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来
我这人天生没方向感。我有能力在去过许多回的地方迷路,迷得津津有味儿,几十年如一日。我曾打算,要是再调动工作,在“有何专长”栏上我就填上:迷路。当然,要是能报上专利更好。
那年我都在南五经街住大半年了,还是找不着家。一天晚上会朋友我没有打车回去,走了40多分钟,绕来绕去,好像我家那栋楼是雷区,躲得可准了。其实,我喝酒那家饭店离我家顶多有十分钟的路。我钻进陌生的楼群里,抬头看看天,天给高楼割据成不规则图形,无任何可参照之处;看看高楼吧,高楼间距近,又是仰角,我转它们也转,像似要倒,赶紧走。楼拐角有个招牌,我往前凑凑,是“便民干洗店”。似曾相识。我仔细看看,牌子上还画个长发美女,红唇如血,下嘴唇还掉一截。我拍拍脑袋,唉,多亏我喝得少,这种随处可见的店名也能当向导?想问问路,没人。可以理解,这么晚了,大家正忙着打呼噜呢!这时候,对面有个白长裙飘过来,我赶紧上前问,人家不答。我想再问,白裙子忽然快速飘起来,飘进楼洞里消失了。我气得对着楼洞喊一句:跑什么跑,能遇上这么好的流氓吗?楼洞里的脚步声更急促了。我到马路上等出租车,想招手都没机会。我挺乐:大概出租车也在问路吧?第二天早上,因为塞车绕行,我看见那个掉一截嘴唇的长发女招牌,离我家还不到100米!
我问路也问出过尴尬。那天我在南湖大酒店请朋友,书法家董文在出租车上叫响了我的手机,说了他的方位之后,问我他是在酒店左边不是在右边,我信不过自己,就问站我对面的周以胜,以胜告诉我是右边。结果,正好反了——以胜和我脸对脸站着啊!文友陈词也跟我异曲同工。他住沈阳十余年,回回晚上出来,不管在哪里,必须先找南站站前那个坦克塔,然后再调正自行车方向,才算找着回家的引索。一次酒后让朋友“钢”一下,他说:“那都是清朝的事啦!”结果,骑好长时间才见到霓虹灯,急捏闸,抬头一看,是抚顺宾馆!
我们三个朋友开车去天津,赶上修路绕行,不会走了。问吧。结果更不会走了。我们三人分别问三个人,一个说直行,一个说往左走,一个说向右拐。我们挺乐。要是有人说往后走,我们就回沈阳了。我说,不懂就是不懂嘛,别装懂啊。装懂,大家都累。如此,我就怀念北京。生人在北京问路,个个热情,路指的也详细,有人可能还送你一程。我方向感差,就特别理解“找不着北”的人,同是天涯迷路人嘛。我跟女友约会,上外地开会,都因迷路误过事。我下决心向北京人学习。于是,凡有人问我路,我都特别热情。不想,还是出了麻烦。一次是我给人指反方向了,人家误了火车。还有一次,我像北京人那样详细给两个姑娘指指点点后,还送她们拐三个小弯,让警察给抓了。我上派出所像钻出迷宫那样拐半天,才证实我不是坏人。我不服气地说,北京人就这样呀!警察在纸上写“沈阳”两个字递过来,问我认识不。我急了,说你埋汰我啊?警察笑了,说倒过来讲,这里不是北京,你相信吧?我突然明白了,也笑了,我握着警察的手说:谢谢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