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生捉弄之心,想起一个鬼点子,找了一个瓦罐,盛满香灰,贼头贼脑地摸到窗前,顺风一扬,顿时烟灰迷漫,迷住了许多僧人的眼睛。
高天强忍住笑声,闪身藏在了墙角。
众僧一齐跑出来,一眼就发现了他,呼喊着向他袭来。忽听去污在殿内道:“一切随缘,由他去吧。”众僧便退了回去。
高天好不发讪,暗自对去污怀恨在心;灰溜溜地潜到知客僧房,只见知客僧满脸谄笑,正在接受一个脑满肠肥的劣绅的钱帛。
心中顿时怒火又升:什么出家人,这等贪财!
只听那位知客僧对劣绅道:“施主请坐!”
那劣绅客套一番,就往椅子上坐了下去。忽听“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原来高天略施小计,把椅子移后了半尺。
知客僧诚惶诚恐,亲自去扶;急忙唤人速速上茶。一会儿工夫,就见一个小和尚端来了两盏热茶奉上。那位劣绅开盖欲饮,突然狂呕不止。知客僧忙接过茶杯一看,只见杯里装着一只蛆虫。吓得他忙赔礼不迭,气得劣绅拂袖而去。
高天却在外面忍俊不禁,自呜得意。
入夜,去污一个人在僧房收心内视,却始终难以入定:如今国难当头,内忧外患,如大厦之将倾,百姓深受万劫之苦,可是师父却偏偏又这样……
忽听“咣当”一声,一个蒙面人突然蹿了进来,举拳照他面门打来。去污以掌还击,来来往往了许多招,却发现来人竟然是一个劲敌。
去污忽地拔地而起,拳脚交加,与来人缠斗在一起。只是采取守势,不肯出手害人。开口喝道:“施主到底是何人?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施主出招如此狠毒,有违上天好生之德。”
来人不答,与他你来我往,打得桌翻椅碎,顿时惊动了其他僧人。寺院内火把通明,响起了“捉刺客”的呼喊声。来人见势不妙,虚晃一拳,跳窗而逃。
逃进禅房,掩上房门,刚迈了一步,就被绊了一跤,险些跌倒。定睛一看,却是无尘伏地而眠。顿起不良之心,一掌照着他的头颅劈了下去。只听“咚”的一声,似乎脑袋被击碎了。一看却是他的酒葫芦,无尘依然安睡未醒。
自己没有时间理会这个疯和尚,急忙上床躺下,装成一副在睡觉的样子;摘下蒙面,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正是高天!
他在寺院里经常听见众僧称赞去污,说他定力极强,武功极高,暗生嫉妒之心,就想一试他的身手!
高天昏昏欲睡,睡梦之中,忽觉被人掐住了咽喉,拼命地挣也挣不脱。只见许多人围上前来,呲牙咧嘴地嚷着要他偿命。一个判官模样的人宣布,宿因所构,他将被打入阿鼻地狱,任人宰杀,受尽痛苦!
他吓得大喊大叫,猛然惊醒过来,不觉大汗涔涔!暗思: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难道是这里的环境感染了我吗?
只觉得身心异常疲惫,似乎已经体验到了死亡的可怕,灵魂再也无法安宁了。置身于寺院之中,人家是正义的化身,自己是邪恶的渊薮,他无力与天争。
想起自己的这一生,自从落入了骷髅的魔掌之后,就被训练成了一个杀人魔鬼,许多弱者,包括妇女和儿童,都惨死在了自己的手中。可是到头来,自己又得到了什么呢?
忽觉胸口压抑,一股恶臭之气扑鼻而来。低头一看,却是一双臭脚压在了自己的胸口之上。无尘躺在自己的身边,熟睡未醒。他猛地把他的臭脚推开,正待发作,忽听有人大嚷道:“在里面呢,千万别让他跑了!”
高天大惊:有人来抓自己了!一轱辘爬了起来,准备迎战,可是已经迟了,许多人蜂拥而入,阻住了他的去路。
去暇道:“好啊,我们找遍了整个寺院,原来你却藏在这里!”
高天岂能束手就擒?正要拼个你死我活之时,忽见去暇对他毫不理睬,从他的身边直奔过去,径直拉起了无尘。
无尘强睁双眼道:“山下有鬼,山上有狼,我哪儿也不去。”
去污道:“师父,你不要再躲避我们了,快做我们的住持吧。”
无尘喝道:“住持?为什么要住持?天罡帮都不住持,老衲住持什么?你们何不去请无极三宿住持?”
众僧哗然,听这话很不像人话。
齐逸群悲哽地道:“师父,正法欲灭,我们无所适从,请你一定要带我们渡过难关啊!”
无尘道:“难关?难关在哪里?好啊好啊,老衲带你们去渡,你们跟我来好了。”趔趔趄趄地往外走去,因为酒喝得太多的缘故,所以脚步有些发飘。
高天这才知道,众人并不是冲自己来的!暗骂一声:好一群蠢驴!
因为无事可干,也不管时辰的早晚,埋头又大睡了起来,很快就又进入了梦乡。朦胧中如见灵山盛会,俨然未散。佛祖在台上妙演三乘教,精微万法全。满天祥云瑞霭,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胸口又感憋闷,透不过气来,睁眼一看,又是无尘的那双臭脚,压在了自己的胸口之上!高天登时怒气贯顶,伸掌就打。忽觉胸口有物上反,大呕了起来,吐出了许多秽物,才觉得舒服了一些。他一直病体沉重,难得如此清爽;忽觉梦中的景象依稀可辨,心生喜悦。
外面嚷声又起,众人又来寻无尘了。
齐逸群道:“师父,众弟子正等着你讲经说法呢。”
无尘嚷道:“吵死了,吵死了。我即是佛,佛即是我,有什么可讲的?”迷迷糊糊地跑了出去,众人急忙跟在后面。
韩霜雪被折腾烦了,把小嘴一撇,抱怨道:“这个老和尚疯疯癫癫的,会讲什么经,说什么法?咱们何必三番五次地来请他?”
齐逸群道:“你哪里知道,你师祖神通广大,已经得道成佛了。他借疯癫之机,以令人疑信相参,密行教化,知佛法之不可思议,以生信心。若谨守清规而显神通,则不能活在世间了。”
韩霜雪更加不信了,嘲笑道:“他能有什么神通?”
齐逸群道:“他救苦救难,不计其数,因此被人称为疯癫神僧。有人曾经亲眼所见,他口吐大水,救了一场大火;许多濒危的病人都被他起死回生……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
高天待在僧房里,也颇为犯疑:这个疯和尚好生奇怪,被自己打了那么多掌,口吐鲜血,竟然没事?忽感大恐:他出入自己的身边如此悄无声息,若想取自己的性命,岂不是易如反掌?
只觉得百无聊赖,忽见房间里有许多佛经典籍,就随手拿起了一本,正是《金刚经》。随手翻到一处,上面写的是:一切众生,迷顽颠倒,从无始来,不种善根,只造恶业。冤冤相系,业业相缠,你不放他,他不放你,结成业网,弥满世界。是故出入三途,往来六道,相逢相遇,相害相吞,递相报应,无有了期……
读了很久,颇觉合意,抬头向外望去,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佛祖所缔造的世界在他的眼前展开……
放下屠刀,真的能够立地成佛吗?佛法如此包容万物,真让人佩服。可是换言之,这样一来,所谓的佛门圣地岂不也成了藏垢纳污之所吗?
那么,我是不是也能够立地成佛呢?
大殿之内,众僧正在全神贯注,聆听无尘讲经说法。忽见殿门大开,一个邪魔走了进来,座中人俱现惊慌之色。
只见高天神色凝重,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好,我就在这里结束罪恶的一生吧!虽然等于在世上白走了一遭,但是所幸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去。
他稳步前行,一直走到了无尘大师的面前,忽地跪倒,口称:“大师,我愿皈依三宝,请大师为我剃度!”
此语一出,众僧皆惊。
无尘笑嘻嘻地道:“你也想当秃驴?那就是我的弟子了。我是你师?你是谁师?谁是我师?”
齐逸群合掌赞道:“善哉!善哉!苍生之幸,佛门之幸。”
高天心道:我乃将死之人,苍生何幸?佛门何幸?算命先生说过,有朝一日我会功德圆满的,说不定我真的与佛有缘呢。我现在也没有力量与命运抗争,那就顺从命运的摆布吧。我倒要看一看,我的功德怎样才能圆满?
惟一可惜的是,我马上就要和美女说再见了,一直到来世才能再见;我喜欢美女,却没有美女喜欢我。
无尘的双脚生满了脓疮,污血四溢,蛆虫爬行,奇臭难闻。他又抓又蹭,突然道:“好痒好痒。人生一副臭皮囊,留之何用?我既是你师,你何不替我舔干净?”
一下子就把脚趾伸进了高天的嘴里,嘲笑道:“臭臭臭,你全身腐臭,熏死我了!”趿拉着鞋跑远了。
高天立刻大呕了起来,腑内如翻江倒海一般,足足吐了半个多时辰,各种秽物尽出。顿觉头脑清明,四肢轻盈,身体舒泰。
一时大愣,如遭当头一棒。是啊,人又算是什么东西呢?不过是由脓血组成,污秽不堪!
莫将容易得,便作等闲看!如来佛祖就是在菩提树下,仰望星辰,在那一刹那间觉悟的。
高天自此以后,善根发起,大彻大悟;人生观注入了新的内容,精神面貌随之而大变。此时的他既可以说是原来的高天,也可以说不是原来的高天了。
然而,他一旦进入了佛门,虽然佛门增添了一位虔诚弟子,世间却少了一位有情男儿。
斩断情缘,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的就了无牵挂吗?从此抛开所有的一切,无情无义地生活,试问,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呢?既有当初的两情相悦,何来现在的恩断义绝呢?视那些巾帼红颜为无物,她们又岂能答应呢?
高天从海外回来以后,虽然与许多人都没有见过面,但是分别时间最长的,要数女儿园的姐妹们。
她们经历了那么多的挫折也没有倒下去,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对他始终如一的依恋。如今她们饱受磨难,度日如年,对他的思念日益强烈,热切地盼望着与他相见的那一天。
他又将如何面对她们,如何面对她们多年的祈盼呢?
心有灵犀一点通,他的至爱亲朋也立即心有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