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懒懒地照在皇宫的房顶上,灰蒙蒙的天空之下,整个皇宫一片萧瑟。枯黄的杨树叶在半空中飞舞,光秃秃的树干在秋风中随风摇曳。半空中,排着“人”字形的雁群,发出阵阵的悲鸣,告别故乡,向着天边慢慢飞去……
天刚蒙蒙亮,大将军何进就走进了皇宫,来到了正德大殿门外。按照规距,皇帝即将到来之前,文武百官是不允许进入正德大殿的。他们只能在偏殿等皇帝做好上朝的准备后,方才能够进入正德大殿。
身为朝廷大臣,在人前也许是挺显赫、辉煌的,他谁又知道其中的苦衷!每天天不亮,大臣们都要从□□爬起来,跑到皇宫里来上朝廷,很多时候,皇上还懒得来。
让何进没有想到的是,在他之前,已经有几个大臣先到了,而且还在群情激愤地议论着什么。不用猜,何进也知道他们肯定又是在讨论为王允求情的事。何进的到来,使大家的注意力立即转移到他的身上来。
“大将军,今天午时三刻,王允大人就要被开刀问斩了。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设法救下王允大人啊。”
太尉杨赐与王允是多年的朋友,同时也是政治上的盟友,这次为了救援王允,杨赐可以说是动员了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眼看王允就要被太监们害死,杨赐急得六神无主。
“太尉大人请放心,今天我们群臣跪地死谏,一定要保得王允大人性命。”
其实大将军何进对于王允并没有什么好感,可以说他们之间既没有私人间的友情,也不是政治上的同盟。何进之所以要帮助王允,就因为王允是太监的敌人,而太监又是何进的敌人。因此,何进要帮助的是敌人的敌人。
“对,我等全部跪地死谏,决不能让太监们的阴谋得逞。如果任由太监们滥杀忠良,天下士人皆寒心也。”
一时之间,司徒袁隗、司空张温、太仆邓盛等朝廷重臣群情激愤,纷纷大骂太监,发誓要救下王允。他们的心里都清楚,太监们今天能找个借口杀了王允,明天也会找个借口杀了他们,因为在王允之间,太监们已经杀了许多得罪太监的人。
“群臣上殿……”
随着一个太监尖厉的喊叫,正德殿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一阵沉闷而又熟悉的响声传到了大臣们的耳朵里。他们不由自主地打起了精神,连忙脱下脚下的鞋子,跟随着太监向正德大殿里走去。
……
汉灵帝刘宏的寝宫里,两个太监正一左一右地为他整理皇袍,大太监张让则精心地为他梳理着头发。每次上朝之前,张让总是尽心尽责地为汉灵帝刘宏打扮,尽可能地让他体现出天子的威仪来。
“皇上,你今天的气色真好!”张让笑眯眯地说了一句,惹得汉灵帝刘宏开心地笑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同样是这句话,大臣们说出来的时候,汉灵帝刘宏一点感觉也没有,可是从张让的嘴里说出来,他却觉得特别的动心,特别地舒服。
“呵呵,朕也觉得今天的精神很好。”汉灵帝刘宏笑了笑,心情格外地舒畅。他一点也不觉得张让是在拍他的马屁,而是真的打心眼里觉得自己的精神确实很好,一点毛病也没有。
张让一定是个非常高明的心理专家,他摸透了汉灵帝刘宏的每一根神经,他并不需要刻意地恭维或者拍汉灵帝刘宏的马屁。在他的长期心理暗示的作用之下,对于他说的一切,汉灵帝刘宏都深信不疑。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跑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奴才刚才从正德大殿门前经过,听得那些大臣们纷纷商议,说是准备群臣跪在死谏,要求皇上赦免王允。”
“皇上,他们这是要逼宫啊。”张让冷冷地一笑,关健时刻加上了关健的一句。“这些大臣们越来越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今天敢来逼宫,明天还不知道敢怎么样呢?”
“哼!”
汉灵帝刘宏冷冷地哼了一声,脸色变得非常难得。作为一个皇帝,最敏感的就是“造反”、逼宫”、“结党”之类的字眼,张让的话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刘宏却已经气得不行了。
“还反了他们了!朕偏要杀了王允,看他们能怎么样。”
张让为汉灵帝刘宏盘好头发,就扶着他站了起来。此时他什么也不需要说,而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汉灵帝刘宏已经从心底里开始讨厌这帮大臣,今天他们说什么也救不了王允。
……
此时的皇宫就象洛阳的秋色一般,也是死一样的寂静,宫女们走路也是轻手轻脚,生怕弄出一点响声来,一不小心,就怕会招来横祸。就是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太监们,此时也收敛了许多,连大气也不敢出。
皇宫的正德大殿里,汉灵帝刘宏端坐在皇帝的宝座上,胖胖的脸蛋上透着温怒,两眼紧紧地逼视着群臣。然而,这一次群臣没有退缩,他们全部跪在地上,作着无声的抗争。
这是大臣们抗争的老办法了,汉灵帝刘宏一旦有什么事情做得太过,大臣们也不敢直说,只好大家都跪了下来,恳请刘宏改变自己的决定。可是这次,刘宏还真和大臣们扛上了。
大将军何进、太尉杨赐、司徒袁隗、司空张温、太仆邓盛等朝廷重臣齐齐地跪在群臣的最前面,他们的身后,就是整个朝廷的大臣。他们一个个痛哭流啼,唯有大将军何进边哭边说。
“皇上,豫州刺史王允,临危受命,平定黄巾,忠心为国,实为朝廷之栋梁。所奏十常侍勾结黄巾,互通书信,皆有实据。然十常侍仗着皇上宠信,诬陷王允,致使王允入狱。还请皇上明察。”
然而汉灵帝刘宏还是一言不发,他既然知道了大臣们的伎俩,就懒得与他们计较。他知道自己要是说上一句,他们肯定会有十句等着自己。凭他的口才,再练二十年也说不赢这些大臣们。
“皇上,王允得罪十常侍,遭十常侍诬陷。今日杀了王允,恐天下士子寒心矣。”
司徒袁隗是名门望族,在朝中说话素有份量,今日开口为王允求情,并不是他与王允有什么交情,完全是对十常侍的痛恨而已。十常侍权势熏天,逼得他们这些朝廷大臣已无立足之地,不杀他们,恐怕天下士子不得翻身。
“皇上,窃惟张角所以能兴兵作乱,万民所以乐附之者,其源皆由十常侍多放父兄、子弟、婚亲、宾客典据州郡,辜榷财利,侵掠百姓,百姓之冤,无所告诉,故谋议不轨,聚为盗贼。宜斩十常侍,悬头南郊,以谢百姓,遣使者布告天下,可不须师旅而大寇自消。”
既然有人开了头,立即就有人接上。连侍中向栩也大声上奏,把黄巾作乱的罪责全部推到以张让为首的十常侍身上。此话虽然有些偏激,但是也可以看到十常侍是多么的不得人心。
“陛下,如今十常侍专政,欺上瞒下,只手遮天,若是没有向张让等人送礼,无论此人多么有才华,势必不能被重用。这就导致了很多的地方官员,虽然身居高位却都是花钱所得,并无什么能力。平时只会欺压百姓,搜刮钱财,中饱私囊,使得百姓哀怨,民声载道,所以皇上若要平定黄巾之乱,只需要将张让等人治罪,黄巾之乱自然就会平息下去。”
早在黄巾起事之前,杨赐就上书汉灵帝刘宏,小心提防张角叛乱。然而刘宏根本没有听进去,还罢免了杨赐的官职。后来黄巾起事发生了,刘宏才想起杨赐的话,得也官复原职。
然而杨赐是个耿直的大臣,一点都不会拐弯抹角。现在群臣都在攻击宦官,他也调转矛头,枪口直指宦官。本来大家都是为王允求情的,现在却成了声讨宦官的大会。
杨赐当然知道刘宏倒官卖官的事情,但是作为臣子的岂敢当面对皇帝进行指责,虽然杨赐是一个忠臣,并且敢于直言,但是也不敢不计后果的当面直谏。所以,杨赐也只能指桑骂槐地攻击宦官,暗中提醒刘宏,却不敢当面揭刘宏的短。
“皇上明鉴,奴才们对皇上是忠心耿耿,杨大人所说之事纯粹是子虚乌有,奴才们从未踏出过洛阳城半步,岂能像杨大人所说那样,这些事情皇上自是知道的清清楚楚,还望皇上明察。”
杨赐的话音刚落,张让等人立即跪下,齐声向汉灵帝刘宏哭诉。还别说,这一招特别管用,汉灵帝立即就心软了。杀大臣的时候,他可以心硬如铁,任何人求情他都可以置之不理。可是一旦这些宦官们哭泣,他却心疼的不得了,这大概就是典型的昏君心态。
刘宏并没有说话,而是冷冷地看着大家。其实这倒官卖官之事,都是灵帝通过十常侍所为,试想,一个皇帝,平时岂能经常出面进行官爵买卖,所以必须要通过其他人才实际操作就行了,灵帝只需在后面指挥即可。而张让等人呢,却趁机在灵帝开的价格上,将价格进一步提高,这中间的差价自然就落入了十常侍的囊中,这些事情,灵帝当然是不知道了。
这边是以何进为首的大臣们在哭,那边是以张让为首的太监们在哭,弄得刘宏心中十分恼火,可是一时也不知道该冲谁发火。作为一个皇上,最基本的策略他还是知道的,当大家意见不一致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多听听。
……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队禁卫军士来到了关押王允的监狱里,他们是根据命令来提王允上刑场的。那领头的将领从怀里掏出命令,交给监狱的狱吏,那狱吏验证过后,就带着禁卫军朝监狱里走去。
不一会儿,王允就被押了出来。他的身形更加消瘦了,身上带有明显的伤痕,脸上似乎已经没有了血色,沉重的手拷脚撩让他举步维艰,只有那不屈的眼神,仍然炯炯有神地盯着这个世界。
“王允大人,请稍等。”
在监狱的门口,早已经围着一群年青的文士,领头的正是王允的从事尚爽。他们既有王允在豫州刺史任上的从事,也有洛阳城中有名的才子。眼见得王允被禁卫军士带了出来,立即纷纷走上前来。
那些禁卫军士们哗啦一下端起明晃晃的刀枪,挡在王允的面前,他们还以为是碰上了劫狱的呢。然而他们的对手只是些手无寸铁、弱不禁风的读书人,他们唯一的武器,就是他们的手里抱着一坛酒。那禁卫将军知道这是文士们给王允送行来了,便摆了摆手,让那些文士们走了起来。
尚爽并没有理睬那些军士,带着几个青年文士径直走到王允的跟着。他们把那坛酒倒在一个碗里,由尚爽双手端着,递到了王允的面前。尚爽的面色凝重,语气中充满了悲哀。
“王允大人,在下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是无法挽救大人。大将军何进、太尉杨赐一大早就进宫跪谏,然而皇上一直没有答应赦免大人。适才太尉大人杨赐传出话来,因为大人揭发了张让,所以才会一月之内再次被捕。张让凶恶无比,阴险难测,大人难以保全。为了不让大人遭受痛苦和羞辱,太尉大人派人给大人送去了药酒。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是否还要再受折辱。”
为王允四处求情的那些属下从事们,都是些年轻气盛的书生,平日里思维敏捷,巧言令色,然而此时也是无能为力,只能泪流满面。他们也不愿意再看到王允受罪,一同将药酒进奉给王允。
然而王允确实是个铮铮铁骨的汉子,不扳倒以张让为首的十常侍,他是死不瞑目的。他仰天沉默了很久,然后冷冷地扫视了那些从事们一眼,厉声对他们言道。
“吾为人臣,获罪于君,当伏大辟以谢天下,岂有乳药求死乎!”
他把杨赐送来的药酒拿了起来,扔在了地上,朝着昔日的从事们拱了拱手,毅然决然地走出牢房,随着衙役们来到等待他的囚车上,让那些禁卫军士们带着他奔赴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