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没有金手指的武侠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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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沮渠

大漠沙如雪。

大河浪层叠。

大山绵且长。

大虫口中腥。

十九一身大汗地从床上爬起来,已经是辰时了。这个时间比起以往都起来得晚很多,他匆匆推开门,去找宋清扬。

“你说你做了个噩梦,就吓成了这么个样子?”宋清扬看着十九,后者脸上都是汗珠,胸口一直在起伏着,刚刚话说得也哆哆嗦嗦的。

“我梦见……那头老虎,它又来了!”

十九口齿不清地和宋清扬说了自己做的噩梦。在医馆这里,身为师傅的宋清扬是他最信任的人选。

宋清扬摸了摸十九的额头,发现已经热得烫手!

于是他也有些慌张,这个温度已经会有生命危险了。他顾不得和十九说话安慰他,马上招呼张老头、胖子一起把十九给弄到床上去。

————

十九在大漠之中穿行,沙砾在阳光下反射刺目的白光,被太阳暴晒的沙砾蒸出恐怖的热力,在他的脚底板前胸后背手臂大腿上烤出一道道不曾停歇的汗迹。口好渴,好热。须臾,像是有阵风声,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十九觉得有一点点凉爽,这时候看到那沙砾见风就涨,而他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越变越小。沙砾一粒粒壮硕如山,在风的推动下碾压而下!

带来窒息,和无奈。

马上那风沙大漠消失在眼前。是梦?十九又来到了那天夜里山里的小潭前。好热,他脚伤已经好了,于是一跃而入,让清凉的水花洗刷着他的身子。天似乎突然黑了下来,他转眼去看,却发现潭水里卷起八九丈的浪,缓缓地,用一种坚决的气势压了下来。

……不知道怎么,十九终于爬上了岸。他精疲力竭,气喘吁吁,身后的小潭又变得古井无波。他俯下身子休息,正好可以看到路边一颗细细悠悠的野草。

十九静静地凝视那野草。

耳边像是有一声巨响,又像是什么都没有;那棵野草在眼前膨胀、拉长、伸直,一转眼就长到抬眼见不到顶。十九发现自己又变小了。他扫视周围,平时踩在脚底下的石块巨大无比,平整的山路现在来看简直就是连绵的山脉。

他一惊一乍,这时被一股巨力一推,旋转着仰倒在地上。右脚断骨处立马传来剧痛,胸口旧伤火辣辣地疼。

一股逼人的腥味传来,真实而恐怖。

眼前最后出现的,就是那头把他叼走的,黄皮黑纹大虎!

那头大虎张口就要撕咬他,面庞却是一转,变成一张须发皆黄的人脸来。

十九看那人脸,心里一咯噔,眼前一黑……

————

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太阳已经没有什么热力了。十九昏昏沉沉,似乎早上挣扎爬起来时用完了所有的力气。

他觉得脖颈开始发酸,就连转头都会传来痛感。

因为弄出了些响动,宋清扬马上就从门外进来。十九这才发现他不是在自己平时睡的房间里,而是在宋清扬的卧房。

房间雅致,干净整洁。

“你醒啦?”宋清扬善解人意地递过来一碗水,扶十九坐起来,喝了几口。

“……”十九昏昏沉沉、浑身酸软,只知道现在并不是在做梦。

宋清扬说道:“好好休息吧……现在快立秋了,很容易得风寒,你昨天睡觉肯定着凉了。”

十九点点头,不说话,这种病症他以前只是听说过,现在亲身经历下才知道是什么感受。

浑身没有力气,而且,肺里火烧火燎的。

宋清扬摸了一下他的手腕,放下说:“现在怎么更加严重些了?我再开服药给你。”

十九喝了药又睡过去了,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了。

守在他床边睡着了的是张老头儿。

“张爷爷,你去床上睡吧?我很好的……”

看到张老头醒了过来,十九说道,但是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变了很多,而且,肺里喉咙里总是发出呼呼的响声。

张老头也懂一些医术,听他声音就觉得不对劲。摸摸他额头,看了看他下眼皮,再把了一下他的手腕,一拍大腿说道:“坏了!”

他转身就离开,匆匆忙忙地把宋清扬喊了过来。宋清扬看了十九的样子,病情又加重了,也是愁眉紧锁。重新把脉诊断、抓药、煎药,十九没什么精神,于是又睡了过去。

————

“你师傅是……她?”

韩松疑惑地问道,紫衫女子巧笑倩兮,点头说是。

倒是一旁的翠鸟什么都不知道,疑惑地看着两人。

“那你这次下山来,是你师傅的主意,还是?”

“不,我是自己下来的。我和师傅吵架了。”

“吵架?”

“嗯,吵架。”女孩子只是轻声言语,但是这和一开始的反差却让一旁的翠鸟不寒而栗,只得加快速度。

船到了河边。紫衫女子伸手就要去拉韩松的手,韩松却把手背到身后。

韩松在翠鸟的推辞声中付了船费,然后施施然地淋着雨下船向远方行去。

女子跟着他。

两人消失在视野中。

————

十九染病沉睡,暂且不表。

这是西北军营。

眼看着东方天边渐渐要亮了,值岗的兵士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身旁的同伴说道:“冬子你就不能再坚持一下吗?听说那沮渠夏随时会来。”

那冬子哈欠打完还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舒舒服服地扭动了几下身子,说道:“沮渠夏?来的话也是从西北边来,我们守在最东边,从这边来的机会最小。”

“奶奶个……”

他脏话还没骂完,声音戛然而止。

在这个矮岗里的两个士兵,被从身后割喉。

他们身体软软倒下,渐渐露出身后两个暗影里的人。

其中一人背弓独腿,正是沮渠夏和背弓奴。两人对视一眼,悄悄向正营摸去。

两人刚刚迈开步子,走出鬼魅般的速度来,身后突然穿出尖锐的竹哨声!

穿云哨!

西边营盘很快就活了过来,一下子就有了戒备。

沮渠夏两人都是大惊,他们本以为已经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既是绕路选择最不可能的东边,又是在天将放亮的时候出手,可没想到居然还有毫不起眼、暗暗潜伏的暗桩!

是另外一名兵士,埋藏在土里,等到他们都已经转身启动了,才吹响示警的哨声。这让他们一下子有些犹豫,很是被动。

最让人惊讶的是,这名埋伏着的兵士不仅瞒过了值明岗的袍泽,甚至还能够瞒过两位武道宗师,不仅忍住没有提醒必死的士兵,反而在他们已经放下心防,决心冲撞营盘的时候吹响摄人心魄的竹哨!

两人因此有些骇然,他们从来没有习惯过身后藏人,尤其是可以判断这个人是个高手的时候!

可谓是进退为难。

两人对视一眼,一瞬间有了决断。

背弓奴减速,转身;

沮渠夏加速,直前。

眼瞅着背弓奴冲了过来,那名身材高大的兵士反而直接迎了上来。

沮渠夏勇往直前,眼前没有多远的大营一下子苏醒了过来;人声是没有,但是有兵甲相击的叮当脆响。随着他渐渐靠近,那两个营盘里分出两队人马来,为首的一个白袍,沾了不少血迹,一个黑脸,手中提挈了一把长刀。

沮渠夏认得,这两个分明就是骁勇二字营的两位统领,一个叫曹骁,年纪轻轻,靠匈奴儿郎的人头缴的军功;一个叫章凯,确实近十年实打实熬上来的老将。

柿子要挑软的捏,他刹那间便决定先从曹骁处入手!

曹骁当先士卒,手中是一柄长刀,见得敌人冲来,他便针锋相对地迎上去。

同他一样加速的还有他身侧的一圈人,多是长枪,也有用长刀的。

沮渠夏只是近身,然后拔刀杀人!

他的刀好,刀术也好。

那些士卒在他的手中,不过是一刀解决的土鸡瓦狗而已!

纵然骁勇二字营是不凡的军队,但是那些兵卒无一人能够在他身上留下任何一点点的痕迹——

就连飞溅的血液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眼瞅着二十来人的队伍就快全没了,曹骁双目赤红,使双手执刀便斩了下来;沮渠夏早就瞥见他的动作,短刀横胸一划,长刀便在曹骁手中碎成片片碎块;瞅得曹骁身体僵直,沮渠夏以刀为剑,便向他胸前刺去!

内力到处,所向无敌。

曹骁无法,只得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尖向他胸前刺来。

这时一道身影扑了上来,挡在了曹骁身前;那是他平日里带着的一名亲兵,叫做小高,之前是曹家的家丁,跟着曹盛的,却不想他直接效死在了将主身前。

“少爷——”

曹骁目眦欲裂,这时那亲兵的厚实背膀沉沉撞在他胸前;刀尖穿透,还抵在了他的心口——

“铛”的一声,曹骁左胸便是一痛;他胸口的护心镜便被利刃破开,伤口处淌出血来。

沮渠夏抬起一脚踏在中间那亲兵尸身胸膛上,刀身便抽离出来;曹骁听到金属在血肉骨骼间摩擦的声音,不由得咬牙闭眼。

那一脚力道极大,俩个人向后倒去。

沮渠夏抽身便向后退去,他凭着一口气冲杀了这一阵子,也只能够砍下这么多头。

武道宗师,不代表无敌,但代表无人能敌!

却不如沮渠夏料想的那般,两个人都亡命刀下。曹骁扶着他那抵命了的亲兵,左手捂着胸口,他那护心镜从中间断为两截,掉在系带下,松松垮垮滑稽非常。

胸前,倒是染红了非常。

那手中握住的是叠好的信纸,只是已经被血染得红了。

护心镜烂家书显!

曹骁看着那来去自如、胡须眉毛面色衣袍腰带佩刀都是黄色的匈奴宗师,愤恨地喊出他的名字:

——“沮渠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