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炎只觉脑中魂宠的奸笑声越来越响亮,登时出了一身的冷汗。接着,天真兴致勃勃的开始营造“细节”了。那男女间的最春光旖旎之事,皮炎没经验,天真却是知晓的。很快,满肚子坏水的兔魂便勾勒出一副某人惨遭**的活生生画面来。
“这样不好吧?”皮炎还在犹豫,“我们要是做了和那坏蛋一样的小人行径,那不是也变成流氓坏蛋了么?”
“皮炎主人,对敌人就是要狠一点嘛!”天真不满的嘀咕着,“那个魏小五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你下手,我们只不过是让同样的事情在他身上发生一次罢了!这是他自作自受,你不用还为那种人渣着想吧?”
皮炎感受着天真的跃跃欲试之情,心中一叹。魂宠为救她而陷入永久的沉眠,此次能醒来可谓侥幸之极。既然它好不容易劫后余生,自己也该让它开心一下。不就是惩罚一把魏小五么,自己干吗这么正人君子?她终于说服了自己,点头道:“好吧,让我来试试进入那坏蛋的脑中,你负责……虚构……虚构……”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住了口,天真却是“嘿嘿”笑得更加开心了。
皮炎尝试着探察外间的精神波动,但她能发觉魏小五的位置,却很难进入他的头脑。不同于不通精神魔法的魔炎猫,魏小五是个拥有梦令异能的诅咒魔法师。在他那特殊的诅咒结界防护之下,皮炎很恼火的发现自己找不到侵入的路径。彷佛面对着一个硬梆梆的乌龟壳,皮炎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那混蛋的异能魔法真是令人讨厌!皮炎不服输的劲头也上来了——我非得攻破你的防御不可!她闭上双眼、集中心神,遥遥感悟着远处那小小的浅灰光体,那是属于魏小五的灵魂。渐渐的,她似乎触及到对方的脑中内在,进入了一个白茫茫的世界。
时间慢慢流逝,皮炎无声无息的“攻击”没有引起魏小五的注意。此时夜已深,明月高悬,魏小五正坐得远远的,仰头看着夜空。由于琉璃岛是个飞岛,看起来那轮玉盘般的圆月离地极近,真是又大又亮。魏小五看着那似乎近在咫尺的月亮,脸上不禁有些痴痴的。
日子过得真快啊!魏小五微叹一声,已经两年了!距离那个噩梦般的圆月之夜已经整整两年了!父母弟妹的惨嚎和族人们血肉模糊的脸似乎在他眼前不停晃动,提醒着他——在这世上,没有力量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没有力量的他,无法保全自己的亲人;没有力量的族人,无法维持他们平静的生活。
他闭上眼,企图把那些不愉快的画面从眼前抹去。他想着那夜之前的宁静生活,嘴角不自觉带上一丝笑意。
他是上古梦族的后代,从小住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山村中。自人类一统大陆以来,他们梦族就和精灵、矮人、地精等异族一起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部族的祖先逃到大陆东部的一处大山里头,就此隐姓埋名藏了起来。数千年来,族人静悄悄的在山中繁衍、生活,恪守祖训从不外出,过着一成不变的平静生活。
梦族血脉虽人数稀少,却拥有着操控梦境的神奇能力。在上古时代,梦族成员是极其特殊的精神魔法师,能在睡梦中杀敌无痕,是暗杀的高手,人们习惯称呼他们为——梦术师。在隐居沉寂几千年以后,梦族昔日的魔法辉煌已然不在,但偶有资质出色的孩子能重现祖先的梦令之能,魏小五便是其中的一个。
还不到十六岁,魏小五就能潜入族人们的梦中捣乱,长篇大论的在大家的梦境里罗嗦个没完,一夜不得安寝。这个罗嗦调皮但天赋突出的孩子叫村中的人们又爱又恨,尤其是那些经常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族人。为此,他的父亲常常罚他不得睡觉,而他的母亲则时时替他给受害者们道歉。至于他的两个弟弟和三个妹妹,都是佩服大哥到了极至,****围着他打转,央求他给自己营造一些美妙的好梦。
那天,是二弟的十四岁生日前两天。为了给弟弟准备一份特别的成人日礼物,魏小五偷偷跑出了村子,翻了几座山头,去了族人们从未踏足的地方。在那个山外头的森林里,他遇见了一队正在抓捕魔兽的冒险者。他还记得那位骑在白色飞马上的漂亮少年,有着女孩般过分白皙的脸和一双总透出好奇的黑色眸子。那是他第一次遇上村子以外的人,一时激动,很不小心的将自己部族的存在透露了几分。
冒险者们并未表现出对他部族的探究之意,虽然那个领头的小少年极想随他回村一游。这只是一场邂逅,双方很快就分了手。小五得到了外界的消息——比如现在这片大山和这片森林都属于一个叫炎雍的国家,比如魔兽的蛋和晶石能换取闪闪发亮的金币和武器盔甲。他带着用晶石换来的一把漂亮短刀回了村,美滋滋的幻想着弟弟得到短刀时的笑脸。
然而,在第三天夜里,弟弟生日的当晚,灾难降临了。不知来历的高强魔法师潜入村子,开始大肆杀人。猝不及防的族人们纷纷死在魔法带来的冰丛和火海之中,黑色的噬骨之雾蔓延整个村落,一切都毁了。
在亲眼看到两个妹妹被火舌吞没以后,小五完全吓傻了。看到父亲愤怒的冲上去,颂念着魔法和那些外来者战斗,他清醒过来。他多想帮助自己的父亲!但他除了操控梦境的本事以外什么都不会!他听着母亲的大喊——“快逃!”,却害怕得挪不动腿。直到手持短刀上前战斗的弟弟死在他面前,鲜血淋了他一身,他终于如梦初醒般,拔腿就跑。
跑,跑,他沿着两日前偷出村子的秘道跑了出去。耳边充斥着父母弟妹临死前的惨叫,眼前全是族人们鲜血淋漓的脸,但他不管不顾的跑着,朝着那个邂逅冒险者的森林跑去。身后的风刃呼啸而至,他遍体鳞伤,鲜血长流,终于倒在陡峭的山路之上。
朦胧中,他似乎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走近来。他拼尽气力望过去,正是那日冒险者队伍里的一名成员。他想求助,却伤重得无法开口。
“唉,果然没错,弑神家族的目标是上古时代的遗族……他们居然在王子身边设了暗桩,这么快就做出反应……”那个风度翩翩的老者口气沉痛的低语,望都不望他一眼,“真是可怕的势力!”
他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只下意识的牢牢记住了“弑神家族”四个字。身后隐约传来杀戮之声,老者的身影倏忽不见,小五绝望的闭上双眼。
那些凶手追上来了,自己就要死了。魏小五悲哀的想着:是自己说漏嘴才引来的敌人么?是那个可恶的漂亮少年宣扬了部族的存在么?是那个该死的弑神家族杀了自己的亲人么?他迷糊着,心中恨意丛生,十个指头都在地上抠出血来。除了悲痛绝望之外,他只有恨——他恨那个精致得有如瓷娃娃的少年,他恨那个满脸怜惜却见死不救的老者,他恨那些一言不发杀光自己族人的坏蛋,他更恨自己!
魔法的爆炸卷起他单薄的身子,他在无穷无尽的恨意中高高飞起,像断线的风筝一般坠落山崖。
似乎过了许久……
额头清凉的触感令他清醒过来,他睁眼便看到一张丑陋狰狞的脸。
“桀桀桀,真是命大啊,这样都没死!”一个令人难受的嗓子扯笑道,“桀桀桀,小东西,我救了你,你欠我一条命!想想怎么还我吧!”
浑身罩在黑衣中的人狞笑着凑近他,脸上蜈蚣般的蜿蜒伤疤令他看起来可怖极了。原来自己没死……面前这人看起来不像善类,不过这样的人,往往是有本事的。
魏小五想到这里,强撑起身子恨恨道:“你若能帮我报仇,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的命都是你的!”
“喔,报仇?报什么仇?”
“灭族之仇!”魏小五一字一句的回答,心中充斥着复仇的怒火。
对方彷佛听到什么极可笑的事情,狂笑起来:“桀桀桀……灭族之仇,当然要报!……桀桀桀,我们还真像啊,小东西!”
头罩放下,几缕蓝色的头发突兀的飘了下来。面目狰狞的黑衣人极快意的说:“我喜欢满腔仇恨的小子。唔,我的主人能教人复仇的本领,不过你得有他瞧得上眼的本事才行!”
“我有!”魏小五咬牙,“我会让你的主人满意!”
“桀桀桀,那我呢?小子,我的好处呢?”
“我欠你一条命,我这个人都是你的!”魏小五毫不犹豫的回答,“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此段纯属恶搞,为了兑现许久前的一个承诺。不喜者慎入,别砸砖头!)
“是么……”黑衣人邪邪笑着,刀疤脸凑得更近了,“任何事情?”
看到那狰狞的脸贴近到眼前,小五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身子,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
“小东西,知道我为什么会救你吗?”怪笑声响彻云霄,震得小五头晕目眩,“桀桀桀,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以后,我体内的神经突然痒起来,就像是找到一个最佳猎物时的感觉。桀桀桀,我的血液现在已是沸腾到极点了……”
小五惊慌起来,颤抖起来,不知所以却又隐隐意识到什么,挣扎着想要离对方远点。但一只强有力的胳膊牢牢箍紧了他,阴沉诡谲的气息覆盖过来,捆绑住他身体的每一个关节,甚至令他无法呼吸。
他蜷曲起身子,害怕得几乎要大叫出口。令身体完全麻痹的羞耻和被践踏的尊严潮水般席卷开来,占据了他的脑海。所有的负面感情一起膨胀,他几乎想要死去。
“啊!”魏小五一声惨叫,醒了过来。他仓惶四顾,惊魂未定。
还好,自己在琉璃岛,主人的神殿之内。那方才……是个梦吧?但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做这种恶心的梦?
魏小五擦擦额头的冷汗,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刚刚梦里的情景真是太可怕了!他却是浑然不知,离自己几十米远的内殿中,某只邪恶的兔魂笑得快要晕过去了。
“原来他被弑神家族灭了满门啊……”皮炎喃喃着,完全没注意到自家魂宠方才做了些什么,“真没想到……他害死冒管家和帝国王子,就是为了这个……这样说来,他也挺可怜的。”
但转念想到那位无辜被杀的王子、刘盈可怜的双胞胎兄弟,皮炎又觉得魏小五过分迁怒,胡乱害人,实在罪无可恕。
皮炎摇摇头,对于魏小五的行径实在不好评价,只得幽幽一叹道:“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的确如此呀。”
“小五,你在作甚?怎么像个没头苍蝇似的?”总算恢复过来的魔炎猫慢慢踱了过来,惨白着一张脸向看守门户的魏小五打招呼。七位门徒之中,只有魏小五是魔炎猫带来的人,他黏在琉璃岛神殿中的时间又最多,魔炎猫和他的关系一向比较亲近。这位光明神的第一打手平时表情狠厉,又有一脸狰狞的伤疤,是人见人怕的煞星,也只有对魏小五说话时才正常些、柔和些。
魔炎猫本来是随口打个招呼,哪知道对方一见了它,全没有平日笑嘻嘻的贼模样,反倒是像见了什么憎恶之敌般,脸色大变,情不自禁往后退缩几步,只差没大叫“你别过来”之类的话了。这下闹得魔炎猫莫名其妙,半晌才反应过来,心想莫非他也着了那魔音使的鬼道道?
“里边那臭丫头又干什么了?”魔炎猫咬牙切齿道,“她倒真是个不消停的!”
这会儿魏小五终于反应过来了,方才的那场梦,除了是皮炎在捣鬼还能是谁!不过一想到她竟能毫无声息的侵入他的梦境,小五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眼见这朵平凡的金鱼草一步步化为带刺的耀眼玫瑰,自己的心愿似乎越来越难以实现了。
他还在皱眉想着心思,魔炎猫那边却突然变得身体僵直起来。身为超阶魔兽,它对周遭环境的变化有着远超常人的预感。果然,就在内殿上空,一个碗口大的黑洞诡异的闪现,瞬间便是一股浓重的灰雾猛冲出来,直奔殿中而去。
“啊……”魔炎猫的惊呼声还未出口,那团灰雾已经穿过屋顶,眨眼间化为一把利剑,寒光四射、杀气十足,兜头就向皮炎劈去!
这一下来势凶急突兀,皮炎哪里反应得过来。伴随着巨剑呼啸着砍下,眼见她小命不保,一把金光闪闪的大剑打横里刺了出来,凭空格挡下那灰剑雷霆般的一击。
一声巨响!空中彷佛无数个怒雷一齐炸开,山动地摇的威势铺天盖地而来。饶是皮炎精神力强悍之极,也被震得头晕眼花,一屁股跌坐到地,登时出了一身冷汗。而外间的魏小五当时就被震晕了,魔炎猫也趴倒在地,动弹不得。
两剑相撞,一触即分,但那精致如画的内殿墙壁却完全毁了。皮炎身处魔法阵内,才没被砸出个好歹来,但她身上厚厚一层沙灰,全是拜那些断石木梁所赐,真个是灰头土脸了。如此威能,除了神明之外无人能发出。因此她顾不得拍掉粉尘,急急仰头一看,顿时骇然变色。
那两把光雾凝成的巨剑此刻已经消失无影,只剩下一灰一亮两个身影飘浮在半空。灰的那个一身黑甲,煞冷之气令人胆寒,皮炎虽不认得,却也猜到是冥神哈迪斯;而亮的那个俊美淡漠,金发飘飘,自然是光明神爱洛斯了。
“哼,你堂堂冥界之主,干起偷袭勾当来挺熟练嘛,还知道掩盖气息。”爱洛斯满脸奚落,讥讽道,“只不过你太小瞧我了!想在我殿中杀人,没那么容易!”
哈迪斯垂首不语。他依旧带着面甲,看不清面貌,只是比之往日似乎多了几分颓伤之感。爱洛斯立马就察觉到对手的不妥之处,口气一转,轻笑道:“奇怪,你的神力比上次较量时差了许多,我让你受的伤应该不至于此吧?莫非……”他想到帕塞芙此时的下落,不禁笑得更加开心,“莫非你这副模样是冥后的手笔?”
哈迪斯闻言身子一抖,接着便是一阵沉默。半晌,他抬起头来,指着皮炎冷声道:“这人,绝不可活!”
“无趣!”爱洛斯撇嘴道,“怨不得帕塞芙不喜欢,你真是太无趣了!冷心冷面、冷言冷语,我那妹妹生受了你一万年,怪不得一得机会便离家出走了!临走时还给你留点难忘的纪念,倒真是她的作风。”
他说得轻浮,对于哈迪斯却是最恶毒不过的笑语。但哈迪斯彷佛没有听见一般,径直继续自己方才的话题:“生死循环,平衡之道,世间不需要灵魂女神。这魔音使,必要杀掉!”
“嗤……”爱洛斯笑出声来,“你说杀就杀?我偏不让你杀!哎,明明是个阴毒自私的家伙,还充什么正义使者呢?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冥王大人!”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哈迪斯一抖手,灰黑色的巨大领域从天而降般笼罩在浮岛之上,“来吧!”
“好!”爱洛斯应道,“哼,这次是你自己来找死!”
他也是一抖手,展开了自己的领域。如今他继承雅典娜的神格,所以使用的是风系领域,一时间只听得内间呼啸之声颇为惊人。哈迪斯静思凝神,正要上前对战,没想到爱洛斯眼中寒光一闪,突然右手急招,一束金线绑着角落的皮炎,朝着魔炎猫那方抛了出去。这一下出其不意,生生在冥王眼皮底下弄走了皮炎。
爱洛斯当然不愿让好不容易等来的灵魂神格就这么打水漂,所以大敌当前他的第一要务就是皮炎的安全。趁着哈迪斯全神迎战时,他使了个巧法,本想让魔炎猫带着皮炎避开此处。但皮炎反应也快,人刚飞出领域范围,便是一个空间魔法挪移走人,瞬间消失不见。没料到她被禁锢数日还有如此充沛的冥想力,爱洛斯也不由得一愣,这才知道自己低估了她的能力。
此时哈迪斯那边已经回过神来。他在人间只得区区几个小时的存在,时间一到就要归回冥界,自然不愿在这里和爱洛斯多作纠缠。当下银光一亮,冥王大人也用空间魔法追人去了。
“不许走!”爱洛斯一声急喝,青色的风之领域乍然压缩,直灌入尚未消失的银光之中。哈迪斯硬接了一击,闷哼几声,但身形还是消失在当场。
爱洛斯气恼不已,连连跺脚。此时距离万年期限只有寥寥数日,封印已大为松动。因此,久不出门的光明神大人也运起空间魔法,追随冥王而去。
他这一走,留在神殿中的基美拉也急了,匆匆给蔫了吧唧的魔炎猫和魏小五施了个光明系魔法,便领着两位离了琉璃岛,出发寻主人去了。
一时间,流光异彩的飞岛之上,只剩下空空的神殿和满地的粉尘。
……
珐琅帝国的派拉夫城主府中,再不复当日客如云来的热闹景象,而是变得冷冷清清。不过客人虽然没了,但自春之女神住进这里,珐琅国就派了好些杂役奴仆来听候差遣。虽然不知道府中这些人的身份目的,当地的新任领主大人也是恭恭敬敬、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不敢怠慢一二。帕塞芙万年前本就是享受惯神仆服侍的至高神爱女,对于这些人类的周到和卑微,她嘴上不说,心里却颇为满意,情绪也舒缓许多。如此一来,作她“手下”的那帮人质们倒也没吃什么苦头。
人质里好些魔法师都是空间魔法的大拿,想要闪人的话并不是不可能。帕塞芙对此心知肚明,便在进驻的第一天就圈了一间大屋,用自己的领域禁绝了那里的魔法力量,再把所有人都塞在里边。因此,不论是身为光明神门徒的澳萨卡、不知所措的大魔法师们,还是黑武士和刘盈一众人,全都住在一个屋檐下。这样一来,内间的气氛便显得热闹而……诡异。
比如那澳萨卡,虽暂时性命无忧,但连日来遭了毛毛球无数哀怨恨闷的白眼,心里郁郁之极。还有亲眼见到神族再现的五个大魔法师,对比之前己方对撒鲁的怀疑讽刺,不由得惭愧不已,道歉和询问就没停止过。再加上因担心皮炎而经常哭哭啼啼的小绿、因和徒弟精神连线被切断而险些暴走的撒鲁、整日鼓着腮帮子大骂帕塞芙的猪猪和唢呐、神神叨叨要找帕塞芙打听“生命女神”下落的普拉客……屋内天天喧闹不休,仅有黑武士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祈祷着皮炎平安。
这天,黑武士一个人靠在墙角,痴痴望着窗外那小小的一方蓝色,猜想着皮炎的境况。却突然瞥见窗外银光一闪,那个令他牵肠挂肚的熟悉身影竟然出现在半空!
“啊!”他低呼一声,揉揉眼睛望过去,不是幻觉,真的是皮炎!他不由得结结巴巴喊了出来:“她,她回来了……是皮炎!”
这一声有如巨石入水,激起千般浪花。大伙全都扑过去,趴在窗上唧唧喳喳嚷起来:“哪里,哪里?皮炎在哪里?”
果然是皮炎!她刚一出现,便仓惶的左顾右看,似乎被什么东西追击着,一脸的紧张。众人还来不及朝她呼喊示意,又是一道银光,一个浑身漆黑的家伙出现了!这一下其他人还没什么太大感觉,黑武士却是心头一悸,熟悉却又危险的死亡气息令他剧烈抖动起来:“天哪,这是,这是……”
他的话还没出口,又是一道银光亮起,澳萨卡率先惊呼出声:“主人!”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是光明神,光明神竟然到了!
“咯咯……”娇笑响起,帕塞芙的身影出现在半空。明明是清脆动听的笑声,却叫人听出惨烈的愤恨来,那似乎挟着无限的怨意的话语在院中响了起来,“爱洛斯,哈迪斯,是你们到了呀……”
“帕塞芙……”哈迪斯没料到皮炎选择的空间座标竟是自己妻子的下榻处——皮炎自己也没想到帕塞芙还在这里——不由得身形一滞,预备好攻向皮炎的魔法能量便停在手里了。
爱洛斯倒是狡猾得紧,一见帕塞芙在此,便笑嘻嘻的叫道:“好妹妹,你的这位冥王夫君大人一心要杀魔音使,我可是阻挡不住他呀!若是你不来帮忙,那可怜的小丫头今天必定死在这里咯!”
帕塞芙深恨爱洛斯,但比起这桩仇恨,她更在意皮炎的生死和灵魂女神的重现。所以她瞥了眼哈迪斯,鼻子一哼收了笑意,冷然道:“爱洛斯,你的算计我很清楚!现在我们目的相同,都是要护住魔音使,我才不和你算旧帐的!别以为我会放过你,以后总要和你清算一切!”
“是,是!”爱洛斯笑容可掬,哪有半分祸害人间时的暴戾模样?他眼睛斜斜看住哈迪斯,拖长声音道:“我只要这小丫头今日不死,以后……大家再较量……”
哈迪斯有些进退两难。他不想和帕塞芙动手,又不愿放过皮炎,正在踌躇间那两位已经达成暂时联手的协议了。这下论实力,被帕塞芙一剑穿心、至今未愈的他很难在光明神和春之女神的合力下杀掉魔音使了!
此时皮炎已落在地面,正万分紧张的盯着上方的三位神明。却不防斜刺里冲出一人,一把将她紧紧抱住:“你,你回来了……你没事吧?……你平安就好……”
那声音是皮炎熟悉的,清朗中带着无限的眷恋爱怜。她浑身一震,立刻辨出了那人的身份。虽然不明白他为何到了这里,但此刻容不得她多想,只是情不自禁的挣脱出对方的怀抱:“我没事!你快走!”
来者正是张渺,他有些错愕的看向皮炎,脸上阴晴不定。方才身体接触的那一刹那,他分明感觉到对方的抗拒与挣扎,这样的认知让他很难接受,不由得呆住了。
“嗤嗤……”上空的爱洛斯突然笑了起来,带着一丝恶意轻声说道,“我的好弟弟,怎么,你爱上这个人类丫头,不再爱小珂了么?”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弟弟,弟弟?光明神的弟弟?……那你是,是……”皮炎呢喃着,迷糊着,彷佛完全弄不清状况。嘴里反复念叨了十多遍“弟弟”,她才像突然醒悟了一般,瞪大双眼盯着被爱洛斯的话弄得有些手足无措的张渺,低低问道:“你,是赫墨斯?”
没等对方回答,她突然摇摇头,自顾自的说道:“不对!黑暗神明明在蓝月河的神殿里!……而且,越加是你的熟识之人,暗影和巨龙也完全不认得你……你是张渺呀,你怎么会是赫墨斯呢?对不对,你告诉我,你不是神族,你没有骗我……”
她仰头,直直对上张渺的眼,眸子里的迷茫和恳求叫人看了心底一软。不知为何,张渺突然忆起许久以前,罗霖曾经说过的话——“皮炎这个丫头,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在感情上却是要求很高的。……她讨厌说谎,这样的人一旦发觉被亲近的人以谎言欺骗,必定会伤透了心。”刹那间,他读懂了皮炎眼中的信息,她分明在说——“求求你,告诉我,你没有欺骗我!”
是的,虽然失望于张渺对她的隐瞒和霸道,又因为哈罗因的遗言而对张渺产生隔阂,但皮炎从未怀疑过他对她的一片真心。不管是他的救助、他的督促,还是他的宣言、他的深情,都让她确信并沉醉于他对她的爱意。甚至,因为张渺的出色同主动,她的心中常有一丝难以言说的虚荣的满足感,以及因自卑而对他产生的无言的愧疚与依赖。
她曾经全心全意的喜欢他,很大程度上是源于他说喜欢她。但如果连这个最基本的感情承诺都是谎言,如果连他这个人都是虚假的,那她付出过的眷恋爱慕又算什么呢?她真的无法想象自己会如何接受这个现实……
看着皮炎眸子里那抹越来越幽暗沉沦的灰色,张渺脱口而出:“我,我不是神族……我没有骗你!”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口否定爱洛斯的话,虽然那是事实;他只知道,若是自己不这样说,他立刻就会失去她。
皮炎听得这一句,如同绝望中看到明灯般,双眼蓦然一亮,颓丧之意尽去,连嘴角都情不自禁的翘了起来。不等张渺再辩解什么,她急急应道:“我知道的,你不是假心假意的人……你,你不会……”
话还没说完,她脑中突然嗡的一响,一股热流似乎自心底最深处泛了起来。短短的一秒内,她的身体手足如同被电击般完全麻痹,眼前一阵恍惚。等她揉揉眼镇定下来时,目之所及,似乎变了个模样。
在皮炎面前,张渺站立的地方,赫然是一轮亮眼之极的黑色光芒!那么纯净深沉的黑色,能压倒一切光明辉光的完全的黑,令她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
彷佛是无意识的,皮炎慢慢仰起头,望向半空的三位神族。那里,有她曾经见过的属于爱洛斯的耀眼金光,也有她不曾见过、却能猜断出属于帕塞芙的绿色光影和惨白灰败犹如噬人黑洞的阴暗光团!它们无一例外的,都是强大而纯粹的完全光体,拥有令人顶礼膜拜的威势和能量。这是灵魂的力量,只属于神族的灵魂之光!
而那轮无与伦比的璀璨黑光,应该是张渺的灵魂……能和光明神和冥神的灵魂比肩的灵魂,绝对不会属于普通人类……因为冥想力和精神力能够凭借后天的努力而增强,但灵魂是不可能修炼提升的!
几乎在一瞬间,皮炎便记起了灵魂宝典里载写的那些话。在这一刻,她来不及考虑考虑其他,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张渺他,竟然真是神族!
“那,那,你是在骗我?……”她被自己的发现一下子打懵了,嘴里喃喃道,“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她猛然抬起头来,出声吼道:“你分明是神族!为什么到现在还要骗我!”
张渺也懵了。他不清楚为何皮炎突然变了一副模样,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一时间张口结舌,呆在当地。若是适才他没有矢口否认,而是徐徐讲清情状,皮炎也许还能听得进去。但他方才的脱口之言,已经把自己彻底打入无法转圜的境地!
他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在对方眼里等若是承认了方才的谎言。以前对于他的种种猜疑一齐涌上心头,皮炎已说不出半个字,只觉得眼前这张英俊无匹的面容,前所未有的遥远和陌生。
“赫墨斯,带她走!万年期限将至,你不要再浪费时间!”上空遥遥互制的三神中,帕塞芙突然出声了。然而这样一句冰冷无情的话语,却成为泯灭皮炎最后一丝希望的致命一击。
“真的是赫墨斯吗,你……”皮炎再开口时,语气已经不那么激动。但话中饱含的伤痛,却是任谁都听得出来。张渺脸色唰的全白了,他不明白帕塞芙为什么不帮他圆谎,反而要在此时揭穿他的身份。
但他来不及质问自己的妹妹,因为空中的哈迪斯动了。硕大的领域从天而降,噬人的死亡气息只冲向皮炎,彷佛马上就要将她消弭无形。但他刚一动作,一直盯着他的爱洛斯同时出手,青色的领域架住了灰白的冥王领域。帕塞芙很快也加入战团,三团颜色各异的能量在空中绞动着,翻腾着,互相抗衡。虽然帕塞芙只是上位神,神力上远不如哈迪斯和爱洛斯两位主神。但哈迪斯有伤在身、爱洛斯封印未除,三人相抗倒也恰成平衡之势。
“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张渺拉扯着皮炎的胳膊,想要从这块领域大战的战场带走她。但皮炎动也不动,依旧固执的问道:“你,是赫墨斯?真的是赫墨斯吗?”她对身遭抗衡着的能量波动熟视无睹,眼睛直勾勾盯着张渺,似乎一定要从他的口中听到回答才肯罢休。
一朵朵灿烂的能量之花爆开在身侧,皮炎却是执拗的不肯走。张渺神色变幻数次,终于长吁了一口气,颓然道:“是……”
“承认了……”皮炎刹那间面若死灰,“你是赫墨斯……”
啊,他真的是黑暗神赫墨斯!那个深爱着前任灵魂女神的神族瑰宝赫墨斯!那个为了至爱小珂而放弃最高神座、放弃万年生命的赫墨斯!皮炎的心一阵剧痛——你不是爱着小珂的么?赫墨斯,那我算什么!算什么?!在你眼里,我是作为小珂的替身?还是你施计的对象?抑或只是颗被利用的棋子?
“赫墨斯,快带她走!”帕塞芙尖声叫道,“一定要在期限到来前使用那个东西!”
哈迪斯和爱洛斯同时眼中寒光一闪。一个手下加力,源自冥界的魔法能量如潮水般涌出,震得四周的空气纹路都开始绞动紊乱,暴涨暴缩;另一个却是猛然抽手,收回了自己的领域力量,让哈迪斯那股蕴涵极大威势的力量直接撞击到帕塞芙的绿色领域之上。
“蓬!”的一声闷响,冥王和冥后这对同床异梦了近万年的夫妻终于用他们各自最本源的力量对撞到了一起。周边几公里以内,房屋、路面、山石、泥土,连同躲在家中瑟瑟发抖的城民们,全都像豆腐一般被打碎,直到碎成粉碎,缓缓飘荡在空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