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富贵看着小厮,半晌之后,小厮才抬起头来,看着陶富贵。
“说吧。”陶富贵看着这个小厮道。
“老爷,我们……我们在燕誉堂的后院子里发现了阿山叔。”小厮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没有敢抬头,虽是不抬头,也可以看出他满面通红,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陶富贵淡淡的笑笑,道,“有什么奇怪的。发现就发现了,跑那么快干什么?”
小厮还是不抬头,不离开,他知道老爷误解了他的话的意思。但是误解就误解吧,他也不能直说,一会的功夫老爷肯定会感觉出来的。
陶富贵无所谓的神情,只是看着这个小厮还不离开。继而问道,“为什么你还不离开呢?还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有就说吧,是不是燕誉堂那边的?”
小厮好似是没有听到老爷的话一样,只是继续的说道,“老爷,我们在燕誉堂后院子里发现了阿山叔。”
小厮又说了一遍,依旧是前一遍一样的口吻。
本来是陶富贵还真的没有在意的,此时的小厮这么连续的说下去,此时的陶富贵忽而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陶富贵长期的在商场上走,什么人没有见过啊,什么事没有经历过啊,什么话语没有听到过啊。只是这么个小厮连续两遍的话语。
陶富贵忽而感觉到了什么一样,立刻的怔住了,怔怔地看着小厮,道,“你把话说清楚了?”
小厮依旧不敢抬起头来,再次的重复了一遍,“老爷,我们在燕誉堂的后花园里发现了阿山叔的……”
小厮这遍的话语,比较的清晰,陶富贵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就直直地站在原地,像是傻了一样的看着小厮。半天的李四也是没有回过神来,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小厮已经明白两位爷似是懂得了什么事情,只是不相信而已,所以任凭四爷问,也低着头不吭声了。
从刚才小厮的沉默的言语中,陶富贵已经明白了。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和他猜的如此的吻合。
“带我去看看?”陶富贵说着要往外走。
此时的李四站起来一把拽住了他,道,“大哥,算了,节哀顺变吧。世上发生的事情都有它的理的。你就是去看,事情也不会向好的方面发展的。”
陶富贵顿时热泪盈眶,看着李四道,“他,阿山,毕竟跟了我一辈子啊!一辈子,你明白什么概念吗?”
李四笑了,笑容淡淡,让人浮想联翩,慢慢的道,“大奶奶你都没有去看,这个阿山只不过是服侍你的一个人。大奶奶也跟了你一辈子啊?你为什么不去看看呢?”
陶富贵不说话,淡淡的道,“老四,你不会明白的,你不会明白阿山对我的感情的。今天我说什么也得过去的,阿山的最后一面,我说什么也不能不见的。”
李四见拦不住,继而道,“既如此,我陪着你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陶富贵点点头,两人并肩走出了富贵园。
李四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很为大奶奶鸣不平。大奶奶是他的结发的妻子,离去的时候没有得到他的丝丝的慰藉。而爱上只不过是个奴才,老爷心疼的这个样子。
虽然在听到大奶奶离去的消息以后,老爷也睡了几天,但是这不是为了伤心大奶奶的离去而沉睡的,是为了预感陶府的气数将尽而无奈的叹息,所以自己睡了好几天。
此时的李四心里倒是伤感的很,虽说平日里他也不怎么和大奶奶打交道,但是大奶奶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的心中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大奶奶毕竟是出身在大户人家的女儿,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的小家子气,无论是老爷宠爱哪一个,她也不声不响、不卑不亢,只是静静地生活在燕誉堂里。
若是问老爷到底有没有爱过他的结发的妻子杨氏,恐怕只有老爷最明白了。李四几次想问一下,但是不敢,他没有敢问,他觉着这个问题不是他该问的。
例如玉兰堂也就是媚苑那边,少主子又娶了一位,虽然不是结发妻子,但是他的心恐怕一生都在那位如仙一般的女子身上。其他的两个女子是不会得到丝毫的。
李四明白的很,陶毅不会爱上任何先娶的两位妻子。那么老爷呢?妻妾成群,他也没有爱过大奶奶呢?
老爷不是陶毅,陶毅有自己的原则,宁缺毋滥。老爷在情感上则是软弱的多,所以老爷伤了一个又一个女人的心。
若不是媚苑的两个女子用心计的话,她们心中恐怕幸福的生活着,也不至于在这个院子里过着这种无人问津、孤灯陪伴的生活。
李四想到这爷俩的花心生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女人从来都是牺牲品,总是嫁给自己原本不该嫁或者不可以嫁的人。但是外界的一切已经把她们俘虏了,她们都是为了外在的光环而活着。
如果你发现对方不是真心喜欢你,请立刻撇脱地分手。自己骗自己,一个人苦撑,是没意思的!爱情,要两情相悦。你爱他,他也爱你,这段关系才有意思。就如媚苑的主子一样,相信无论是女主子还是男主子今天都是幸福的。
我们爱上一个人,以为爱上的是躯壳,以为爱上的是才华,以为爱上的是物质。但如果等你们老后,对方躯壳变丑,才华变拙,物质变无,你还爱不爱?当然一样爱咯,因为有那么久的陪伴么。所以啊,我们最终爱上的,其实是两个人在一起的经历。浮华易老,回忆却令爱情不朽。
李四在后面默默的想着事情,陶富贵在前面走着,感觉着后面默默无语的李四,道,“李四,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和我并肩?”
李四快速走了几步,走到陶富贵的身边,道,“老爷,你是不是孤单了?”
陶富贵淡淡的笑了,唇角微微的弯起,道,“内心深处的孤单和寂寞,别人怎可了解?”
李四笑了。
两人到了燕誉堂门口的时候,几个丫环在门口站着,东瞅西望的。看见陶富贵、李四两人来,快速的行了个礼。陶富贵对着她们点点头,慢慢的走进了院子。
这是自听到杨氏离去以后,第一次走进这个院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院子里只是少了一个人,陶富贵在院子里站了好半晌的,无论看到哪里,都是觉着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一样。
其实只是少了一个人,为什么此时倒是空荡荡的。
“老爷好。”玲儿淡淡的过来打招呼。此时的陶富贵看了玲儿一眼,似是没有以前那么的热情了。
于是陶富贵看着玲儿道,“玲儿,你是不是在怪老爷没有及时的来看你们家的主子啊?”
玲儿笑了一下,笑容淡淡而苦涩道,“奴婢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啊?主子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况且我们的主子在临死前也没有打算谁来瞧过她,只要生前好好的,活的舒舒服服,死后,还有什么重要啊。”
陶富贵听到这里,感觉这个小丫头伶牙俐齿的,虽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但是好像是每一句话都在刺激和讽刺她一样。
转过身子,看着后面的李四道,“我们去后院看看。”继而快速迈出了门槛,转身去了后院子。
玲儿站在院子里,看着老爷消失的背影,独自道,“奶奶,你为这个府放弃了生命真的值得吗?你爱的男人在你容颜消失的最后一刻都没有见到你,你觉着值吗?”
几个丫环走过来,看着玲儿也暗自落泪。
有些人的爱是顺理成章的,想和怎么样的人过一辈子,就和谁谈恋爱。但另些人的爱情却拧巴,明知这人不适合,却偏偏要爱上他,更像飞蛾扑火的游戏,爱的越辛苦却越投入。但你要记住啊,爱一个人的目的不是为了克服困难,而是为了让自己的日子过的舒服。过得好,才能算爱的对。过不好,什么都是错。
玲儿慢慢的走进了大奶奶躺着的地方,马上要下葬了,老爷还是没有看一眼。
一个丫环看到这里,看到玲儿如此的伤心,道,“玲儿姐姐,不必伤心的,六房的奶奶死的时候,老爷不也是如此吗?不也是没有看最好一眼吗?”
玲儿转过脸,瞪了她一眼,怒道,“你懂什么?那是六姨太不能看,老爷不忍心看。我们的大奶奶走的时候如此的祥和;如此的平静,哪里是老爷不忍心看啊,分明就是不想看。”
几个丫环不再说话,慢慢的退到一边,大哭起来,不知道是为大奶奶的离去悲伤,还是为老爷的绝情寒心。
此时的陶富贵似是没有听到她们的哭声,已经拐进了燕誉堂一侧的后花园,本来在燕誉堂的一侧有个可以自由进出的门。此时大概是因为出了事情,里面的侧门被锁起来了。
如今老爷和李四两人要是想进入,需要拐到这里,从大门进入。
两人进入后花园的时候,淡淡的花香袭来。刚才在两人心头的阴郁的气息此时一扫而光了。
陶富贵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感觉心情舒服了很多。
此时的小厮们都站在这里,只是清理了一边的花草,别的不敢动了,只是等着老爷的吩咐呢。
此时看到老爷来了,纷纷地退到一边站着。
陶富贵慢慢地走来,看着阿山如此幸福的模样,好像带着某种曙光离开的一样。只是脖子上有个已经勒出了血痕的锦缎。
看到这里,陶富贵道,“那是什么?”
几个小厮听到这里,似是老爷在问,快速的走了过去,扶正了正依靠在墙壁上的阿山。本来阿山是挂在树上的,只是第一个见到的小厮,快速的扶下了阿山,才知道他已经没有了气息。继而轻轻地依靠在墙壁上。
此时挂在阿山脖子上的锦缎有人轻轻地拿在了老爷的面前。
陶富贵只是看着那堆已经发了黑的血污渍,没有去接,只是道,“打开它。”
小厮快速的打开了那个锦缎,上面有着很多的字迹,只是很多的地方已经被血渍沾染上了,看不清楚。
小厮慢慢的打开了后面的部分,继而淡淡地读道:“若能救治杨家小姐,必……必……相许……”
小厮磕磕巴巴的读者,其实即使是没有读完,陶富贵也已经明白了后面的内容,继而快速的抬起了自己的手道,“停!”
小厮赶忙放下手中的锦绢,抬起头来看着老爷。
老爷瞥了他一眼,继而扫视了一眼其他的小厮们,道,“你们刚才听见了什么吗?”
几个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道,“小的,什么也没有听见。”
陶富贵点点头,道,“厚葬之,离开杨氏不远的距离。”
小厮们点点头,道,“是!”
陶富贵什么也没有说,继而转过了身子。李四紧跟着。
除了后院子,陶富贵感觉自己的心早已经漂浮了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又要到哪里去。他只是感觉自己的前路迷茫,关于自己的事业他可以决胜千里、运筹帷幄。但是爱情却是心力交瘁。
此时的李四跟在后面,一句话不说,老爷的心情他此时是很明白的,他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的结发妻子,若是爱过,又怎么会有其他的成群的姨太太。
六姨太走了很久以后,他还是寝食难安,运用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以表达自己对六姨太的爱。
府里所有的人都以为老爷最宠爱的是六姨太,连他自己都这么以为,可是大奶奶离去的时候,他依然的悲伤,依然的伤感。
“老四?”陶富贵在前面走着,忽而转过头来,看着李四道,“你说,阿山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寻短见呢?”
李四心里清楚的很,其实老爷很明白,可是他此刻最想听的也许就是假话了。于是李四慢慢的道,“许是阿山闻到了淡淡的花香,不忍心离去吧?醉死花香下,做鬼也花心,也许是李四的心态。”
陶富贵只是淡淡的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