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中/国镇丽。
别处小苑,精致小巧的建筑掩映在荷花池动荡的清香里。日光下澈,朦朦胧胧的一层轻纱,荷花开得初艳,表面如抹了淡胭脂,羞颜未开。引人遐想会不会有仕女撑一把纸伞,依傍花池,垂首观望锦鲤游曳。
不知何处,她人低吟浅唱。
“把酒迎风,红杏正立枝头俏。春意盎然,情思细细。画船泛波,烟色袅袅。”
卡擦。
“莫言无笑,青柳白送半坡葬。秋景荒芜,恋旧款款。魂幡招摇,六魄已散。”
卡擦。
卡擦卡擦。
她手里的剪子刀刃锋利,浅浅的闪着寒光,一点一点将一张绢帕从中剪断……剪成两半,手一扬即抛弃在水池中。彩色丝线绣就的连理鸳鸯被池水淹没,立即褪去原本的鲜艳色泽,化为统一的灰,再也看不出原本色调。
她放下剪子,丰润面庞上全是暧/昧不清的表情,在等着他来。
男子步入庭院,手里提着枪,靴子每叩在地上都会带响一阵金属音。他眼光一扫。桃花杏花早开了败,残红了却,一地泥土。去年九月收的桂花,已在窗下晒成黑色的渣滓。
那个该死的女人。
即使已被他摁在床上也不肯委身,竟敢抬腿踹向……他还不如去妓馆高悬银器,一捧假花也能令清倌儿心甘情愿托付清白,总之是薄幸郎。他本是寻欢作乐春风一度的嫖/客,与女人调/情,随口说出的承诺如纸糊,一戳即破,不堪一击。她是他唯一动了心想要娶的女人,一时兴起想要她,但她不愿意,于是婚事告吹——这没什么好犹豫的。
更何况一开始,他就对她不怀好意。她的身心只是附属品,那根簪子,那根碧绿的簪子才是他的终极目标。男子边走边想,子弹上了膛,枪口抬起对准女子眉心。
面对枪口,女子分寸半分不乱。她抬手取下簪子,满头黑发都因这发饰的离开而散落下来。轻轻把簪子横在桌面上,她拨了拨鬓角的头发,将歪了些的盘扣挪回它原来的位置,披着纱巾站起,金黄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男子。她瑰丽的唇角还带着森冷的笑意,在微光里竟有七分妩媚。“唐晓翼,”她叫他的名字,口气相当柔和,神态更为她添了几分细弱,扶风而动人,“你想要这根簪子吗?来,杀了我,对准这里开枪。”她白皙的半透明的指尖指着心脏的位置,凤仙花染就的绯红指甲都有些褪色了,“我不会嫁给你。没人会嫁给你。”
“很有意思。”男子枪口动了动,顺着她的建议正对着她胸口,那里正绣着一只富丽堂皇的孔雀,孔雀美丽的头部下便是她的心脏,“你在嫉妒吗?”
杀了她,记住她,找到她。
苦苦挣扎,数道轮回,逃脱不了的束缚。
诗云: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诗云:白发如新,倾盖如故。
有的人存在即是原罪,有的人死去即是幸运。有的人,生不如死,是活该。
男子眼里看见她的面具破碎了,一株树从她身后生长了起来。它浑身散发出碧绿色的温润光芒,这光芒笼罩住她,她整个人都变得虚幻起来,成为了树的中央,一朵纯白色的莲花。下一秒,他扣动了扳机。
巨大的枪击声,后坐力震得他的虎口微微发疼。花消失了,树也消失了,她瘫软在石凳旁,胸前血流如注。她奄奄一息,仍固执地向他伸出手,眼底有阳光残留的痕迹,一片一片地发出亮光来。
——“唐晓翼,戴簪子者必死,穿嫁衣者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