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肉相争不是什么好事,对一个家来说无疑是不幸,对于帝王家业来说更是万万要不得,自古朝堂是非多因手足而起,这乃是不安之兆,若能平息,则是天下之福。”风一阵比一阵吹得紧,飞扬的发丝让我的视线有些凌乱,眼前的杨广也看不真切。
“你果然是****之人,我岂不知兄弟相争是祸根?但是尔虞我诈从来不是自己视若无睹就可以,纵然我无心伤人,也要顾及自己,许多事情是不得已而为之。”杨广伸手,想整理我凌乱的发丝,我下意识退了一步,侧着身子没有看他。
“有件事情我还不知所以然,你虽然一眼看破了我的身份,但是你自小生长在南国之地,与朝廷无半点关系,就算知道是我率军伐陈,那日初次相见,你又怎能知道一定是我?”杨广似乎是对我的有意躲避见怪不怪,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淡声问道。
“其实是先知道了杨素杨大人跟高颖高大人,因为他们谈话间互称彼此的字号,所以我妄自猜测二公子可能是晋王。”我抬着头,看着杨广,看见他眼中的明朗之色。
“猜测?”杨广似乎有些不明白。
“对,杨大人跟高大人对二公子毕恭毕敬,以他们的年纪跟身份,却如此恭敬对你,说明二公子是军中主帅,又闻主帅是当今皇子,观二公子的年纪相当、气质高贵沉稳如坐云端,的确符合。再者,隋军入陈以来,我素闻晋王贤名,当日一见,二公子的确是有将帅之风,有威仪,却礼贤亲民,直至二公子自称杨英,我方可确定二公子是晋王。”我不是卖弄什么见识,只是如实一一说道。
“好,你果真慧眼。我看得出来你心中有事,三弟一定跟你说了些什么,你有话就说吧。”杨广倒是很大方地开口。
听他如此说,我想了一下,便说道,“三公子只说杨大人旧疾复发,二公子似乎心中不安乐。”
“三弟一向口快,以他的性子,一定告诉了你,我为什么心情欠佳了吧?”杨广追问道。
我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沉默片刻,只得应道,“是。”
杨广轻笑了一下,说道,“那些都不过是一玩再玩的把戏跟心眼罢了,我并未放在心上,四弟五弟在父皇面前状告我对南陈百姓太过宽容、纵容后患滋长,就凭他们这点心思,我还未放在眼中,我一向做事有自己的道理,无需他人干涉。只不过,杨大人气不过为我说了两句,旧病突发,所以我过意不去,你明白了吗?”
“原来如此,杨大人真是忠义之人。”我终于明白了,杨广原来也有如此体恤的一面。自从隋军伐陈后,一些旧朝的残余势力仍然不死心,在暗中积攒势力,伺机反叛,意图重掌陈朝江山,杨广岂会不知?他或许是同情陈朝百姓,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想大动干戈罢了。
“你明白就好,省得你一想再想,我看得出来你一直想问。”杨广看着我,顿了一下,冷不丁说道,“现在换我问你,或许三弟也已经问过你,杨大人病发你为何不去?当真是因为医馆人满为患?”
我看着杨广的脸色,他的脸色依然是那么平静,看不出一丝波动,看不出一点情绪,我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思,是责问、是不满、还是什么?我低了头,只得随口应道,“是。”
“那我再问你,先前我给你千斤药材,你深为感念,医馆再忙,你也会亲自到行馆替杨大人行针,如今有何不同、你为何突然回避?难道不是因为先前我说要带你北上、所以你故意躲避于我吗?这才是你真正害怕的,是不是?我若有心,你以为真的躲避得掉吗?”杨广的目光中忽然就多了几分冷峻,口气中也多了几分凌厉,我不自觉的就打了一个寒噤。
“二公子既然知道其中原委,就应该明白我心中所想,望二公子雅量高致,不与我这没见过世面的平头百姓计较,我实在无法顺从。人人都知青云直上的道理,可我从来就不是慕名慕利之人,我也过不惯那等锦衣玉食、处处安乐的日子,我虽为女子,可也不愿追名逐利、一生忐忑、心无安宁地过生活。宫廷纷争,连二公子你都身不由己,更何况是我呢?”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索性把自己内心的话都全部抖了出来,也顾不得杨广会有什么反应。
“这正是我不会拿你当一般女子看待的地方,世上多少女子都只看到宫廷的荣华富贵,个个求之不得、趋之若鹜,而你却心性高洁,看到了荣华背后的纷争跟不安。你要清楚,我身为堂堂晋王,南陈尽在我手中,任我呼风唤雨,我完全可以用权力逼迫于你,可我为何对你一再耐心?就是因为我珍惜你是难得的红颜。如果说,你对晋王、对皇子、对皇宫朝堂全无心意,那就把我身上这些身份统统抛开,只把我当作一个世间男子,你会说你对我竟无一点动情之意?一句生不逢时,我就知道你的心思。”杨广情深意切地说道,话语中有了些许温情跟热切,令我慌乱,不知所措。
“二公子,你又何苦!”我脱口而出,心中已经有了难以抑制的难过。跟他对视着,两人都似乎忘记周边一切,忘记了天地存在,眼中只见彼此,我一转头,眼泪就掉下来,赶紧抹去。
“倘若只是个普通的世间男子,我难道就没有任何值得你为之留心的地方吗?我要带你走,不是为了给你什么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不是为了把你当作一个玩物一样去对待,而是真正把你当作一个可以跟我心意相通、懂我、知我、能够陪伴我、扶持我的女子,一个又灵魂有见地有心气的贴心人。就单单是为了我这个人,单单是为了我,像世间所有男女那般相知相惜,莫非你也真的不愿意?”杨广的话一阵比一阵急切,一下比一下让我的心揪得难受,我有些无力招架,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处于什么样的境地,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心意。
“二公子,一个人学会克己才是明智的,二公子如此执意实在不该。想必三公子已经跟二公子说过了,凡事不可太过,若急求太过、明知而为,实在是不可取之举。二公子是聪明人,为什么不懂适可而止的道理?我从未想过男女之情,不管遇见任何男子,我的心还是一样,我不会离开父亲,也不想离开这片山水之地。”我硬着心肠,有些冷淡地说道。
杨广似乎想不到,喃喃道,“三弟转告了你所说的话,我岂会不知?可你真如此绝情?”
“你我立场不同,心中所想也不同。我知二公子有鸿途远志,但二公子未必明白我的简单追求。在我看来,一个人若能在一个自己喜欢的小地方安宁过完一生,是一种天赐的福气。二公子,求不得虽是遗憾,但是放不下才是痛苦,二公子又何必徒增痛苦?”我管不住自己的情绪,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步步顶撞他的心,我忘记了他到底还是个男子,到底还是那个创下赫赫功勋的晋王。
“你还未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还听不到你的心里话,我不相信你竟真的对我一点情意都没有?好,既然如此,我虽不会强迫你,但也绝不会轻易罢手。”果然,杨广一改温雅之情,恢复了初见时候那种冷清,话语淡然地说道。
我心里一惊,看着杨广眼神中的几分冰冷之色,不禁害怕。正在我紧张的时候,军士飞快来报杨广,“禀报!军中忽然数百人病危,病症相同,已经在城中遍招名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