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迫的昂首挺胸,缓步向前走。
穿过这条走廊,又有两个华氏人守在一道楼梯口,见是我来,他们冲我鞠躬,矮着身子让开。我走上楼梯,见他们都没有跟上来,不由得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他们都低着头,恐怕得等我完全离开后才会直起身了。
看来顺着楼梯一直往上走没错了。
我拖着长但意外的并不笨重的衣着向上走去。爬上一段狭窄楼梯,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黑洞洞的门。守在门口的华氏人见了我,悄无声息地弯身一礼,抬手推开了门,由我进去。我走进了门。
首先进入我视野的,是一座方形的木结构舞台。除此以外便是无边黑暗。
舞台建在水池上,舞台四角燃起篝火,木柴燃烧时劈啪作响,水中倒映出舞台与火光,被波纹所阻断,一层一层的变了形。除去四处篝火,此处再无其他照明。
有人在黑暗当中奏乐,极轻微极小声的,远远地传来,风一般捉摸不住。似有若无。我不适应在黑暗中行走,驻足在此不敢再往前,直到有华氏人携了油灯来,牵引着我向前走去。我的手隔了一层丝帕,搭在华氏人的手上。仍是雌雄莫辩的华氏人。
华氏人将我带至一处座位边,华言鸦已经坐在那里了,黑袍绿帛的,几乎要与环境融为一体。他向我拱手作礼,我只点一点头。对他,我不爱拘泥于礼节。
“请坐。”
我依言就座。
这看起来是一场表演。
随着我的落座,原本那缥缈不定的乐音忽地消失了,有人摇响了铃铛。叮铃铃,叮铃铃。接着有人敲响了鼓。咚,咚咚,咚,咚咚。
舞台上有人现身了。
一袭白袍,曳着极长极阔的墨绿外套,其上以金线勾花画鸟,在火光明灭中有如电影般忽明忽暗,有历史错乱之感。长而阔的袖口,下端收紧,拖出一对儿的翠绿丝绦,与他的动作一齐飞舞。
惑乱、眩晕。扑面而来的鬼魅。
乐声淡淡的响起来了,咚咚锵锵,咿——啰——咿——啰。是很古旧的曲子了。
“《海波难》(1)”华言鸦悄声道出曲名,口吻中有骄傲,“只有华氏才知道如何演奏。”
我听见他的声音同乐声混在一起,含糊不清的,似隔了一层水帘,在对我轻言细语。
台上那人缓慢抬起仅着白袜的脚,向前踏出一步,站稳身形。木质折扇抬起,高举过头,将它反过来,再向上举一下。垂下手,转过身,俯下上身,双手捧住木扇,往前推出……
无论是动作还是步伐,都十分缓慢,有克制力,严谨仔细,一板一眼的高雅。
谈不上有多赏心悦目。
薪能,这是薪能。
我想这是夏季时在京都上演的薪能表演。
黄昏时分,于舞台四周燃起火堆,薪能使者点燃薪堆,戴面具的薪能舞者在舞台上翩翩起舞……过去的薪能舞台建立在河面上,观众在河岸的席位上远观。日渐西斜,沉入地平线,天地间只余舞台上的篝火,火色幽暗,摇曳不定,与波澜迭起的水面相融合,更添妖异。说是薪能,倒更像招魂。
在当今的京都,薪能舞台已不再建在水面上,但在这里,舞台依然在旧时的水上。
〔注释〕
(1)《海波难》为杜撰之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