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绍杰
40岁的田郎军是我家邻居,他中等身材,头发有点发黄,眼睛也有点发黄。他一天到晚笑呵呵的,无论见到谁都轻言轻语地打招呼,没见过他不笑时候是什么样子。他媳妇开经销店,他就利用下班时间替他媳妇上货,打点经销店的活计,总是一副不急不恼的神情。我有时看见他蹲在那里焊铁门;有时见他刨木板;有时见他和灰砌院墙;有时给孩子们扎风筝或扎灯笼;就喊一声“田郎军你真能干”,或喊一声“田郎军你真巧”,他便照例悄声笑着甚至有点腼腆地回答一句“能干啥呀”,或者“巧什么呀”之类的话。
田郎军弟弟夫妇出车祸死了,他就把成了孤儿的小侄乐乐接到家中抚养。他常常背着媳妇,让乐乐到经销店任意挑选食品或玩具,媳妇知道了就吵骂一阵,田郎军就无声地笑一阵。他还时常在自行车横梁上带着乐乐到处游玩,在家里还可以经常看到乐乐坐在他膝盖上玩耍。田郎军的女儿小月同乐乐打架,他总要说小月几句,当然就得到了小月妈更多的数落。
一天我下班,小月妈弯腰在经销店门前洗衣服,疾言厉色地嚷着什么。我就笑着说:“小月妈,干什么呢?”小月妈就高声嚷起来,好像是说田郎军的不是,我还没听清怎么回事,田郎军的笑脸就从屋里探出来,走到媳妇后面,笑呵呵地照媳妇屁股亲昵地拍一巴掌,媳妇往旁一闪身,厉声怒骂道:“滚一边去!”脸色依然不好看,田郎军站在媳妇身后无声地笑着,我忍不住跟着大笑一阵,离开他们。第二天一早,我去经销店买东西,田郎军在收拾东西,他媳妇在扒炉灰,我说你们在干活呢,田郎军就笑呵呵地说:“我们打仗呢!”他媳妇马上急恼地向我数落:“你看白天接不着水,我好不容易接点水,全让他给倒了,败家的玩艺儿!”田郎军在一旁也不生气,只管笑。
田郎军对邻居很热心,有谁到他家换个零钱,借个自行车,在他媳妇不行的事,到他这儿一准没问题,都能帮你办到。有一次,我家保险丝坏了,我拿了一段保险丝去找田郎军,请他帮忙换上,他看了看说:“你这是铝丝,不是保险丝,你等一下,我去买去。”他骑上自行车走了。一会儿买了保险丝回来,帮我换上,又用电笔检查安全不安全,以为妥当了才走开。清明时,我女儿学校要去扫墓,需要扎一朵小白花,我就去问田郎军有没有一段细铁丝扎小白花用,田郎军说等我到仓房找找看。等到晚上8点多钟,我与女儿商量用细绳代替铁丝做一朵小白花,就听外面有人敲门。我去打开门,田郎军很吃力地提着一大捆二、三十斤重的、像粉丝一样的细铁丝,一只手拿着钳子,脸上和身上都是灰尘,笑模笑样地说:“找到了,你用多少,自己掐吧。”
那天晚上,我在灯下写文章,很久也没有写出一个字,田郎军的笑脸一再地映现在我的脑海中,我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安。这是怎么回事?我抱着双臂,坐在黑暗中思量了很长时间才明白,那种情绪是一种对勤劳、善良者无以回报的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