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
瑞清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地铁站里显得很突兀，我无奈地耸了耸肩，他这是在表白吗？原来表白也可以这样嚣张啊。
咦？今天不会是愚人节吧？
我低下头掐指一算，不是啊，愚人节都过去快两个月了啊。
“你喜欢我什么啊？”
对于这个问题我真的很好奇，因为瑞清应该算是一个很受女生欢迎的男生。我说“应该是”是因为筱意成天跟我念叨什么一班的某某还有三班的某某和某某某都明里暗里地追他。但是在我看来，真不知道这些女生是什么眼光，这个成天玩世不恭的男生哪里好啦？以此类推，我这样迷迷糊糊的女生，有哪里好呢？他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如亚，我喜欢你，因为你是你。”瑞清突然收起脸上痞痞的笑容，低下头来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因为你是唯一的，不能取代的，我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应该怎么回答呢？天啊，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回答啊？这么多年来头一次有人跟我说这样的话。呜呜呜……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应该跟筱意一样多看几本言情小说了，看看女主角是怎么应付这样的状况的。
“瑞清，我，我其实很笨很傻，而且还不漂亮，我……”上帝做证，我不是在谦虚，我是真的觉得自己没什么让人喜欢的地方，我整天迷迷糊糊的，怎么会讨人喜欢呢？
“即使你不接受我，也不用这么贬低自己。”他伸出手把我拉到他的跟前，第一次我没有推开他，因为我不知道要用什么理由推开他。他轻轻地抓着我的肩膀，让我转过身面对着地铁站的广告牌，看着我们映在上面的身影，然后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如亚，你虽然迷迷糊糊的，但是我就喜欢这样的你。你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我都看在眼里，我就是喜欢这样真实的你，而且……”他顿了一下，难得严肃的脸上又露出了一抹笑容，不过这次他的笑容很淡，似乎还透着真诚，“你很漂亮，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生。”
“最漂亮？”我的头有点晕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前一瞬间闪过辛欣的脸，咖啡色的长发，大大的杏仁眼，微微上翘的浓密睫毛，总是涂着粉红色唇彩的嘴唇和永远高高在上的神态，这样的人才能称得上漂亮吧。那她跟我比起来，谁更好看呢？
我仔细地看着广告牌玻璃上的自己，黑色的直发扎成最普通的马尾，一身校服，眼睛通红，脸色因为刚才的愤怒而有些苍白。这样的我怎么比得过她？难怪他……我的心里又是一阵疼痛，我赶紧闭上眼睛，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的脆弱。
“你真的很喜欢他吗？”
身后传来瑞清失落的声音，我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回头，只是无力地点了点头。
我真的很喜欢他，但是他已经错过我了。敦贺原，我终究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那你为什么要跟我交往呢？为什么？
我苦笑了一下，也许真的像筱意说的那样，我这个榆木疙瘩想一辈子也想不明白吧。好累啊，不知道是刚刚奔跑耗费了太多体力，还是因为心力交瘁，我觉得好累，感觉再也撑不下去了。
“也许，我喜欢他真的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我幽幽地开口，像是在对瑞清说，又像是在对我自己说。
“我明白了。”瑞清淡淡地说了一句，就再也没有说什么了。
回家的路上，我给班主任打了电话，说自己不舒服，想请两天病假。这次班主任倒是没有为难我，很痛快地答应了，而且还很贴心地说要我好好休息早日康复。
“今天有点冷呢。”我跟瑞清并排走在黄昏的街道上，凉风轻轻地吹起我校服的裙摆，那突然扬起的裙摆像一朵蓝色的花朵，在冷风里瑟瑟发抖。
“你冷吗？”瑞清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我身上单薄的校服，然后脱下外套就要搭在我的肩上，却被我避开了。
“我不冷。”看到瑞清一瞬间变得黯淡的眼神，我的心里有些不忍，但是我不能骗自己，更不能骗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我不喜欢他就不能给他任何希望，这是筱意教给我的最有用的一句话，因为她说过，一个人永远不要去伤害一个真正喜欢自己的人。
“一眼之念，一念执着……”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我条件反射地看向自己的手机，看到那黑色的屏幕才想起来早在挂断敦贺原电话的那一刻我已经关了机，那这个铃声是……
我抬起头，看到瑞清正脸色阴沉地听着电话，那握着手机的手因为用力过度指节都有些泛白了。
“我知道了，既然你们都决定了，那还来问我干什么？”瑞清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当他挂断电话的那一瞬间，我似乎看见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痛苦。
“怎么了？”我轻声问。
“哼！没什么。”他冷哼一声，似乎全然不放在心上，“爸爸妈妈离婚了，我……”他轻笑了一声，“我只是被抛弃了而已。”
说完，瑞清抬起脚步继续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我跟在他的身后静静地看着他，他那修长的身影在黄昏中显得十分落寞，那被拉长了的影子在柏油路面上像是一个独行的灵魂一样四处漂流，无处寄托。
爸妈离婚，被抛弃，这么残忍的字眼，他竟然说得那么轻松，他的心究竟有多痛呢？我突然想起上次去他家时的情景，那战场似的房间，病成那样却无人问津的瑞清，如今想来都明白了。
我看着他落寞的背影，一阵酸涩涌上心头，这样的他究竟一个人承受了多少苦，多少痛？他每天的微笑背后又有多少落寞，多少寂寥？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我突然冲上去一把从身后抱住了他。我什么也不想做，我只想给他一个安慰，我想告诉他，他不只是一个人，他还有我。
“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我在他的身后轻轻地说。我不知道我能给他什么，除了安慰，我只想尽可能多给他一些温暖，就像他在我不开心的时候给我温暖一样。
瑞清的身子僵了僵，随即他拉着我的手臂慢慢地转过身来，眼里充满了悲伤，他紧抿的嘴唇微微张开：“如亚，以后我可以和你相依为命吗？”
“傻瓜，当然可以。”
到家的时候已经暮色将近，我倚在窗户边像一盆缺水的植物一样没有一点精神。瑞清把我送到门口就走了，爸爸出差了，跟妈妈打电话问她在哪里，她说要加班到半夜，可能不会回来，让我自己弄点东西吃。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本来就空空的我更觉得悲凉了。
我抱着软绵绵的熊仔，把脸轻轻地靠在玻璃上，那凉凉的感觉似乎可以缓解一下我心中的烦闷。
我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天空，厚厚的积云沉沉地压在天幕上，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像是一个个狂舞的女子，踩着风的节拍尽情地扭动着腰肢。
“汪汪汪……”
我正趴在那里发着呆，却被一阵细微的声音拉回了思绪。我抬起头看去，只见一架遥控飞机摇摇晃晃地飞在窗户外面，飞机下面拴着一只小竹篮，而那竹篮里竟然趴着一只可爱的白色小狗，刚刚打断我胡思乱想的声音正是它发出来的。
“汪汪！”
小狗轻轻地叫了两声，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毛茸茸的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粉色的耳朵微微颤抖着。我低头向下看了一眼，我家虽然是二楼，但是对于一只这样小的小狗来说，也应该算是高得可怕了吧。
“好可怜啊。”我推开窗户，风吹起我的头发，发梢轻轻地拂过我的脸，我轻抚了一下头发，笑着伸出手把它抱了进来，“好了好了，不怕了，乖。”
我轻轻地抚摸着它毛茸茸的小脑袋，这小家伙竟然不怕生地舔了舔我的手指头，还讨好似的一个劲地冲我摇尾巴，逗得我笑了起来，今天一直压抑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好可爱的小家伙，你是怎么来我这里的啊？”我用食指轻轻地戳了戳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咦？这是什么？”我眉头一皱，刚刚竟然没有发现小狗的身上还系着一张卡片，还有一朵玫瑰花。
那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在雪白的小狗身边显得异常艳丽，绿色的花萼像是托起了一团火焰，红色花瓣微微翻卷着，露出里面娇嫩的花蕊，一阵清香萦绕在房间里。红色的玫瑰花是象征着爱情吧，是谁送给我这样的东西呢？
我满腹狐疑地打开那张卡片，上面整齐俊逸的字静静地展现在我的眼前——
亲爱的如亚：
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好吗？对不起，今天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对不起，请听我解释可以吗？这只小狗是我道歉的礼物，我们以后叫她雅雅好不好？
你的贺原
“你的贺原。”我轻声地念着，敦贺原，你什么时候是我的了？
“如亚——”我正看着卡片发呆，一个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
“如亚，是我。”楼下有一个人站在那里，灰色的运动服，微长的黑发，优雅修长的身影。这个熟悉的身影……是他！只是此时他的脸上少了那个从容淡定的微笑，多了几分憔悴和忧心。
“请给我一个机会好吗？”他诚恳地说道。
王子一样的他要我给他一个机会，我在做梦吗？难道又是南柯一梦？
我抱着小狗呆呆地站在窗前，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一动不动。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他的道歉我是不是应该接受，现在关于他的一切我都拿不准主意了。我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站在一个岔路口，不知道应该向左还是向右。
“汪！”怀里的小东西不安分地扭动着，我低下头再次看向手里的卡片和那朵盛开的玫瑰花，咬了一下嘴唇，抱起小狗转身往外走去。
起风了，浓云在天幕上翻滚着，透着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光线好像要被乌云一点点吃掉，花坛中的草木在这样的狂风中显得那样脆弱，就像此时临风而立的我和他。
“你来了。”他依旧那么温柔。
“嗯。”我点点头，然后把怀里的小狗轻轻地放进他的怀里。
“如亚，你听我解释。”他接过我手里的小狗，哀伤地看着我，“我跟辛欣真的没有关系，请相信我。”
没有关系？我能说什么呢？难道我亲眼所见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她是喜欢我，也向我表白过，但是我从来没有接受她。”见我一直沉默，一向优雅的他竟然急得一把拉住我的胳膊。
“没有接受她？可你生日那天不是说你有喜欢的人了吗？刚刚你还跟她……”我的眼前又浮现出那毕生难忘的一幕。
“我是说过我有喜欢的人了，但那个人就是你啊！”
他拉着我的手突然一紧，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你说什么？你喜欢的人是我？”
怎么可能？敦贺原在说什么？我慌忙摇着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也只有你，从来没有改变过。”敦贺原温柔地看着我，就像我梦里无数次见到的那样深情温和。如果不是那么多次的失望，那么多次的伤心，我一定会毫不犹疑地选择相信他，然后扑到他的怀里去拥抱那个梦中的王子，可是现在……
“我……”我抿着嘴唇，艰难地开口说，“那你刚才跟她……”
“我跟辛欣真的没有关系，也不会有关系，我只是不懂得拒绝别人而已。”他顿了一下，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如亚，我不会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的，请相信我好吗？”
他拉起我的左手，轻轻地按在他胸口，强而有力的心跳从我的指尖一点点传递过来，我的心也跟着微微颤动。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问过妈妈，为什么结婚戒指是戴在左手无名指上，妈妈说，因为那里是连着心的地方，爱情只有在连着心的地方结合才能相守到老。
连着心的地方，是这里吗？我注视着自己的指尖，他的心就这样一下一下地跳着，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如亚，你听我的心，它是不会说谎的。”
昏暗的天幕下，他明澈如星的眼里充满了真诚，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吹起了他的衣摆，即使这样，他依旧那么优雅。他静静地看着我，似乎要将我的心思都看透一样。
我要相信他吗？我要原谅他吗？我可以吗？
我在心里一遍遍地问自己，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些问题。我曾经那么喜欢他，可以为了他不顾一切，可是我受了太多次伤害。我依旧喜欢他，可是我不想再独自一人度过那些流着泪的晚上了，因为我怕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承受下一次的伤害了。
“如亚……”他的声音再次在风中响起。我用力咬住嘴唇，慢慢地将放在他胸口上的手收了回来，当指尖离开他的一刹那，一股寒流瞬间在我的身体里蔓延开来。我留恋他的温度，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再贪恋了。
“对不起，贺原。”我低下头，声音有些颤抖地说，“我，我现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办。对不起，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说完，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家里跑去，我不敢回头，更不敢停留，因为我怕我会心软，会原谅他，会再次受伤。
“我喜欢你，如亚，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我不能回头，不能回头！我在心里不停地呐喊着。
敦贺原的声音一直在我的耳边回响着，但是我生怕自己会后悔，于是飞快地跑回家里，眼泪早已流了下来。
为什么不跟我解释呢？为什么只说喜欢我？为什么我会看到辛欣亲他？为什么在地铁站找不到我？这一切都是为什么？所有的这些事情并非一句“我喜欢你”就能说清的啊。
我趴在床上哭泣着，脑子里想的是那天在公交车站，男生拍着我的头温柔地说“没关系，慢慢来”。想到他以前的温柔，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我明明那么喜欢他，一两次的伤害我都可以原谅，可是这一次，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去原谅。
楼下敦贺原还在喊着，他的声音像是弥漫在空气里的咒语一般萦绕在我的耳边，没有停歇，就那么一遍遍地重复着。我愣愣地坐在床上，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多到我的大脑已经无法承受这一切了。似乎从认识他的那天起，我的脑子就开始不够用了，我想不通猜不透的事情太多了，多到我觉得很累，觉得身心俱疲。
我失魂落魄地望着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狂风吹得树枝摇曳起来，如同鬼魅般，那呼啸的风声听在我的耳朵里异常尖锐刺耳。
“轰隆——”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像是要将天地劈开一般，刺痛了我的眼睛。下这么大的雨，他还在吗？
我有些担心起来，不由自主地向窗边挪去。瓢泼大雨冲刷着玻璃，让外面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可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树下挺立的身影。他竟然还站在那里，大雨无情地打在他的身上，他浑身都湿透了，雨水顺着他微长的黑发流下，滑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他的身子微微向前倾着，手臂僵硬地举着，护着怀里的那只小狗。
这么大的雨，他为什么不躲啊？
就像无数次事实证明的那样，我就是一个行动快于思考的人。因为等我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我已经撑着伞站到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