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经常表达出一种悄悄引退的内心愿望,但是事实上,艾克太活跃,太富于热情,太有影响,无法完全地退休,即使在1950年,当他已经60岁的时候,也仍然如此。
他的工作日程排得满满的。作为参谋长,他经常不断地向各种国会委员会作证,出席各种礼仪性的活动,会见各军参谋长,外出巡视,在办公室里加班加点地工作,还得敷衍搪塞那些希望他竞选总统的政客们。在哥伦比亚,他曾期望在四周院墙上挂满常青藤的大院(指美国东部的名牌大学)里的平静气氛中得到休息,但是他发现他的工作几乎像在1944年一样辛苦。
在精神上,他正向顶峰迈进。他有极丰富的阅历,在对外国领导人的了解方面,能与他相比的人在美国只有乔治·马歇尔,在世界上也仅有丘吉尔、戴高乐和斯大林。战后,他曾到过克里姆林宫,会见了斯大林和俄国的所有高级人士。他与丘吉尔有过密切的交往(1945年丘吉尔在选举中被击败,但在1951年又重返唐宁街10号)。他熟悉西欧的地理,就像他熟悉堪萨斯中部的地理一样。二战前,他曾在菲律宾生活了4年,周游了大半个亚洲。他还熟悉中美洲,20年代他曾在巴拿马工作3年。
他对美国政府的了解能与任何活着的人媲美。首先,他了解白宫及其工作程序。艾克从未与富兰克林·罗斯福和哈里·杜鲁门有过亲近的个人关系,然而,他同这两位总统都相处了很长的时间,足以获得有关如何当总统的全面的真正洞悉内幕的信息。其次,他了解武装部队以及他们的办事作风、能力和局限性,人员编制、偏见和传统。
他还了解国会及其使局外人望洋兴叹的乖僻的工作方法。他了解国会是因为他在30年代曾任过陆军参谋长麦克阿瑟与国会联系的首席联络官。此外,他的弟弟弥尔顿是新政时期农业部的第二号人物,并且每周花四五个晚上向艾克交流他的经验。置身于新政最活跃机构之一的中心以及作为国会舞台上的一名敏锐的观察家,弥尔顿只要每天详细描述自己每天的活动情形就能够使他的兄长受到宝贵的启发。最后,当艾克担任战后陆军参谋长时,他获得了在国会内工作的亲身经历。除了所有这些理由,他还了解联邦的官僚机构及其正常工作程序。
艾森豪威尔的力量的另一根源来自他在美国人民中的崇高威望。他的开怀大笑,他对记者的坦率风度,显而易见的诚挚,演讲才能(他的讲演不仅能深深地打动少数有影响的人物,也能打动广大的听众,包括丘吉尔在内的许多英国人把1945年艾克在伦敦市政厅的演讲评价为他们听到过的最好的演讲之一)以及作为反希特勒远征军领导人的形象,所有这一切加在一起使他成为让人信赖的人。蒙哥马利说得最好,他说,艾克“只要对你笑一笑,你立刻就会信任他”。甚至那些从未认识或见过他的人也有同感,他们相信艾克是可以信任的。
美国权贵阶层对艾森豪威尔的支持也增添了他的力量。东部财团的显贵们几乎在他还没有担任新职务以前,就已向他靠拢。例如,国际商业机器公司的托马斯·T·华生,在1946年3月初到五角大楼来会见将军,坚持要请他到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去演讲。纽约的其他一些大公司的头头也各有打算,他们利用自己在团体或大学中的地位来开始接近艾森豪威尔。在大战以前,他对美国商界的领袖人物几乎一个也不认识,在大战期间见过少数几个人,到1947年时,他会见过他们中间的好几百个人,或者至少与他们有过书信往来,其中包括最有财势的100名大亨中的大多数。许多人成了他亲密的私人朋友。20年前艾森豪威尔和梅蜜住在华盛顿时,他们的社交圈子是些默默无闻的军官和他们的妻子。然而从1946年到1948年,他们的社交生活中几乎已无一名军人。当他们在30年代打桥牌时,对手是其他的少校和他们的妻子,而在40年代,对手已经成为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总裁,或者美国钢铁公司董事会主席,或者标准石油公司的总裁。从1946年起,艾森豪威尔的新朋友,几乎清一色都是百万富翁。
1948年出版的战争回忆录《在欧洲的战争》,为他的形象、威望、名誉锦上添花。在美国职业军人的自传回忆录中,艾克的书经常被称为第二部最佳作品——第一部是尤利塞斯·格兰特的回忆录——它立即成为畅销书。再就是处于最佳状态的艾克——他的胆识,他与在不同阶层的各种不同类型的人进行联系的能力,他的果断,他的领导才能,杰出的军事指挥才干,他对于新思想、新技术、新方法的开明态度,所有的一切几乎在每一章都有所反映。
因此,难怪在1948年,无论是民主党人还是共和党人都渴望推选艾克作为总统候选人。但他拒绝了双方,部分原因是他觉得自己已为国家效尽犬马之劳,主要原因则是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潘兴的先例。潘兴是艾克心目中少有的几个英雄之一,他赞成潘兴的观点,认为军人不应该介于政治。
然而,如同多数成功者一样,艾克很容易受阿谀奉承的影响。共和党人对他说,如果他不作为共和党候选人参加1952年的竞选,美国的两党制将灭亡。他们说,参加竞选是他对国家的一种责任。
关键一词是“责任”。共和党人早就认识到,艾克像乔治·马歇尔一样无法抗拒那个词(杜鲁门曾两次引用“责任”一词说服马歇尔放弃退休的念头)。推举艾森豪威尔的共和党人之一是1948年被击败的候选人托马斯·杜威。1947年7月7日,艾克在他的日记中写道:“杜威州长昨天来访。他在我的屋里呆了两个小时。他说他对国家的前途感到忧虑——并且说我是惟一能够对此施加影响的人。”
“州长说我属于公共所有——我在公民中享有的爱戴和尊敬也是公共财产,因此,所有这一切都必须谨慎地用来为全体民众服务。”
1949年11月3日,艾克又在日记中写道:“一个实力雄厚的制造业协会(不是全国制造商协会)托人给我传活,大意是我必须马上让他们知道,如果被提名,我将‘愿意’。其理由是这伙人已准备捐款500万美元——但如果我以后有拒绝提名的可能,他们就不肯花钱。所以我告诉来人回去说:‘不干’。实际上这件事大有愚蠢的味道,这愚蠢已经成为过去40年间美国某些商业界领导人的特点。”
“不论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不愿意进入政界。如果我一旦从政,那一定是由于有一系列情况足以推倒我所有的理由——由于有一些在我看来迫不得已非进入政界不可的理由,在那种情况下,拒绝从政将使我永远觉得没有履行自己的责任。”
像大多数的伟人一样,艾克既自信又充满朝气。他从不怀疑自己做这项工作的能力,而且事实上,他能比任何一个他能够设想的其他人都做得好。他的旺盛精力需要有用武之地。他已经成为一个世界性的人物,实际上,不管他怎么说,他都需要有一个世界性的舞台,来充分表现他自己,施展他的才能,满足他的强烈的无止境的好奇心。他需要领导他的国家渡过危难的时刻。1952年,他同意出山。1952年初春,艾克必须决定是否参加总统竞选。虽然他认为军人进入政界是不适宜的,但是他不愿意逃避自己的责任并且确信他的国家面临着严重的威胁。
大多数敦促艾森豪威尔参加竞选的人都认为,如果他竞选的话,他会以绝对的优势取得胜利。艾森豪威尔没有答应。他不属于任何党派,没有政治经验或基础,没有从政的记录,没有组织,他怀疑“艾森豪威尔热”的真实性。他或者没有充分意识到自己“深孚众望”,或者便是拒绝相信在别人看来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当布彻写信告诉他,许多人对他谈到国家非常需要艾克来当总统,并预言艾森豪威尔将“被迫做出决定”,艾森豪威尔报之以嘲笑。他答道:“你谈到的那种情绪是很稀疏地散布着的东西,我对于你说我将不得不表态的结论,表示怀疑。”他认为这热潮由于得不到未来候选人的鼓励,将趋于自生自灭。
艾森豪威尔对其处境深感痛苦。他非常讨厌党派政治。请求人们给予支持的想法,如同搞政治交易、争取提名、参加竞选、封官许愿以及其余一切属于党派政治的想法一样,都是与他格格不入的。但是,整个国家,从一些最大的企业家和著名的政治家,到成千上万名退伍军人,劝他不要推辞。人们执著地要求他当总统候选人,迫使他意识到想脱身是不容易的,同时也迫使他考虑当总统是怎么回事。毕竟他很快要从军队退休,他也应该考虑一下他今后的“前程”了。
形成艾森豪威尔热潮的突出原因之一,是艾森豪威尔从来不表示他喜欢哪一个政党,甚至连对他最亲密的朋友也没透露过。民主党人和共和党人都很容易把艾森豪威尔看作是自己党的党员。他的家中惟一与华盛顿政治舞台有关系的人是弥尔顿,他在民主党和共和党政府中都工作得相当出色。艾森豪威尔将军总是小心地绝对避免谈论国内的政治问题,因此谁也不知道他对这些问题的立场。作为一名职业军人,他不得不避免对国内政治妄加评论,对赤字财政、福利国家、政府对工农业的调整或者种族关系之类的问题保持沉默,已成了他的第二天性。对于他自己持有的观点,他执著地坚持着,但是这些观点在政治上始终是中间路线的。
就竞选总统的问题,艾森豪威尔不止一次地征询不同倾向的人的意见,麦克阿瑟和马歇尔就是其中的两位。然而,就在那个时候,他的弟弟弥尔顿已经是他的主要顾问,艾克对他言听计从。弥尔顿认为,政客们需要的是德怀特风云一时的名字,而不是他本人。
竞选大战
当艾森豪威尔在巴黎忙于北约事务时,在美国国内狂热的政治活动正紧锣密鼓地进行。1952年的竞选运动看来将要达到少有的激烈程度。在华盛顿政治交易所里,对杜鲁门总统的评价不高。在1952年竞选运动开始前,杜鲁门实际上是个政治破产者。经济已转入和平轨道,但却不裁减军备,因而恢复平时生产进行得相当吃力。1948年-1949年经济危机的伤疤也还没有痊愈。在朝鲜,美国被迫承担侵略战争的主要负担,战争虽然打着联合国的旗号,但也没有因此受到普通美国人的欢迎。美国的盟友在这场军事冒险中只是出了最小的力。共和党向民主党展开了大规模的攻击,声称美国的对内和对外政策的困难,是由于杜鲁门领导无能和民主党的总的政治方针所造成的。
许多政治领袖认为,艾森豪威尔的时刻已经到来。要执行新的政治方针,必须有新的领袖。民主党也好,共和党也好,都同样希望艾森豪威尔上台。而要搞清楚他属于哪个党派,是不可能的。他一生中没有投过票,从没有公开发表过言论对两党中的一党表示好感或反感,尽管他的父亲一贯投票赞成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还有一个与提名将军为总统候选人有关的麻烦问题。北约参加国领导人担心,一旦他辞去这个集团武装部队最高司令官的职务,将发生这个同盟是否还存在的严重问题。例如,蒙哥马利就把战争时期同艾森豪威尔的争吵置之脑后,对他宣称:“如果你要回国竞选总统,我也要去你们那里进行反竞选。”
提名艾森豪威尔作为总统候选人的运动日益展开。堪萨斯城的出版人罗伊·罗维尔特斯肯定地说,他还在30年前就知道,艾克是“堪萨斯的优秀共和党人”。参议员约翰·斯巴克曼在亚拉巴马宣称,他将争取让德怀特作为民主党候选人。但是艾森豪威尔,他从自己的政治生涯一开始就表现了一种“善于控制自己的重要品质”,从不轻易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