街来到了内城的忠勇侯府。
瑞娘感到轿身一沉,轿门前传来鞭炮的喧闹。
“嗖。”一声箭矢之声,瑞娘本能要躲。想起童氏讲过射喜轿门是京都的习俗,不禁失笑。
三箭过后,本该喜娘唱吉歌,由新郎将新娘迎入大门,但是过了半晌没有动静。
四周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喜娘才接着唱起吉歌,掀轿帘前来搀扶瑞娘,同时将红绸的一端递给瑞娘。
“夫人请下轿。”
瑞娘走下了喜轿,眼前红雾茫茫,只听见耳边鞭炮声不绝,前方仿佛有一个男子的身影,但只能看到漆黑的皂靴一步步引着自己走向大门。
饶是瑞娘身经百战,在跨过火盆迈入大门的瞬间,她也突然升起一丝犹疑。
这就真的嫁了吗?
瑞娘不禁皱眉。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一路行礼下来,早已被战场风云锤炼得非比常人的瑞娘,本能感觉到气氛不对:喜娘中气十足的嗓音,自从落轿之后就底气不足,喜歌唱得短促无力。喜堂中没有一丝喜庆,没有欢声笑语,气氛格外压抑。
瑞娘脚步不停,已经由前方的人引着走到了洞房。
进到洞房,四周好像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瑞娘将头上的盖头撩了起来。
“哎呀,少夫人。这盖头可不能现在掀!”喜娘在旁边嚷嚷。
瑞娘没说话,一气将盖头从锦雉冠上揭下来。
“这、这……少夫人您怎么?”喜娘没有办法,看向旁边的两个丫鬟。
瑞娘早就看见,她的身边现在只有喜娘和两个忠勇侯府的丫鬟,史妈妈和连翘等人都不在身边。
瑞娘抬眼看着喜娘。这喜娘也是忠勇侯府请来的,只接官宦人家的喜事,手脚麻利、很有眼色。
“少夫人,这礼也成了,如果没有老婆子我的事情,我就先告退了。”喜娘谄笑着就要退出。
“等等。”瑞娘从喜床上走到桌边坐下。
正对门的八仙桌上铺着大红桌布,点着两根小儿手臂般粗细的喜烛。桌上摆着各色喜果喜糖,还有细木漆盘上托着两杯只合卺杯。
瑞娘环视这新房,房中还有两名丫鬟打扮的女子。年纪稍微大些的长着一张瓜子脸,细眉杏眼,头梳双抓髻,插着紫金玲珑钗,身穿茜纱比甲,腰系大红绸带,看上去稳重妥帖,应该是忠勇侯府中有脸面的丫鬟。
房间布置得还算喜庆,但却缺少了侯府应有的高雅与精致。
这不可能是侯府长孙的新房!
瑞娘心下生疑,面上不露。她拿起了桌上的合卺杯,却是空的。看来他们知道今晚根本喝不上这合卺酒。
“不知我带来的妈妈和丫鬟现在何处?”瑞娘眼睛盯着喜娘问道。
喜娘不知如何回答,只用眼睛瞅着那个丫鬟。丫鬟看推托不过,上前回禀:“少夫人,今天是喜日子。贵府带过来的妈妈和姐姐们也累了,我们带他们下去休息了。这里就由我们两个伺候少夫人。”说着,引着另一个小丫鬟过来给瑞娘行礼。
“奴婢盈袖,她叫云儿,平日是伺候五郎君的。今日是三夫人专门拨过来伺候少夫人的。”
“五郎君?”
“回禀少夫人,由于咱们府中男丁少,老侯爷让唤大少爷五郎君,四房的二少爷唤作七郎君。”盈袖缓缓答道,言辞恭敬却不卑不亢。
“那五郎君就是林彦?”瑞娘没有抬起眼睛,手中把玩着合卺杯。
“正是。”盈袖没有想到,瑞娘直接就叫起丈夫的名字,一点遮拦都没有。
“把我的人带回来,我要更衣。”
“少夫人,您要更衣我们来伺候您就可以了。”盈袖皱皱拢烟眉,低着声音,轻轻劝着。
“你们?”瑞娘挑眉,声音上扬。
盈袖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刚才还温和可亲,但是一瞬间,她的神情就变了,眼神突然明亮犀利,直至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