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面而来的是模糊暗淡的灯光,自头顶上方投映下来,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看守人说了一声“待会儿你们参观完,要出来的时候,敲敲门就好了,我听得见”便关上了门。于是我和唐晓翼便肩并肩地站在灯下,我看见我们两个的影子拉得极瘦长,似暗夜中四处游荡的魑魅魍魉。
最后是唐晓翼先开口了:“我们进去吧。”
我点了点头,他先我一步走在前面,右手微微向后抬起,似乎是想给我一个可以扶持的依靠。我尽量不去让自己多想,专心致志地走着路。我们两个顺着崎岖不平的卵石路向院子里走,一路过去都是摇曳不定的渺小灯火,晃晃荡荡地悬在头顶上,像一柄随时可能坠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落满灰尘的破旧木椅,撕裂开来垂落下来、随风摇动的褪色帐篷布,木头遭到严重虫蛀、支柱脆弱难以承受任何一样其他东西重量的古旧舞台。它们静静地待在黑暗与光芒之间,像是处于绝黑之地边缘、与绝白之地相连的分界线上,难辨真假,不谈善恶。
我站在最后一排木椅的后面,遥遥看向橘黄小灯光辉中沉默黯然的戏台。我忍不住去想象,百年以前在这里高歌起舞的会是怎样的才子佳人,那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姿,宛转悠扬清脆高亢之嗓。他们浓妆艳抹,粉墨登场的要舞蹈牵动一场又一场凄婉哀艳的戏折子。台下嗑瓜子,喝茶水,拍大腿,喝倒彩,戏迷的喜怒哀乐与演员无关,他们只顾着扮演好台上的自己。
容易让人迷失自我的——恶魔之口。
我走向戏台。
腐朽倾斜的木头离我越来越近,我都能看清其上斑斑点点的虫蛀出来的空洞。我伸出手去抚触,凹凸不平的粗糙触感。曾经,它们也光洁如新,会在日光底下暗暗地泛出圆润的美丽光泽。
好怀念,好难过,好喜欢。
我闭上眼。
胸前猛地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我的后背一直贯穿到了前胸。一根坚硬的冰凉的东西,钉入了我的身体里。
可是,感觉不到一丝丝疼痛。
我慢慢地、慢慢地睁开眼,垂眸看向我的胸口。淡淡的绿色的光,从我胸骨中央,那块地方幽幽地散发出来。有人贴着我的耳朵在呼吸着,他的手伸到我胸前,这动作一点儿都不情.色,反而带着某种仪式性的神圣感。他抬起手掌按了下去,抹了一手的鲜红。我的血。
那血并不尽是纯粹的鲜红。
它掺杂着异样的、闪着光的、金色与绿色的丝丝缕缕的线条,在他的手掌当中流动着变幻着,似乎在不断变化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好神奇、好漂亮。
我看见我的血,脑海里浮现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六个字。
但我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我脸颊上流动着,滴落下来。
唐晓翼在我身后,轻轻地说——
“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