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琳
梅姨是母亲的表妹,她的家在乡下,那儿是我年少时的乐园。
可是梅姨是不快乐的。尽管她温柔和善,长相也不错,可眼角眉梢却常常现出忧愁。其实,我早就有些纳闷,村里的人家都有个男人,而梅姨却独守着小我3岁的弟弟度日。平日喂鸡、种地,连砍柴、挑水之类的力气活儿也是她一人干。那姨夫在哪呢?每次串门之前,母亲都会反复叮咛,到梅姨家不要多嘴,不准问有关姨夫的话。可越不知道的事就越想知道答案。初中毕业那年,我还是忍不住问了梅姨:“为什么要一个人挑门立户?”梅姨一脸愕然,可很快恢复了常态。然后,转身从枕头下取出一张相片和一封信,泛黄的相片上是个英俊的年轻男人,梅姨轻轻地说:“这就是你姨夫,”她看相片的脸竟浮起少女般的红晕。信是姨夫的父亲写的,告诉自己的儿子死于意外,还说梅姨是个好姑娘,可以再挑个好人家……,可一种不祥的预感一闪而过。信的落款地址是北京朝阳区,日期是1974年3月。咦,弟弟生于1974年9月,那他是姨夫的遗腹子了。我又问梅姨:“为什么没再嫁?”梅姨凄然一笑:“有些事说了你也不懂。”
为了梅姨,更为了揭开谜底我暗想有机会一定要去北京,去验证一下我的预感。3年转眼过去,我没考上大学,于是与一位在北京有亲属的同学踏上了开往首都的列车。凭借那位亲属的介绍,也靠着伶俐的口齿、精神的外貌,我被一家星级酒店聘用,做了服务员。一年后的一天,一个中年男子闯入我的视线,那是被梅姨所说的姨夫,当年他照片上的模样已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他衣着考究,可以看出,他属于那种活得挺滋润的男人,尽管已经过去了18年,岁月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多少风霜的痕迹。对照梅姨的苍老、忧郁的眼神,莫名的恨意涌上我的心头。是他,没错,这个绝情绝义的男人!经理说:“晓楠,这是房产公司的于总,好好招待。”我压抑着愤怒,甜甜地答应着。于总瞅了我一眼,一怔,说:“你很像一个人。”我说:“是吗?像你的初恋情人吗?”他没答话。以后,他总喜欢到我所在的酒店来。后来我知道他有个贤惠的妻子和一双成绩优良的儿女。他还问起我的家乡,当我故意把沈阳说成齐齐哈尔时,他有些怅然若失。难道这个男人想起了当年的恋人吗?在于总一次独醉之时,他对我说:“你真的像我的初恋情人。她叫梅,是下乡时认识的美丽而善良的好姑娘。一次,上山打柴时,我被蛇咬了一口,梅恰好路过,她竟不顾危险,一口一口地吸吮出伤口的毒汁。后来一纸回城招工表,造成我们长久地分离。”说到这,他英俊的脸上有了沧桑。“那为什么不回去找她?”“回京上班后,厂长的女儿爱上了我,她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而我的父母也认可了她,为了前途……,也曾想过回去,可想着妻儿,又怕打扰梅的生活,想来梅早已成家并有子女了吧!”于总的眼中闪露出愧疚。这么多年,他并不知道梅姨至今未嫁,苦守苦捱地拉扯着他们的儿子,一个他不知道的儿子。知道这些,他的内心又该如何呢?
春节放假回家,梅姨也在。原来她的儿子已入伍,母亲便接她来过年。一年多未见,梅姨原本不丰满的身子更加瘦削了。母亲告诉我梅姨前一阵儿被查出患了癌症,已时日不多了。老天为何对善良的老姨如此残酷!让她被心中的“爱人”欺骗,为生活劳累,好不容易儿子长大,她却将不久于人世。
回京上班后不久,母亲来信说梅姨“走”了,我没将真相揭开,所以,梅姨至死也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爱得太傻、太凄凉,为一个并不值得的男人空费了青春甚至生命。后来,于总找到沈阳,让我领他去扫墓还认了弟弟——这个从未与他谋面的儿子。看着在梅姨坟前跪拜的于总,看着他的失声痛哭,我不禁悲从中来。
“梅姨,你的爱情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