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真的心系天下,也许是体谅我颇多,杨广接下来虽然有一段时日不来看我,但是日常照料是无比细心的,无人敢怠慢。
一路走来,我跟他甚少欢畅时刻,我也想沉淀一段时间,可还没有等我安宁下来,朝廷紧接着惊变,凶险万分。
这天夜里刚刚睡下,便听见唰唰唰的脚步声万分沉重急速,一路朝着宫门外去,我听得出是皇家护卫的动静,连忙起身出去,隔了宫墙一听,果然是。一时间宫中人影慌乱,我刚刚出了院子,就被人拦了回来。
“皇上有令,事出紧急,请姑娘在此耐心等候,不能踏出一步。”
进来的竟然是禁军中人,这可是保护皇上的御用军。
“发生了何事?”我不担心自己,我担心的是杨广。
“属下只是奉命,其余一概不知。”
他不是不知道,怕是杨广不让他多说吧。
“皇上呢?我要出去。”我上前一步。
“反贼已经攻城,请姑娘还是安心在此等候,属下不敢违命。”那人很坚决。
听到反贼二字,我已经心底落空,空荡荡的。杨广刚刚登基不久,到底是谁这样胆大妄为?
我整夜在园子来回走动,一刻不停,不知如何放松自己这焦虑的情绪。如果我猜的不错,这所谓的反贼不是别人,正是杨广的亲生胞弟,五皇子杨谅。
杨谅跟四皇子杨秀一向跟杨广过不去,有心敌对,杨秀被杨广设计贬为庶人之后,杨谅便一直暗地里找机会对付杨广,隋文帝一死,杨谅就没有什么顾忌了,于是起兵造反。
天终于微明,连隐隐听了整夜的喊杀之声也消失了,东方发白,晨光将起,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如此宁静。皇城之外血流遍地、横尸无数的场景我不忍去想象。我几乎可以断定,以杨广今日的手段跟为人,除了五皇子这样的宗亲,没有人敢跟杨广作对。
禁军终于撤走,临走前吩咐道,“皇上有令,大局已定,请姑娘放心。”
大局已定?我知道,杨谅此刻已经是败寇,不得翻身,隋文帝的五个亲生儿子,除了杨广之外,无一人得好下场,所谓皇家帝裔也不过如此。
我打理着院中的茶花,风吹了几夜,有些显得不精神,这就跟人一样,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没有那么容易缓过来。我知道杨广早晚会过来的,我索性放平心态等着。
杨广果然来了,脸色平静,甚至温雅,看不出他刚刚经历过那样的波动,也许在他看来,这些事情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又或许,他早就已经在提防,只是在等着别人自投罗网而已。
“你还好吗?”杨广开口,只有这波澜不惊的一句话,淡如水。
“皇上还好吗?”我比他清淡,反问道。
“我知道你会没事的,你不是一般女子,可我还是过意不去,让你受惊了。”他说道。
“皇上言重了,皇上运筹帷幄,我知道不会有事的。”我垂目站着。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杨广很意外。
“我不知道。”我回答。
“昨晚,五弟起兵造反,被杨素拦在宫门之外了,不过,护卫损失了不少,我真没想到…”杨广扼腕道。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他?”我直接问道。
“如果是你呢?”杨广接话道。
我顿了一下,“请皇上留他一条命吧,就算杀了,天下人也只会说皇上是个绝情之人。”
杨广微微一笑,“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有点妇人之仁,也罢,我本就打算留他性命,一来,怎么说也算是兄弟一场,昔日一同在父皇母后膝下长大,二来,他败局已定,不会有翻身的机会,所以,留着他也未尝不可。我已经下令将他贬为庶民,囚禁起来。至于杨素,这次护卫有功,我会好好嘉奖的。”
“皇上能这么认为,便是心怀仁德。”我低头说道。
“你好像,一早就知道全部的事情?”杨广疑惑道。
“我只是,一路走来察言观色、捕风捉影,想到的比别人多一些罢了,五皇子起兵应该不属于意外,这一点,皇上心里面应该比我清楚。”
“你不简单,连这样的事情多想透了,不知愧煞天下多少男子。”杨广点头道。
“皇上日理万机,还是请回吧。”我知道,这次杨素立功,足以把他送上宰相之位,不是因为平定了五皇子的造反,而是因为他一路来对杨广的忠心跟追随。
皇储向来是最大最冒险的赌局,一眼不慎,便会万劫不复,似杨素这样的,历来少之又少。
“你不理我?还在气我?好,那我走,等你气消了,我再来陪陪你。”杨广沉默了一下,“素澜,登基之后,我更加顾不上你,相聚的时间一点点少了,我不希望你我每一次见面,都这样生分。过两日,我要跟他们商量开通河运、修复大漕水治,仅仅是勾画线图、征集劳工就已经够花费心思跟时间了,更加顾不上你,你不许再使性子了,我会分心的。”
“什么?”我失魂落魄道。
“素澜,你怎么了?怎么听到我说要修水利,你就浑身发冷?”杨广急忙抓着我。
登基第一年,杨广就开始了****第一步,他不是一心要做昏君、暴君,他只是急功近利,太过于求成了。开通河运,修复水利虽然是好事,但是处置不当就会变成引发民乱的祸根,这一次征集的劳工全国共有数百万之多,过半是强行抓来,背井离乡,日夜劳作不得停歇,惨死者无数,民怨升天,可这,却只是杨广的一个开始而已。想到这里,我不寒而栗。
“素澜。”杨广还在紧紧抓着我。
“我没事。”我看着他,“皇上,征集劳工,势必牵动万民,这是天下之大事,望皇上对他们加以善待,如此方可大业有成。”
“我知你一心替我着想,我心中有数,你就放心吧,也许是真的吓到你了,看你如此慌乱。”杨广安慰道,“回去休息吧。”
我转身回房,回身看见杨广慢慢走出了园子。侍女是从我进杨广府上就一直服侍我的,见我如此失神,说道,“姑娘也许还不知吧?”
“知道什么?”我问道。
“都说皇上的心思是最深的,以前,我们只看到皇上眼里有姑娘一个人,当然,后来还有皇后娘娘,可现在,听说皇上在布置三宫六院,张罗进去了不少美女佳人,我只当姐妹们是胡说,可前儿我路过那边,果然是红粉一片。也不知道,皇上只是为了皇上的体面才摆设这些,还是真的已经…”
“这样的话以后别说了,他是皇上,他怎么样都是应该的。”我冷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