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目的地,是一个漂亮的山坡,远处一片枫林像绯红的火一般烧向山顶,草地虽然已经变黄了,但好在并没有枯死,远望过去成了大片大片相连的金黄,仿佛想在这个季节里将所剩下的生命一起燃尽,呈现出一种强烈的生命力,与青葱翠绿的时候相比真是别一番风味呢。
我们站着听美术老师唠叨了好半天关于“艺术与生命”这种催眠曲,接下来又是年级主任唠叨了半天要遵守纪律不能跑得太远……半个小时过后之后,当“解散”的哨声一响起,大家就像放出笼的鸟儿一样马上跑得干干净净。
高千骏一直站在山坡上,画板、颜料他一样都没带,真是,他明摆着就没打算要画画,为什么又要跟出来?
不过他不出声,我也不想和他说话,于是就坐在原地画起来。哼,这个讨厌的家伙,看我把你画成头上长角、手上有洞、有三个眼睛、歪鼻子歪脸的怪物!哈哈哈,看着手中的半成品,我一时得意地笑出声来。
“你在笑什么?”他突然回过头来。
“为什么我要告诉你?”
高千骏沉默了一下,随即大步走来,手一伸就将我的画板夺走,他看了看画面,又看了看我,“这是什么?”
“当然是你。”我毫不畏惧地抬着脸,哼哼,反正都已经被看到了,气死他活该!
“……”他沉默几秒,把画板扔回给我,“重画。”
“我才不呢!为什么我要重画?你又不是老师。”我的态度越来越嚣张,语气里火药味很浓,相反的是高千骏却出奇的安静。
“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他淡淡说。
“哦?除了吵架之外难道我们还有别的话可以说吗?”
“跟我来。”他拉起我的手,向山坡的一头跑去。
“你要干什么?”我一手还提着画具,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喊,他却一个字都不回答。没一会儿,我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了,“到底要去哪里啊?”
他带我来到枫树林里,再往树林深处有一个湖,我吓得脸都惨白了,他要干吗?难道想推我下水?杀人灭口?不要啊——
“哇,变态!”我放声大喊。
“到了。”他的声音依然冷静。
原来湖水旁边有一幢小小的别墅,白色的房子隐没在树丛之中,绿的藤枝沿着墙壁慢慢爬上了窗口,窗开了一半,在半遮半掩之间显露出屋内的一角,让我看到屋子另一边的巨大的落地玻璃。阳光肆意地透入,落在漂亮的白色地毯上,,干净的台阶上有两片落叶,别墅的影子倒映在附近的湖中,湖水碧绿,衬着远处的枫叶嫣红与处近的白色房屋,波光荡漾,这缤纷十色便融成一片,美得让人不由陶醉。
这简直就是童话中精灵们住的小房子啊!。
我看呆了,我不是第一次来这附近,但却从来没有发现这里还有一座如此幽雅漂亮的别墅,真是太神奇了!
“进来。”高千骏推开庭园的门走了进去。
“不好吧?”我望来望去,没有经过允许就随便跑进人家的屋子里,万一被发现的话……等等,看他这样出入自在,难不成这里是高家的地方?
我跟着他的后面从庭园走进别墅内部,屋内小巧精致,设计相当漂亮,最惹人注意的是落地窗前有一台纯白色的钢琴,外形非常特别,像是专门订做的。
“曲子快要完成了,要听吗?”他突然说。
我愣了一下,他把我拉到这个地方来难道就只是为了弹琴给我听?而且这曲子真是他写的?
如果是真的,那他绝对是百年不遇的音乐奇才!上天也太不公平了,为什么要把这么宝贵的才华给这样一个可恶的家伙?!我心里真是不平衡到极点。
我在心里抱怨的时候,一个淡淡的声音飘了过来:“那天的事,抱歉。”
“啊?”我嘴巴张得大大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那天是因为我你才哭的……”他的声音很低,低得几乎听不清楚,“是我不对。”
那天……那天……是指他亲我的时候吗?废话,一生只有一次的宝贵初吻没有了我当然要哭!可是……他真的是在对我说吗?说抱歉?不可能!一定是我听错了!
“另外,蛋糕很好吃……”他静静地说着,虽然还是没有什么感情的声音,但比起平时却多了一点温度。我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站在那里好久都回不过神。他竟然会向我道歉!这个高千骏……居然会来道歉?我只觉得不可思议,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把我从这个学校赶走的!为什么会……
这个前一刻还高高在上,只能远远地望着、遥远到无法触及的男生,现在居然……
在我的惊讶的注视下,高千骏打开琴盖,他坐在钢琴前面深吸一口气,然后,手指抚上了琴键……修长的手指好像流水一般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行走,我再一次听到了上次的琴音。
和上次那台破旧得几乎散架的老钢琴不同,这次的音色要美妙得多,给我的震憾也跟完全不是同一等级。低缓的曲调犹如雨夜中行走的脚步渐去渐远,清脆的单音像在记忆的窗口敲打,一次次地,反复相叠,慢慢渗进深入。
琴声冰冷,每个音节都如同弹奏在冰柱之上,感情也慢慢浓烈起来,从伤感到绝望,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深,在短暂的两秒停顿之后,又突然似崩溃般一齐崩发。
忽然,他抬头与我对视一眼,那秋水般的眼眸里净是阴云,好悲伤的感觉啊……那是泡在冰冷的雨水里才会有的眼神,一点温暖都找不到。
我的心狠狠一窒,我凝视着他的眼,静静听着琴声在我的耳膜边滚动。
我闻到香气了,是紫蔷薇的味道……那香气在空气中,在他的发间和手指上,也像在我的记忆里,我找不到它,它又无所不在。我忽然感动得一塌糊涂,真是没有想到,高千骏的琴声会给我这样大的震动。
怪不得爱好音乐的人一定要去聆听现场演奏会,这是和CD里面完全不一样的感受!那么直接,那么强烈,深深震憾着我的灵魂。
有个声音告诉我,也许我亲眼见证了一个伟大的时刻呢。也许这首曲子在将来的某一天会传遍世界的每个角落,那时候我一定会骄傲自己是它的第一个听众,因为我……也是第一个聆听高千骏灵魂之声的人。
我不知道要用怎样的心情才能写出这种充满伤痛的曲子,只是久久地被琴声震憾,双脚带着我慢慢走近他,我勇敢地看着他的眼睛,
“你为什么要弹琴给我听呢?”
他愣了一下,喃喃低语:“我不知道……”
“你有什么目的?”我马上又问。
这次轮到他彻底呆了,他看着我,目光里全是茫然的神色。恰好乌云过去,阳光再次洒满了整个房间,为他整个人都镀了一层金色的轮廓。
好耀眼……我微微眯起自己的双眼,觉得眼睛一阵刺痛。
“没有。我也不知道。”他犹豫了一下,慢悠悠地说着。
“这就对了嘛。”我轻笑起来,“就算没有任何目的,没有任何原因,也会去做一件事,也可以对别人好,不是吗?”
他垂下睫毛沉默了好久时间,最后轻声问:“那么……公寓还可以借给我住吗?”
“当然可以,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开心地说着。
虽然他有很多可恶的地方,不过看在已经道歉的份上就原谅他好了,说不定……他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冰冷呢,不然的话又怎么能创造也这样美的曲子来呢?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只是没有人了解他而已吧!
就在刚才,我听到他手指下的哭泣声,还有琴声里那冰冷的绝望。在他的心里一定有着让人无法了解的悲伤吧?他的心被关在了冷冷的大雨之中,把他与这个世界隔开。
这个时候,我完全把对他的不满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甚至很高兴,因为比起别人,我能够知道更多的他。我看过他生气的模样、难受的模样,看到过他虚弱地病倒在草地上,也看到过他因为烦恼而用力地皱起眉心……我看到过好多高千骏痛苦的样子,和以往那种冰冷而淡漠的印象不同,赋予他一种真实存在的感觉。
为了让气氛能够轻松一点,我故意做出一个气呼呼的表情,“只要你别再乱给‘谢礼’就行!不然下次我真的会把你扁,然后当成色狼交给警察的哦!”
“我……不会了。”高千骏低声说着。他的脸颊微微发红,然后很淡很淡地笑了一下,我当场就看呆了,他……在笑?他竟然笑了?!那轻轻弯成一个弧度的唇角……确实是在微笑没错!那深潭似的眼眸里闪动着叫人心醉的光芒,脸上漾出一抹浅浅的温柔。
突然间,我觉得心怦怦直跳,全身的血都沸腾地往脸上涌去。完了……难道花痴病是可以传染的吗?我……我居然被狠狠电到了?
温柔的瞳孔深处光的轨迹沉落了世界无声消失在这一刻。
只有强烈的心跳还真实着。
心动。
在你微笑的时刻。
将这个月必须完成的歌词交给经纪人之后,我就一直紧张地等他看完。那天听高千骏弹了好久的琴,写生作业果然没交成,对着白色的画纸,我发了半天呆却写出这样一段话来……改了之后就当成歌词了。
“可以吗?”我觉得很不安,这是我第一次写歌词,紧张的程度绝对不会低于重大的考试。
“嗯……”经纪人点点头,“还不错嘛,但下次有个主题比较好哦!”
“主题?”我有点不懂。
“慢慢来吧。”他轻松地对我笑笑,“先去把今天的采访做完,然后去录音试试。”我听了,心里暗自觉得激动,终于要进录音室了吗?
我带着兴奋的心情完成了拍摄,今天是给时尚杂志拍的,那位摄影师已经跟我比较熟了。
“薇安啊,真的是个好女孩哦!”他还这样跟采访的记者说,“上次试造型的时候,光是牛仔裤就有一百多条,还有一大堆衣服,她都很耐心地一件件试穿。我以为在那么忙的情况下,试衣间肯定乱得不成样子了,没想到她却把每件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放在那里,实在太叫我惊讶了!”
记者听了也是赞不绝口,还说一定要把这个事情写上去。
我被他们夸得实在不好意思,虽然他们也没说谎,但其实真相却是:我觉得每件衣服都超级贵,怕弄坏了要赔钱才小心翼翼地全部叠好……
汗,如果他们知道了肯定想晕倒吧?
我跟林泽不一样,他好像根本都不把钱当做钱,每次拍完照片都要把试穿过的所有衣服全部买下来,一次就是好几万甚至更多,这还不叫浪费,更浪费的是这些衣服从来都没见他穿过一次……
我问他原因,他却很理所当然地说,“我穿过的衣服才不要让别人穿。”居然是这个理由……我对他实在无语,他也太霸道了。
正想到这里,林泽刚好从外面进来,他拉着我就往录音室的方向走:“小晶,你果然在这里,今天我陪你去录音吧!”
我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向他打听一些关于高千骏的事情。
“林泽……有件事情我想问你。”
“嗯?什么事?”他似乎心情很好。
“你认识高千骏吧?”我直接问。
林泽脸上的笑意顿时就消失了,他面色凝重地看向我,我第一次见他用这样低沉的声音说话:“你为什么会知道他?”他的表情那样严肃,害我也跟着紧张。
“嗯……听小纪说的。”
“真多嘴。”他皱着眉,“你要问什么?而且你怎么会认识他?”
啊!我捂住嘴,都差点忘记薇安跟李薇的身份不一样了,千万不能被他识穿啊,要找个理由应付过去才行……
“怎么,你有朋友在圣银吗?”他又说。
“啊?嗯,对对对,就是这样!”我连连点头。
“切,你怎么老是对一些讨厌的家伙有兴趣啊。”林泽小声抱怨着,还打着呵欠露出一副无聊的表情,“不过,他的事情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我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挑起来了。
“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那……他和林莫娜是什么关系?在交往吗?”这个总能说吧?林莫娜是他的堂妹,他应该很清楚才对。
林泽停下脚步,眯起眼睛饶有趣味的盯着我的脸:“为什么要问这个?莫非……你喜欢他?”
“当然不是!”我大声地否认着,觉得一瞬间心跳好快。
“不是最好。”他慢慢说,“千万不要喜欢上他,因为不可能会有结果的。”
“是吗?”我感觉自己笑得好勉强,“我是帮朋友问的啦,怎么可能会喜欢他……那个,我在圣银的朋友说,他好像正在离家出走,而且还到女生的家里寄住……”
“原来是这个。”林泽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要问什么呢,这是常有的事了,他大半的时间都在离家出走,就算被抓回去关起来,一有机会就又要逃走的。”
“为什么啊?”为什么他会这么讨厌家里呢?
“好了,不提那个讨厌鬼了。”林泽皱着眉,显然是故意回避话题,“我陪你去录音吧。”
我还想问,他却比我抢先一步钻进了录音室里面。我急得想跺脚,这次错过机会,等下次再问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说了……
林泽的新歌在第一时间就已经上了各种排行榜首位,街头的巨大屏幕不停地回放着MV,销量在三天之内已经突破一百万张,不管是报纸、杂志、电视节目,都正铺天盖地充满了关于他的种种话题。
我手里拿着那张他送给我的CD,封面上的他在一片蔷薇之中卧躺着,鲜红的花瓣落在他的发梢上、皮肤上、卷曲的睫毛下,那双墨绿的眼睛夺人心魂般的直望向镜头深处。
凭心而论,这真的是一张很不错的专辑,虽然曲风比较单一而且编曲也有点粗糙,但林泽唱得却相当不错,气息悠长,嗓音高亢,大概跟他是混血有关,听起来磁性十足,他并不是一个只靠脸来吸引FANS的偶像。
说实话,这封面实在很美,即使不听歌,一定还是有很多人买的。
“啊!快看!是那个薇安啊!”一个尖叫的声音彻底惊醒了我的发呆。我低头一看,差点就地晕过去,完了,我从恒天回来的时候……竟然忘记脱掉水晶鞋了,而且还站在路边发了这么久的呆!
“薇安是哪个啊?”
“就是拍XX唇膏广告的那个啊,跟林泽一起的……”
“不会吧!那说不定林泽也在!”
几个女生一边议论一边向我走近:“请问,你是薇安本人吗?”
“呃……那个……是的。”我答得结结巴巴。
“太好了!”她们听了,马上热情地围扰过来,“喂,你跟林泽的绯闻是真的吗?”
“啊?”
“你跟林泽的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林泽……”
由于她们的喊声太大,林泽这个名字就像魔法一样把路边的所有人都卷了过来,人潮很快聚拢,简直好像洪水一样来得又快又猛。
“林泽在哪?骗人的吧?”
“怎么不是林泽啊?”
“啊……林泽啊……”
晕死我了,她们完全误会了吧?眼看那么多人四面八方地朝我逼近,我吓得几乎当场傻掉,这么多人……我一定会被挤成肉饼的!
快逃!
可是……根本没地方可逃啊……黑云直压过来,我看见她们伸出的无数双手,后面的人还拼命地一直往前头挤……
放开啊!我在心里大叫,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人用力扯住了,衣服也被拉来拉去的,疼得差点掉眼泪。因为太痛,我只好缩着身子想逃,结果不知被谁绊了一下摔倒在地,糟糕的是鞋子掉了一只……
五彩的光芒亮起,水晶鞋变小成为只有拇指那么大,我急情之下连忙将另一只也脱了,趴在地上去捡掉的那一只,只是人太多,满地都是脚,我的手还被人踩了好几下。
“咦?”
“不会吧,抓错人了啊!”
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就因为场面太乱,大家都七手八脚地扯来扯去,结果竟然都没有看清楚。
“可恶!被她逃了!”
现在的我,穿着校服,光着脚坐在地上,头发乱七八糟,还戴着一副土气黑框眼镜,谁也不会把这样的我和刚才那个穿着时尚、容貌甜美的薇安联想到一起。可是……如果不是人太多太乱,那变身过程一定会被看到的……
“好像逃到那边去了!快追啊……”有人突然这么惊叫着,人群也跟着争速移开,简直好像台风过境一样,不到片刻时间,只剩我一个傻傻地坐在地上,衣衫不整的,还顶着一头乱发。
好、好可怕……
我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左手紧紧握着我的水晶鞋,还好刚才抢救得及时,没有被人踩坏,不然一切都完了。
“你怎么在这里?”这时,我听到一个清冷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不会有这么巧吧……
我呆滞地抬起头,果然是高千骏……我、我还是直接晕过去算了……
“你就当没看到我好了……”我破罐子破摔地说。
“真受不了你,一点端庄的仪态都没有!”他突然一把将我从地上拖了起来。
“啊——”我被高千骏一路拖上楼,我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地走到公寓的附近来了。
两个人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干瞪眼,他突然问我:“你的鞋子呢,怎么光着脚?”
“在包包里……啊!我的包包!”完了,这几天因为要直接去恒天上声乐课,所以我都是把手机跟鞋子直接放在随身的小包里带去的,刚才被挤得什么都忘记了……
鞋子就算了,要是手机丢了就惨了啊!
“是不是这个?”他面无表情地扔了一个粉红的包包给我,上面还被踩了几个明显的脚印。
“谢谢……”我讷讷地说着,原来他帮我捡了吗?不过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啊——我的CD!这下完了!”林泽给我的CD也丢了,要是让他知道一定又会生气的!
“是这个?”高千骏像变魔法似的又扔了个东西在沙发上。
“……”我拿起来一看,果然是那张CD!太好了!我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
“还有这些是不是你的?”他继续向我这边扔东西,有一个水钻发夹,还有一张作废的电话充值卡……
“不是。”我直冒黑线,难道他把地上的东西全都捡回来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你很重视那个东西吗?”
“哪个?你说这张CD?”我不解地抬起头,“那个……应该算是吧,如果丢了,我会很麻烦的。”
“你好像很喜欢那个人。”他看了看贴在墙上那张林泽的海报。
“……也不是啦。”我抓抓头。
“哼,反正也跟我没有关系,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他板着一张脸。
“……”既然这样那干吗还问?
我开始观察这个房间,跟上一次来的时候完全一模一样,只是对面的沙发上多了一条毛毯和一个抱枕,窗边多了一台钢琴,桌上跟沙发上都散落着钢谱,地板非常的干净,玻璃也是透亮的。
“你有自己做打扫啊?”这太让人意外了,对比一下,我的房间就乱得好像猪窝,根本不能见人。
“打电话叫家政公司来做的。”他淡淡地说。
“那吃饭呢?”
“还有你的感冒,好了没有?”
“问你啦!干吗不说话。”我加大声音。
“你真啰唆。”他虽然这样抱怨,但声音却暖暖的。
我在心里微微叹气,看样子他还是没有看过医生,发烧成那样,竟然根本管也不管放任它自己好……
“对了。”我想起一件很严重的事情要问,但又有点难为情,抓了半天的头才说出口,“那个……你跟校花……嗯……是怎么回事?”
“校花是谁?”他一脸迷茫。
我当场从沙发跌到地上去:“就是我们学校二年级的那个漂亮女生……她说跟你约会过……”
就当是我八卦好了,可我真的想知道啊!他们到底是不是在交往呢?
“那只是谢礼而已。”高千骏用冷淡的声音回答。
“啊?”我简直呆了,居然又是谢礼!真亏他还能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他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刚好在学校里碰到,就问她可不可以借我住的地方,是她自己要靠过来的,给她钱也不要,我不想欠她人情,就陪她上街了。”
“你……你……”我气得都要冒烟了。
“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我提高嗓门,“而且是大错特错!”神啊,你快告诉我这个人的大脑到底是什么构造!真是被他打败了,这种问题他居然还问得那么认真,连三岁小孩都应该知道吧!刚好碰到一个人,然后就住到人家的家里,然后把交往这种事当成谢礼……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想到那天早上的吻……我本来已经平息的努火又再度燃烧了起来。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去住旅店?”我气呼呼地盯着他问。
“我讨厌旅店。”
“我说你啊……”任性妄为也要有个限度吧,他的行为在普通人眼里真的超级古怪!
“在这个公寓来之前,我没有地方住,所以一直睡在学校的花园里面……前几天也是……我不想去旅店。”高千骏静静地看着我,深黑的眼里带着既迷茫又伤感的目光,就像个孩子似的,“从没人……对我说这些,怎样才是对的,怎样才是错的,我不知道什么样子才算正常。我只是不想欠别人的情,是她们一定要跟我约会,而且看起来都很高兴……这也是错的?”
“她、她们?你到底跑到多少人的家里住过?”我的脸上冒出黑气,气得几乎要抓狂,但接下来看他居然还一副在认真回忆的表情,就顿时不敢去听那个答案了,“……算了,你直接告诉我你给过多少人‘谢礼’?”
我的初吻,如果只是他心血来潮的众多谢礼中的一个……我……我绝对会抓狂的!我一定要掐死他!我重要的初吻啊……
“是钱,还是KISS?”他问得好直接。
“……KISS。”说到这个单词,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只有你而已。”
“呃?”我震了一下,心脏在一瞬间有麻麻的感觉。
“大概吧……”
“……”跌倒,什么叫大概?他怎么会连这个都会忘记啊!太不正常了!
“很奇怪吗?我这样。”他问。
“你这个人……”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宁愿像流浪汉一样睡在花园的草地上在也不去旅店!他是高千骏啊,传说中的高家大少爷……居然离家出走还在学校里面露宿,这种天气,不生病才怪!
发着高烧不去看医生也不肯吃药,烧迷糊了就随便在草地上躺下,要不是刚好被我发现,他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真怀疑他是不是一个自虐狂。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让人心疼的吗?对自己的事那么不在意,生病也无所谓,睡在花园也无所谓,跟谁交往都无所谓……
“你就那么讨厌住在家里吗?”我望着他的脸,“你的亲人呢?都不管你吗?”
高千骏的表情突然在那一瞬之间凝结了:“这跟你没有关系吧?”他回复到了最开始那时的神情,冰冷冷的,眼睛里一点温度都没有。
“对不起……”我连忙道歉,还是有点害怕这样的他。
“不,算了……”他将脸埋进手掌之中,低声地说,“不用在意……被他们发现当然是有麻烦的,一定会逼我回去。”
“所以你才经常不来学校……”因为被关起来了吗?我隐隐感觉到在他身后一定藏着很多让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每天都做着噩梦,睡着的时候总是紧紧地揪着眉头,无处可去,所以宁愿睡在花园里……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可是,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关系,害校花被沈雯琪她们欺负得很惨?”
他绷着脸没有说话,我只好追问道:“你又说想这种事跟你完全没关系,对不对?”
上次他就是这样的,看着我被欺负却完全无动于衷,那时的他真的从头到脚,从眼睛到灵魂都冷得好像冰一样,叫人害怕。然而现在,我却觉得或许他并不是这样……
“沈雯琪?是谁?”
“……”晕到死,我对他的回答简直无语到了极点,由此可见这家伙真的是对所有一切都那么漠不关心!“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他回答得很直接。
“什么?!”我急得几乎跳起来,眼镜都差点弄掉了。
这个家伙,果然不知道我的名字,真是太过分了!
“记得那个……很重要吗?”见我反应那么强烈,他不由显得有些茫然。。
“那当然!记住名字,是人和人之间认识的第一步,非常重要的!”我认真地说着,“你这样对身边的人都默不关心,会伤害到别人的哦。”
高千骏听了,神色依然迷茫,好一会儿之后才说话:“我知道了。”
“这才对嘛……”我不由得笑了,随手捡起地上的几张琴谱,又拿起旁边的笔,大大地在上面写了“李薇”两个字,“看到没?这个就是我的名字哦……”
他静静地看着我名字,似乎正在心里默念着,我突然好期待他能开口叫我……用那个声音叫我的名字……
“可是,名字也有可能是假的啊……”他看了半天却突然说。
“咦?”
“要知道对方的名字才算是彼此认识的话,那如果名字是假的呢?连相遇也要被否定吗?”他看着我。
“那个……”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咬着唇,我把写在琴谱上的名字用力地涂掉,因为我想到了那个用薇安的名字和林泽一起在镜头前面微笑的我,又想到了戴着眼镜连脸都不敢露出来的我……
“我也不知道……”我老实地答着。
琴谱已经被我涂得乱七八糟,我这时才发现地上不止是琴谱,还有一些资料,不过全是英文的……
“这是什么?”全英文耶!他看得懂吗?
“以前的一个老师……说要帮我在巴黎办钢琴独奏会。”他淡淡地回答。
我听了,立刻把刚才的思绪抛到脑后,惊喜地睁大眼,激动得几乎整个人都扑上去:“真的假的?太厉害了!”
“是吗?”他却显得兴趣缺缺,看他把资料这样乱丢就知道压根没放在心上。
“当然,难道你不觉得吗?”我把地上的资料全部都收起来,有一部分是放在茶几上的……神啊!这个家伙!他居然用这么重要的资料来垫便当的饭盒!
“我说你啊,真是……呃?这个你是在外面那家便利店买的吗?!”我突然觉得那盒便当十分眼熟,于是意外地拿起来问他。
“你想吃啊?”
“不是啦!”我才不是那么贪吃的女生,“告诉你,那可是我家开的店哦!这些便当也都是我妈妈做的,厉害吧!”
“哦?”他愣了愣。
“都冷掉了啊……我帮你拿去热吧!”我自告奋勇地站起来,乐呵呵地拿着便当走进厨房,“这个牛肉饭要热的才好吃哦!哦呵呵呵……我妈妈的手艺的绝对是天下第一,你太有眼光了!”
“……你在骄傲个什么?又不是你做的。”
厨房里面非常干净,我把牛肉饭倒进锅里,放在煤气上面加热。虽然我不会煮饭,但只是热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其实我妈做的猪排饭才是最最好吃的,不过每天只能做十份,所以很难买到……一拿出来就很快卖光了,每天都有好多人提早来排队呢!”
“哦?那为什么不多做一些?”
“因为妈妈说不用心的话就做不出来最好的,所以只能做这么多。”我站在厨房里笑容满面地对他说着,“很想吃吧?呵呵呵……要不要我走后门帮你拿一份出来……”
话刚说到这里,我顿时就后悔了。神啊,我在说些什么啊,高千骏又不是一般人,会想要那些才怪呢!不过是十块钱一份的猪排饭而已……我也真是得意过头了。
“好啊。”他沉默了一下,突然开口。
“呃、什么?”我十分意外地睁着眼。
“明天晚上帮我走后门拿一份出来。”他慢慢说。不会吧……我真的觉得难以相信:“为什么?”
“不是你说好吃吗?”他给了我一个“废话”的眼神。
“嗯!”我呆了呆,随即用力地点头,不自觉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包在我身上!”
平底锅很快就“吱吱”地响,香气也飘了出来,这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铃声是林泽那首出了名的白痴歌,那天他把我的手机抢去硬帮我下载到上面的。
……所有的蛋里面……我最喜欢吃煎蛋……煮蛋不要……蒸蛋也不要……鸡腿也讨厌……我只喜欢吃煎蛋……我喜欢你……就像喜欢煎蛋……
我跑出来接通了手机,那白痴得可以的歌声终于停下了:“喂?”
“是我哦。”那边是小纪的声音,“明天是周六不用上课,你早一点过来排练吧。”
“排练?”我虽然很惊讶,不过怕被高千骏听到,所以把声音压得很低。
“嗯!明天晚上恒天有个男生组合开小型演唱会,经纪人说让你去唱一首歌。”
“不会吧!”离开的时候还完全没有听说啊!“那个,我……”
“别紧张啦,林泽也会去给你加油的。”小纪笑了笑,“那就这样了,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他很快挂了电话,我只有听着那“嘟——嘟——”的声音发愣。每次都这样……搞这种突袭,完全不给我一点点做心理准备的时间,也太乱来了吧!我捏着手机无力地想着。
“糊了哦。”高千骏突然开口。
“嗯?啊——”我奔进厨房,果然闻到一股焦味,糟了!怎么办?加水?还是放点什么?想到这里,我在手忙脚乱地拿到东西就往里面放……
“你冷静一点。”高千骏说。
冷静?对……要冷静地把东西放进锅里!我默念着,但手一抖,顿时把不知道是油还是醋的液体倒在了火苗上……
恐怖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小小的火苗顿时直冲上来,我尖叫一声,最先是把牛肉饭抢救出来,之后火苗很快烧起来,还沿着管子一路烧向煤气……
“哇啊——”我脑中一片空白,眼睁睁地看着火势在蔓延!这下完了,死定了!天啊,传说中的火灾竟然真的在我眼前发生了!“啊啊啊……”
我抱着平底锅一个劲地尖叫,而高千骏却不慌不忙地走过来,关好煤气、用打湿的毛毯灭火、再打开窗,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还是在比散步还要悠闲的状态下完成的,丝毫没有一点紧张感。
“……”我这次是真的被他吓傻了,刚才只差一点点火势就要扩大了,为什么他还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回想起来,上次他眼着血从自己的血管里拼命往外流也是没有一点反应,他的神经难道是用钢筋做的?
“都叫你冷静一点了。”他斜靠在门框上,淡淡说道,“你真的是厨艺天下第一的女儿吗?”
我的脸涨得通红,今天真是丢脸丢到太平洋,面子都快撑不住啦。
还好牛肉饭被我抢救出来,虽然有一点糊……盛好放在桌上,我看着高千骏用汤匙挑了一小口在嘴里,吃得面无表情,害我的心里一上一下。
“你看着我干吗?想吃的话分给你。”他把盘子推了一下,很大方的样子。
“才不是呢!我只是想问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难吃,全是糊味。”他毫不留情地说。
“……”拜托,也不用说得那么直接吧……
高千骏吃东西很慢,要细细地嚼了才咽,汤匙碰在盘子上不会发出一点声音,身体坐得也很端正,吃相十分优雅,看得出教养很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品尝着什么高级料理,结果却是热糊的牛肉饭。想到这里,我对他老是离家出走的原因觉得更好奇了。
一直都养尊处优的他,为什么宁可吃这些东西,宁可睡在花园里也不想回家呢?仅仅是因为跟家人的关系不好吗?即使现在他就坐在我面前,也是一点真实感都没有,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似的。
真的一点也不了解他啊……想到林泽那逃避的态度,我就觉得在他的身上真的有好多谜。
林泽说过“千万不要喜欢上高千骏,因为不会有结果的”……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呢?他的堂妹明明就喜欢高千骏啊,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感觉不解。
在我望着他发呆的时候,高千骏已经快吃完了。我一看,盘子里面剩着牛肉、葱、青椒堆在一起,他只把自己喜欢的挑着吃了,除此之外连切得很细小的菜丝都被他选出来拨到了旁边。
“你也太挑食了吧!”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些都是有营养的东西,你怎么可以不吃?”怪不得他那么瘦。
“我不喜欢这个。”他皱着眉。
“什么叫不喜欢?你知道为了炖这些牛肉要花多少时间吗?”我叉腰站在他面前,认真地指着盘子,“浪费不是对的,小心遭天谴哦!”
高千骏看着我,一脸难以相信的表情:“……你好啰唆。”
“什么?”我可是为了他好,他竟然说我啰唆?“你这样挑食,一定会营养不良的!而且我觉得青椒跟蔬菜很好吃啊,你不试一下怎么会知道?”
“……好了好了。”他受不了似的拿起叉子吃了一点蔬菜,嘴里还一边嘟哝着,“不吃又不会死。”
“话不是那么说,为了健康着想,当然是吃下去比较好!”看着他把盘子里的东西慢慢全部吃了下去,我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
“好难吃。”他抱怨着,还伸手去拿乌龙茶,结果也被我夺了去。
“刚吃完饭最好不要喝茶,这时候只能喝汤或者喝水,不然会对胃不好。”
高千骏抬起头,我还以为他又会嫌我啰唆,没想到他却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没有出声。
“怎么了?”该不会是又让他不高兴了吧?我愣愣地想。
“……没什么。”他突兀地转过身去背对我,仿佛想隐藏什么,“明天……来吗?”
“呃?”
“不来也可以,反正我又没在期待。”他很快地补充道。
我笑了,这一刻感觉自己和他的距离拉近了好多:“我当然会来,因为约好了嘛,不过可能会比较晚一点……”
不知道演唱会是几点的?应该不会太晚吧?我想着。
从公寓离开的时候,我感觉到背后一阵视线,于是转身抬起头,高千骏竟然站在阳台上看着我。他住的地方在三楼,所以我们隔得并不是很远,我甚至可以看到他的发丝在灯光下的桔色空气之中轻轻地飘荡,他的身体修长而削瘦,笼罩在一层水样的雾色当中,纤长的手指紧紧扣在阳台边缘,衣角与发丝一起随着晚风而飘摆轻颤着。然而因为他逆光而站,我始终不能看清楚他的表情。
我突然觉得有些眩晕,视线一阵蒙眬,我摘下自己的眼镜,揉了揉眼睛之后抬头对他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
“明天见!”我挥着手。
他愣了一下,身影突然变得有些僵硬,什么也没说就别扭地转身离开了阳台。
我微笑起来,因为刚才的情景让我回想起了小时候每次爸爸妈妈要出门,我就会这样站在阳台上眼巴巴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现在的他,跟当时的我是一样的心情吗?
高千骏……其实是个很寂寞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