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朗气清。
府中众人皆知悉光庵先生即将离去,便一早都前来送别。王宾虽不喜繁文缛节,但面对众人的一番盛情,却也甚为感触。十里长亭,清酒饯行。王宾谈笑风生,平易近人,众人敬其德,尽面露不舍之情,默然不语;唯有张岩时而接过话去,以免场面尴尬,又失了礼数。周修文思虑再三,欲起身挽留,却忽见光庵先生放下酒杯,转身走到亭边,望着远处,话到嘴边硬是没说出来。一时,众人皆愀然变色,起身看着先生,不知所措;良久,其才转过身来,慨然说道:“诸位之盛情,甚是可感,老朽自当铭记,然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还望周员外勿忘当日之约,就此别过。”说罢俯身长揖,拿上行礼,飘然而去。众人哑然惊愕,匆忙还礼说道:“光庵先生,珍重。”府中诸人多是不舍,当听到‘勿忘当日之约’的时候又是万分惊诧,只有周修文夫妇、张岩心知肚明。先生身影瘦弱,步履蹒跚,后背的葫芦摇曳着消失在了远方。
永乐二年(公元1404年),逸尘乡试得中举人,府中无不欢庆,周修文更是高兴异常,遣人将喜讯告之先生,不遇,虽心中喜悦万分,但不免略感失望,其自知:逸尘有今日,乃是先生之功。永乐三年(公元1405年),逸尘会试不中。期间,几乎读完了先生留下的所有书籍。
阳春三月,逸尘禀明父亲,欲外出求学。周修文点头答应,竟毫不迟疑,倒是让他心中微觉奇怪,心中暗忖:“莫非与昔日先生的约定有关?还是希望我日后能会试得中?”正自胡乱揣度,周修文说道:“尘儿,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吧。”为父明天为你送行。
当晚,逸尘正在整理书籍,倏忽听到敲门声,便走了过去。一见是父亲前来,心下默想当是和自己即将离家有关。周修文径自坐下,见逸尘正准备奉茶,便说道:“尘儿,不必了,你先坐吧,为父有些话想和你说。”逸尘听后点了点头,坐在了父亲身旁。只听其说道:“我已经把消息告诉给大家了,韩少侠也来辞别,欲返回少林一段时日,路上将与你同行数日。他喜好喝酒,但在周府多年,从未因其误事,本欲送些财物,可他视金钱如粪土,为父心中甚是感激钦佩;你久未离家,故此次出行,你娘很是放心不下,但不知为何,为父却并不担心,只是希望尘儿能早早归来,莫让为父、尤其是你娘等的太过着急了。”说罢又道:“阿德、阿才我已经托你张伯伯安排他们去乡学,府中之事有众人相助,且府中家丁武学精进,你大可放心。多年来,承张大哥照顾,深情厚德,无以为报,你去向其拜别吧!”说罢便起身要走,突然又道:“尘儿,韩溪少侠对我们情深义重,且他的身份……”说到这,周修文倏忽戛然而止,一言不发。逸尘不明其意,奇道:“韩大哥的身份怎么了?”
周修文听后还是默然不语,良久才出声哀叹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便大步的走了出去。留下逸尘一个人久久思索,不得其意。
酉时刚过,逸尘见东西几乎收拾好了,便去前院向张伯伯、母亲拜别。敲开门,张岩尚未就寝,一见是逸尘前来,脸上霎时充满了慈祥的笑容。未等逸尘开口,张岩就抢先说道:“尘儿晚上前来,想是来告别的,快些坐下。”张岩边说边倒了一杯茶递了过来。此刻逸尘却不知说些什么,张伯伯一直对自己疼爱有加,就像亲生儿子一样。自己被父亲责罚时,他总是从旁劝导,私下里再谆谆教导一番,自己唯有无尽的感激难以言表。
张岩见逸尘呆呆坐在那里,又道:“你虽然会试不中,但修文心中已是无比的欢愉,张伯伯也是一样,这多亏了光庵先生呀!当年我们早有约定,先生希望尘儿可以离开周府一段时日,自行去游历天下,领略世间百态,生民之欢乐与疾苦,而我们也一口答应了下来。修文一心希望你能高中,如今已成现实,自当兑现诺言。贤弟妹多年来辛苦甚深,前后忧虑,贤惠有德,持家有方,只是尘儿你从未离开过其身边,即将远离,还是去陪陪她吧!逸尘点了点头,张岩接着说道:“我得知韩溪少侠请辞离去,只是,他的身份……修文派人去查了,只是时隔多年,只怕难有结果了。”逸尘听后不解,又见其神色黯然,欲探其因,不想张岩只喃喃自语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竟与父亲如出一辙。逸尘很多话到了口中都没说出,最后只道:“张伯伯晚安,尘儿先告退了。”张岩挥了挥手,只道:“去陪陪你的母亲吧。”便转身去了内室。
逸尘心中很是迷惑,韩大哥的身份怎么了?正百般思索,不得其解,已经走到了父母的住处,便上前敲了敲门。清竹应门,一见是逸尘便叫了声“公子好。”清竹、寒梅两个丫头正是二八年华,已过及笄之年,比春兰、秋菊小上两岁,因周夫人身体一直微恙,两个丫鬟常服侍左右。逸尘应了一声便随即问道:“清竹,娘呢?”清竹答曰:“我们正陪着夫人为公子收拾行李,夫人说:‘公子即将远行,需备妥寒冬衣物及诸多用品。’老爷去了书房,说是想让夫人和公子在一块单独聊聊。”逸尘听后点了点头。跟着清竹来到内室,隔着屏风,只见娘正在收拾衣物行李,寒梅从旁相助,一想到:往昔家境贫寒,多年来娘吃了许多辛苦;现如今衣食无忧,但爹和张伯常常往来奔波,家中诸事操劳,多系与母亲身上,而自己却将不能常伴左右,鼻子一酸,几欲泪下。努力眨了眨双眼,上前道:“娘,时候不早了,我都已经收拾好了,您还是早点歇着吧”
周夫人一见逸尘前来,紧锁的双眉舒展了许多,转首说道:“清竹、寒梅,你们早些去歇着吧。”二人应声而退。周夫人拉了拉逸尘的手,让他坐在身旁。仔细的看着逸尘,上下打量,就好像失散多年的母子似的。逸尘看着这一切,忍不住说道:“娘,尘儿会尽早回来的,您不用担心。”周夫人点了点头,徐徐说道:“尘儿,娘从来都不奢求荣华富贵,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就胜过一切了。既然有光庵先生的引导,尘儿想外出求学,做娘的也很是高兴,娘一定会等着乐见尘儿学成归来的时候。”逸尘听后心中激昂,母亲虽然少读,但却通情达理,处事井井有条,细致入微;而父亲略显粗犷豪迈,但是始终绕不过“声名”二字。
周夫人抚摸着逸尘的脸庞,慈祥的说道:“尘儿,你天性善良直率,这本来再好不过了;可是人世间的事多不如人意,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为上,保护好自己,不要轻易地显露武功,以免惹祸上身啊!”接着又道:“还有一件事要交代给你,此次出行若有机会,务必到少林寺走一趟,最好能够见到张珩大哥,这是你父亲和娘的心愿,也是周府众人尤其是张大哥的心愿,更是我们周家应尽的责任。”逸尘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请娘放心,也请爹放心,尘儿一定会不负所托的,娘,时候不早了,您早些歇着吧。”周夫人听后点了点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逸尘说罢拱手行了个礼,正要退出去,倏然又听到娘亲道:“尘儿,还有一事路上务必在意:韩溪少侠教你武功,让周府受益良多,依张大哥所言,他可能是故人之子。”
逸尘惊道:“故人之子?那为何……”
娘亲叹道:“事情已经相隔多年,只是张大哥有着那么一丝的感觉,但是派人前去调查一无所获,况且他……哎,算了,此事一时也难以弄得水落石出,你也早些歇着吧,明天还要赶路。”逸尘听后行了一礼,满腹疑窦地退了出去。
翌日,天方破晓,韩溪、逸尘用过早点,便来到前院,周修文夫妇、张岩等已拿着行李前来送别。张岩道:“先从山塘街坐船前往虎丘,那里已备妥两匹快马,往来路上就方便了许多。”周修文接过话去,愀然施礼道:“韩少侠之情义,老朽不敢或忘,犬子就有劳你照看了。”说着便把包袱拿了过来递上。周夫人只是深情地望了二人一眼,一言未发。韩溪笑道:“员外客气了,有劳费心,诸位后会有期,一切保重,这便告辞了。”说罢躬身行了一礼,转身出门而去。逸尘上前一步,俯身长揖,却不知说些什么,看了看阿城、阿武和清竹、寒梅等人,郑重的点了点头。最后只道:“爹、娘、张伯伯,保重,我走了。”逸尘能感觉到众人尤其是母亲那深深的不舍,定是在门前翘首眺望,目送到远方。
都说“七里山塘到虎丘”,不消半柱香的功夫,虎丘已近在眼前。时值三月,正是虎丘山塘花市热闹非凡的时候,称得上是“入目皆花影,放眼尽芳菲”。虎丘山塘是花乡,花市之盛自宋闻名,而今,已经更为繁盛。一路上,车水马龙,花农的“茶花”芳香扑鼻,游荡在来往的过客之中,让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逸尘童心大起,便在花农手上买了一大束,韩溪观后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近年来周府茶叶销售红火,在虎丘设有茶院,往来采购、烘焙几乎都在这里完成。逸尘与韩溪来到这里,家丁已将马匹用品备妥,身上又带了五百两银票之巨以及一些银两,当是足够路上用的。逸尘本欲向先生拜别,但念其嘱托,便决定先外出游学,当归来时再去拜访。
虽说是外出游学,但逸尘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便寻思着可先前往少林,遂以之问韩溪。后者答曰:“需先前往杭州府办一件事,然后再返回少林一段时日。”逸尘听后喜道:“久闻杭州府人杰地灵,风光旖旎,正好可以先去游玩一番,又可以和韩大哥同路去少林,岂不甚好。”韩溪听后点了点头,二人未作停留,便上马赶路,逸尘一路跟着,不紧不慢,晌午在横金稍作歇息,于日入时抵达吴县洞庭山附近,马虽健硕,却也已经颇为疲惫,不断地喘着粗气,二人便准备投宿歇息一夜,第二天再赶路。
此刻时间尚早,客栈中少有人迹,韩溪冲逸尘一笑,道:“要让你破费了。”话音刚落,便听其喊道:“小二,上两坛好酒,来些好的酒菜。”店小二听到呼唤连忙跑了过来,一听有人要吃酒吃菜,便走出门去看了看,夕阳西下,光芒万丈,染红了半边天,却不过刚到酉时罢了,不由得面露难色,嗫嚅道:“客官,此刻时候尚早,您要的东西可能要稍耗些时间方可。”韩溪答曰:“无妨,不急,你们去准备吧。”小二听后高兴地说道:“多谢客官,小的这便去准备。”话音未落,只见两个江湖扮相的人缓缓走了进来,二人手中执剑,带着斗笠,看穿着却像是贵家子弟,他们把客栈扫视一遍,便在逸尘身旁的位置坐下,其中一人道:“小二哥,上些好酒好菜。接着又道:“累死我了,子谦,都怪你,非要看什么风景,还要闲庭信步,结果走了这么久的路。”听起来声音娇嫩,似是女子。店小二答应着走向厨房,边走边摇头,大概是在惊奇怪人怪事不只一桩。
逸尘不解韩溪为何来此,不是要去杭州府吗?却又不好发问,正自沉思间,见此二人,不禁有些好奇,转瞬即明:行走江湖并非易事,所以刚刚说话的人可能是女子,女扮男装,便于隐藏身份。如此想着,不自禁的扭头向旁边看去——另一个人此刻也正好扭头看过来,双目相对,竟都呆了片刻。此刻韩溪双目微闭,似在思索着什么,突然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咦?你们认识呀”。逸尘听后一怔,却看说话的不是她是谁,但见此时她已经除下斗笠,面容白净,英姿飒爽,真似女中豪杰,又可人美丽,且她说着已经走到二人之间了。二人尚未回答,但听见此女子又说道:“子谦,你快给我介绍一下呀。”听语气好似颇为着急。但是另一人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看起来颇为无奈,或许是对此女子一点办法都没有吧。
逸尘见韩溪看着自己,面露惊奇,只能说道:“这位……额,这位女侠,我与这位少侠不曾相识,不过却好似一见如故,如不嫌弃……”话未说完,那女子突然放声大笑,弄得逸尘张口结舌,不知所措。另一人倏然站起,微怒道:“宁洛,别闹了。”说着双手抱拳,面向逸尘说道:“在下赵子谦,刚才舍妹无礼之处,还望这位少侠见谅;诚如少侠所言,在下也觉得与你一见如故。”逸尘听后还礼道:“无妨,令妹天真烂漫,惹人怜爱,如不嫌弃,还请二位入座一起共饮如何?”但无意间还是看到这位赵兄口称“舍妹”时似乎神色有异,当下却也没有多想。
只见宁洛一听到“惹人怜爱”四个字脸上绯红,略有羞涩,转瞬即高兴的说道:“好呀,就让我们痛饮一番,不醉不归。”其看了看韩溪,施礼道:“小可宁洛,还没请教二位尊姓大名,方才无礼之处,还望两位海涵。”此刻其语气腔调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韩溪只淡淡道:“姑娘不用客气,相逢即是有缘,请同入座。”逸尘说道:“在下周逸尘,吴中人氏,这位是我的大哥韩溪,也是我的师父。”赵子谦听后行了个礼,说道:“幸会,我与宁洛都是河南府人氏,趁着春色前来吴中游览一番,果是人间仙境,不同凡响。”说罢4人坐定,闲聊片刻,店小二前来上酒菜,一看4人坐在一起,也没多问,酒菜便已飞快齐全。
酒过三巡,客栈外往来人员增多,客栈中亦有不少人前来打尖住店。忽听得门外一阵喧闹夹杂着打斗声,逸尘等人匆忙站起来,只有韩溪坐着不动,严肃地说道:“不要轻举妄动,先出去看看再说。”三人点头答应,便一同出了客栈,只见四个人身着黑衣,头戴六合一统帽,拿着刀站立在四个方位,将五个人围在一起,正虎视眈眈。看上去,那被围住的四个壮汉似乎在保护一个女子,身上的长衫多有划痕,都带着伤。那四黑衣汉子将他们围住,不时伺机攻击,刀剑声铮鸣,眼看着即将支撑不住,逸尘便欲冲上去,结果韩溪伸手在其肩上一按,说道:“不要冲动,这四个人身份不寻常,看其功夫,阴毒狠辣,招招致命,很可能是锦衣卫。”三人听后一惊,锦衣卫?那这个女子的身份?四人正自寻思,一身惨叫,接着又是数声,那四名壮汉纷纷倒下,一个娇小的女子在残阳下显得极是弱不禁风,衣衫褴褛,血迹斑斑,逸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倏忽一个凌空翻越,已经近到女子身前。
四个黑衣汉子显然先是一愣,随即一人冷笑道:“看你这样,不知道在我刀下能走过几个回合?不想死的趁早滚开,我们奉命行事,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此刻客栈中人都远远避开,鲜有三五人议论纷纷。逸尘转身说道:“放心吧,姑娘,我一定会救你离开的。”那个姑娘青丝散乱,满脸泪容,观之令人不忍。随即转身愤愤道:“光天化日之下,尔等竟敢草菅人命,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们也是学武之人,此事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笑话?”
边上宁洛听后大叫道:“周兄此话甚是有理,那四个家伙简直是不知羞耻。”逸尘一看,子谦、宁洛二人手中拿着长剑,一身江湖装扮,正跃跃欲试,但韩溪大哥却是默然不语,只是紧紧注视着这边,似乎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这边四个黑衣汉子一看有江湖中人插话,相互对视一眼,一人欲从怀中掏出什么,大叫道:“锦……”刚出口说话,逸尘便飞起一脚,那人吃了一惊,急忙后退,逸尘正欲跟上一步,再接一脚;倏忽见其反手出刀,快速凌厉,便连忙闪过身去。脚下踩到一把那四个壮汉用的长剑,便一脚挑了起来,竟然颇为沉重,却也顾不上这么多,虽然不大会使剑,但危急时刻,再加上这把剑比一般轻盈的长剑重上许多,硬是把它当作棍棒一般来使,一招“流星赶月”,正是罗汉棍法直击而出,那黑汉看其剑法不成章样,不由得冷笑几声,把刀直直递了出来,顺势劈头就砍。
逸尘用剑使棍法,只觉沉重吃力,根本就提不上“灵动”二字,闪身避过横劈,拆了几招,只觉得对手刀法娴熟,处处紧逼,当下心中一怒,把剑一提,一会横扫、一会劈砍、一会直刺,好似不要命一般,又似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人在使蛮劲一般,也是让对手暗自吃了一惊;再加上这把剑可是军用的破甲重剑,对手每次举刀遮挡,都震得其手臂隐隐作痛,一时倒也不敢近过身来。
其余三人见一个少年拿着把长剑一纵一横,似剑非剑,似棍非棍,完全没有章法可言,只是一味的胡砍乱劈,却也逼得同伴一时难以取胜,甚至渐显劣势,不由得啧啧称奇,相互对视了一眼,忽然都提刀冲了过来,逸尘心里吃了一惊,正欲斥责他们不守江湖道义,倏尔赵子谦叫道:“周兄,我来助你。”只见其临空翻越,剑光一闪,‘铛铛铛’的三声脆响,冲过来的人招架不住,纷纷后退几步;接着他又将长剑一扫,纵身一跃,在空中画了个圈,对着一人挺身刺了出去;那人还欲举刀遮挡,岂知子谦变招极快,忽的横握长剑,已绕过刀锋,剑刃在他的脖颈边绕了一圈,长剑已经架在他的咽喉处,却是没伤其分毫。几人见势不妙,恨恨地说道:“你们是什么人?哪里人士?竟敢管这等闲杂之事。”逸尘不屑地说道:“哼,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他是谁并不重要,把这个女子留下,还有,你们再不走,我保证你们就再也走不了了。”韩溪缓缓地走了过来,徐徐的吐出这一句话来,极具威慑。随后拍了拍逸尘的肩膀,示意其不要多言。
那人“哼”的一声,手一挥,其余几人便将长刀入鞘,赵子谦收起长剑,那人转身恶狠狠地看了几人一眼,便将众人带走,看起来他是领头的,也必定怀恨在心。逸尘心领神会,向韩溪点了点头,随即向赵子谦抱拳道:“赵兄,多谢相助。”前者微微笑道:“不客气。”二人一同转身关切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只见她泪眼婆娑,跪在地上,不断地摇晃着几个壮汉的尸体,叫唤不停。逸尘见状,更是心酸,低声说道:“姑娘,让他们入土为安吧(周逸尘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吴中人氏,所以下意识的会说出“入土为安”这四个字来)。”宁洛亦是眼角湿润,低声说了几句,便把她扶了起来,缓慢的搀扶到了客栈中。店小二等皆称侠义,叫好不断,逸尘听后自是满心欢喜。
宁洛陪着那位姑娘,为她准备了一些衣物用品,店小二送去一些饭菜,逸尘便和赵子谦去安排了四位壮汉的后事,将四人的尸体烧了,托人立了碑,将四把剑埋在了碑前,但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以及事情的来龙去脉,便决定等那位姑娘心神恢复一点再去探个究竟。回到客栈,已是戌时,韩溪说宁洛陪着那位姑娘先睡下了,二人便告别韩溪,道了晚安,各自回房休息。
翌日,天气爽朗,云卷云舒。逸尘洗漱完毕便出了屋门,对面的赵子谦也正好出门,二人互道早安,正欲说起昨日之事,忽见店小二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两位大侠起身了就好,与你们一起的那位大侠吩咐小人让你们快点去客栈用些早点,准备上路。”二人听后感觉奇怪,似乎有什么事情,便匆匆谢过店小二,快速赶到下面。见韩溪、宁洛和那位姑娘已经在座位上,便走了过去。那位姑娘倏尔起身走了过来,昨天傍晚逸尘只记得其楚楚可怜,娇小柔弱,今天打扮一番,却有惊人姿色,凝视着其脸庞,如初开的茶花般白净美丽,清秀温雅;盈盈秋水,似含碧波万顷,无限柔情;冰肌玉骨,婀娜多姿,当真是秀色可餐,倾国倾城,不由得心中一怔,呆立良久。忽然宁洛笑道:“看呆了吧,思贤妹妹当真是貌若天仙,一颦一笑,皆足以令天下的男人动容。”那姑娘一见逸尘盯着她半天不语,不由得稍显羞涩,又听到宁洛添油加醋,脸上绯红一片。韩溪咳嗽两声,逸尘一惊,方觉施礼,蘧忙道:“在下失礼了。”话音刚落,那位姑娘忽然跪下,道:“承蒙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今生就是做牛做马,也定当报答此恩情。”逸尘又是一惊,赶忙拍了一下赵子谦,二人便急忙上前将其扶起,却见其已泪水盈眸。
逸尘说道:“此事不过是习武之人的举手之劳,换作他人,也是一样,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况且在下愚钝,全凭赵兄退敌,姑娘方得安然。”一向比较严肃的韩溪忽笑道:“如此说来,昨日我岂不是袖手旁观,无所作为了?”众人一听,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瞧那姑娘神色,也是稍有笑意,昨日之苦楚一时倒也可以忘怀。
逸尘看了看周围并无他人,说道:“想必那四位壮汉定是忠肝义胆之士,让人钦佩,还没请教姑娘芳名?”那位姑娘一听到“四位壮汉”四个时字又是几欲泪下,强忍片刻,才说道:“小女子姓姚名思弦。”宁洛见状连忙说道:“思弦,别难过了,韩大哥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接着又向逸尘嗔道:“有些人呀,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逸尘一听,方才醒悟,连连道歉,匆忙用完早点,与赵子谦分头去准备,跑了好多地方,才买到几匹马来。收拾完毕,便来到四人碑前,烧了些纸钱,又准备了一些水果、酒菜,赵子谦又将他们的名字全部刻上,众人一起行了一礼,以表敬意。思弦见之,顿首拜谢,感激道:“多谢大家,四位将军可以安息了。”韩溪说道:“不必客气,姚姑娘,不知可否方便告知事情的来龙去脉?”
姚思弦听后点了点头,徐徐说道:“家父乃是前朝吴中太守。”逸尘听后大惊,不假思索地说道“是姚太守!”众人一听都望向逸尘,满脸迷茫。韩溪微微颔首,淡淡道:“还请姑娘继续说下去。”姚思弦接着又道:“家父在江南兴兵马欲北上讨伐叛军,不想应天府城已破,皇帝陛下不知去向;朱棣大军南下,父亲驻守苏州府,欲与城共存亡;却因为部下许千户叛变被俘,我们一家人被押解应天,父亲部下几位忠肝义胆的军中良将便设法在路上营救,结果敌方人多势众,他们损失惨重,却侥幸救得我出逃至今,四位将军被他们偷施暗算,本已受伤极重,他们却还是不肯弃我而去……”
众人听后皆默然不语,而思弦已经泪如雨下,宁洛扶起她,关切地问道:“为何不逃离这里呢?”思弦喃喃道:“逃?能逃到哪去呢?”韩溪闻之慨叹道:“姚姑娘既然孤身一人,如若信得过我等,便与我们同行,我等定会尽力护你周全。”思弦听后凄然说道:“只怕诸位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此生皆难以回报了。”逸尘郑重地说道:“若思弦姑娘信得过我们,就不要推辞,既然相遇,就是有缘,日后我们可常伴左右,成为最好的朋友。”众人纷纷应和,姚思弦听后亦点了点头,露出了一点亲切的笑容,众人自此一同上路,自是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