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爹很想回家,他跟俺娘的感情还说得过去,两人虽然文化不高,还是托媒人说的媒,却是小学到初中的同学,也算青梅竹马。俺娘荷花虽然说不上貌如天仙,却也是乡村美人儿,仅一个皮肤白皙,就赢得了全村大闺女小媳妇的羡慕,被村中好事的男人冠以第一白的美誉。
在城里的大街上游荡的时候,俺爹看着成双成对的男女或手挽手,或勾肩搭背,就会想起俺娘,想起俺娘丰满雪白的身体,想起与俺娘在一起的甜蜜与幸福。他当然也会想起我和妹妹。我是个很乖的男孩,叫大鹏。俺娘说俺爹给我起这个名字,就是要我成大器,大鹏展翅嘛。俺妹妹叫如凤,也有出人头地的意思——像凤凰嘛,古时候只有皇后皇妃之类的女人才能与凤凰相比。
这天,也就是2006年冬季的一天,俺爹六根吃过晚饭又走上了大街。路灯绽放,霓虹闪烁,路两边在灯影下婆娑的女贞树,在冬季里仍然枝茂叶绿。他在一个卡式电话厅前停下来,从裤袋里摸出一张磨损得很破的IC卡,插进电话,摘下话筒。荧光屏上显示的余额让他很沮丧,0.2元,连一分钟的通话都不够,他只有放弃打电话,继续朝前走。几天不往家里打电话了?有一星期多了吧?记不清了。天太冷,让住在胡同口的抓钩奶去胡同底叫俺娘接电话,有点于心不忍。
俺爹六根走在路两边栽着女贞树的大街上,他的两眼在不停地搜索街上走过的女人。城里的女人真幸福,她们不光穿得光鲜,还有男人像宝贝一样地宠着,脸上洋溢着风情与甜蜜,真好。俺爹六根一边看着过往的女人,一边不由地想起了俺娘荷花。
这会,她该吃过饭喂过猪,在哄闺女如凤玩吧?如凤这个乖巧的小丫头真叫人喜欢,还不到五岁就知道哄爹娘高兴。要是在城市,她应该在幼儿园。可她生在农村,只能跟着她娘在家玩。还有儿子大鹏,这个懂事的孩子,这会估计正坐着小板凳趴在椅子上写作业呢。时间真快,儿子都上三年级了,都成大孩子了。
俺爹六根想着想着眼里就涨潮了,他想家,他思念俺娘荷花,思念我和妹妹。俺爹走到一个偏僻的小街道,靠在一棵树上撒了一泡尿。这时候他体内的雄性激素突然泛滥,身体的中间部位执拗地挺起来,任凭他怎么努力都无法让它平静。俺爹六根就靠在那棵树上,在他刚刚排出的尿液弥漫的骚味中,一边想着俺娘的身体,一边用手慰藉自己身体的坚挺部位。在充满寒意的黑暗处,他的身体却火燎一样燥热,甚至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他怕人发现他的龌龊举动,尽量把动静弄得小些。他的手一边动作,嘴里一边吃吃哈哈、含混不清地喊着俺娘荷花的名字。虽然这是俺爹六根自己的独角戏,但他还是很满足地舒坦了一把。一个进城打工的农民,媳妇不在身边,除了打飞机,还能靠什么解决身体的淤积呢?
俺爹六根美美地舔了舔嘴唇,浑身轻松地往回走。到春节前,他就可以拿到两万五千块钱的工钱,加上家里种地的收入,基本上可以还住欠下的窟窿。甩掉压在身上的包袱,这个不远的未来让他充满了期待。到时候,拿着银行卡,带着给媳妇和俩孩子买的新衣服,再捎点糖果或者锅巴之类的零食,回家跟老婆孩子高高兴兴过上一个年,那该多美气啊。
俺爹六根幸福地憧憬着未来,回到工棚里钻进冰冷的被窝里就睡着了。睡着前他这样想,一年多没碰过俺娘荷花了,回到家要好好补补,一天玩他七八回。
02
俺爹进入梦乡的时候,我在睡梦中被大火吞噬。起初,我感觉呼吸有些不畅,嗓子眼有些呛。那是电褥子燃烧不充分产生的烟雾——那烟雾来自俺娘的大床上。那天俺妹妹如凤被俺姥姥带走了。俺姥姥家离俺村只有两三里地,俺姥姥经常去俺家帮俺娘做家务。那天下午,俺娘让俺妹妹如凤跟俺姥姥走是有目的的。俺爹不在家这么长时间,她的身体也需要排解。凭我的直觉,她跟俺村收破烂的老光棍黑石头有一腿。
老光棍黑石头有四十多岁,除了黑点,人长得还算周正。本来他是不该打光棍的,他爹是俺大李庄村的老支书,就这一棵独苗,十八九岁时候还是很受农村姑娘青睐的。可他鬼迷心窍,先是因为日母羊被发现并广为流传,弄得名声狼藉,寻不来媳妇;后来又因为强奸了邻村一个从俺村路过的新媳妇,被判刑八年,这下子找媳妇更成问题了。出狱后也不再说寻媳妇的事,不知道怎么跟村里一个大他五六岁的寡妇挂上钩,后来他们也不避讳人了,村人皆知。
我之所以说俺娘跟黑石头有一腿,是有根据的。这些年村里大部分男人外出打工,经常有传言黑石头跟谁家的女人偷情了,甚至还有女人为他争风吃醋。黑石头开始挑肥拣瘦,对跟他的寡妇有意疏远,气得寡妇在大街上骂过他好几次没良心。传言,俺村三十多岁的媳妇只要男人不在家超过半年,黑石头就会打人家的主意。尽管时不时被骂得狗血淋头,而且有的还以扫把、铁锨等农具相向,但还是有一些把持不住的女人被他上手。俺娘是俺村第一白,俺爹又不在家这么长时间,很自然地成了黑石头的猎物。
第一次我看见黑石头跟俺娘说话,是麦罢天俺娘在地里浇地。我领着妹妹如凤在井边看着水泵。其实我看不看都一样,它该怎么出水还是怎么出水。俺娘说,你看好,它不出水了就喊我,可不能乱动,一定别碰闸刀,那上头有电,摸不好就电死了。
我懂事地点点头。娘又说,你可得看好如凤,别让她掉到井里,也不能让她爬到水垄沟里,她还小,水垄沟里也能淹死她。我又懂事地点点头。这时候我正放了暑假,开学后我就该上三年级了。领妹妹玩对我来说已经是很熟练的活计了,我可以轻而易举地让她玩得很开心。
我跟妹妹如凤在井边一棵歪脖子柳树斑驳的树荫下的一张竹凉席上活动。为了讨好她,我情愿让她骑在我身上在凉席上爬来爬去,她在我脊背上开心地笑着,嘴里一边甜腻腻地叫着哥哥,一边不住地喊着:大马,嘚驾!
我满头大汗地放下妹妹如凤,看一眼刺眼的太阳,再看一眼远处的娘。这时候我看见黑石头蹲在我娘面前抽烟,路边扎着他收破烂的自行车。车架上的两个竹篓里盛满了啤酒瓶、饮料桶,以及破纸箱、废报纸。他还给我娘拿了一个西瓜,那个西瓜因为放在水垄沟里我没看见。我对黑石头有着莫名的反感。他满嘴脏话,游手好闲,名声又不好。他在俺娘面前献殷勤更加激起我的反感。我对着娘大声喊道,妈,如凤叫你呢。
俺娘说等一会,我改到这一畦就去啊,你看她是不是渴了,叫她喝点水。娘一直低着头不看黑石头。黑石头一边抽着烟,一边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我有点恼火,背起妹妹如凤朝着俺娘走去。阳光毒辣辣地晒着我,感觉浑身都在火里。但我坚持着走到俺娘跟前。
我对黑石头不客气地喝道,老黑你滚远点,赖在这干啥?俺娘对我的话吃了一惊,说这孩子,恁不会说话。你可不能叫老黑,叫大爷哩。
我说啥鸡巴大爷,我才不叫哩。从他面前走过的时候,我故意停下来撅起屁股放了个屁,可惜那个屁声音太小。也许他的烟味压倒了我的屁味,他蹲在那里竟还一动不动。
俺娘对他说,你走吧石头哥,俺也快浇完了。你给俺三叔家说一声,叫他来人接。
黑石头这才在他的趿拉鞋底上蹭灭烟头,站起来慢腾腾地走了。我对娘说,他不是个好人。
俺娘说你小孩子懂个啥。接着她像玩魔术一样从水垄沟里把西瓜拿出来,用手撩着水把铁锨冲干净,再用铁锨把西瓜劈开。饥渴难耐的我和妹妹如凤抓起不规则的西瓜块啃起来。好几天之后我才想起来那个西瓜是黑石头给的。我后悔不迭,真想抠抠嗓子把吃下去的西瓜吐出来。可天太多了,估计西瓜穿过肚子已经被我拉到茅缸里了。
浇地之后一个夏夜的晚上,我在睡梦中听到了俺娘荷花异样的动静。娘的声音隐隐约约,似在呻吟,又像在哼唱。迷迷糊糊中,我感到有一个男人在俺娘床上。可我并没有醒来。第二天我对俺娘说,昨天夜里有个男人来咱家了。
俺娘荷花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恼怒地说,你个龟孙孩儿,瞎胡说我撕烂你的嘴,你给恁娘头上扣屎盆子啊!
我只好闭嘴,装作没事,心里却在想那个男人是谁。最初我并没有想到是黑石头。后来,想来想去,我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他。一想到是他,我恶心得胃都颤抖了,他猥琐而黑炭般的身体,怎么能配得上俺娘荷花雪白丰满的胴体?我甚至嗅到了俺娘床周围弥漫的黑石头身上的烟草味与汗腥气。
那次后,我没有再发觉俺娘夜里在床上有什么异常动静。我想肯定是没有男人来俺娘床上活动了。可有一天夜里我正在熟睡却被妹妹如凤的哭声惊醒。我一连叫了好几声妈妈,却没人答应。妹妹的哭声更大,我只好拉着灯爬起来。我从屋西头的小床上走向屋东头的大床,中间有一道蓝色的布帘。我掀开布帘一看,大床上只有妹妹如凤,却不见俺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