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辉……”刘岳平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手指在大理石桌面上轻轻地敲着。
“你觉得王建辉是敌是友?”郑逸群问。
刘岳平眉头紧蹙,思谋了一会儿,说:“难说。他这个人一直特立独行,上次他没有当上一把手,心里一直不大服气,特别是对朱书记有些怨气,是不是对老爷子也有想法这就难说了。对了,以前他跟古梦柏有联系吗?”
郑逸群大脑里的CPU立刻运转起来,他想了半天说:“应该没什么关系,他以前没来过俱乐部。那次来俱乐部还是第一次,结果事情闹得很大,他也不怎么来了,这回来也让我感觉很突然。”
“哦,是这样。”刘岳平微微地点头。
“来,喝一杯?”郑逸群端起杯。
刘岳平心不在焉地端起杯,正要喝,他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有些紧张,马上站起身,走到外面去了。他的这个动作叫郑逸群有点儿意外,这一定是个重要的电话,非常重要。
过了一会儿,刘岳平走了进来,显得有点儿心神不宁,但还是极力控制着,像没事人一样在郑逸群面前坐下,但郑逸群明显看得出,他的手在微微地发抖。郑逸群没有问他是谁的电话,此时多嘴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
刘岳平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据可靠消息,有人正在举报我。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始调查,但估计不会轻易过关。”
“哦?严重吗?”郑逸群脑子里顿时像炸开了一颗原子弹,声、光、电一起冲击着他,让他感觉就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有人举报刘岳平,是什么人?举报的内容包括自己吗?刘岳平消息灵通,应该不会假。
刘岳平的嘴唇动了几下,郑逸群的耳膜像飞机下降时受到压迫一样,没听到他说什么,于是问:“你说什么?”
刘岳平提高声音道:“情况还不是十分清楚,你要作好准备,可能会有人来问你话。”
“放心,我这边没问题,你知道,基本上没什么把柄的,主要是你要把其他方面的事情安排好。”郑逸群回答。
刘岳平看着他,想了想说:“这样,等下我在这里要见两个人,我直接打电话不方便,你去打,把他们分别安排在不同的院子里,我分别去见。”刘岳平写了两个电话号码,想了想说,“你也不要用自己的手机打,叫别人打,然后安排车去接,明白?”
郑逸群走到一边,将刘岳平交办的事安排妥当,正想回去跟刘岳平谈话,忽然,电话响了,他一看,又是保安主任。
郑逸群接起来问:“有事?”
保安主任回答:“有个麻烦事,死者家属说要把死者尸体放在俱乐部的冰柜里,不然,他们就拦路。”
“真这么说的?”
保安主任作了肯定的回答。郑逸群平淡地说:“你稍等,我来处理。”
郑逸群放下电话,稍微想了想,拨通了尹诗双的电话,说来也怪,她好像是眼睛正盯着电话屏幕,马上就接了起来。尹诗双听了他的汇报,淡淡地说:“你等我电话。”然后就收了线。
郑逸群明白她方方面面都在沟通,沟通的效果怎么样要等下才知道。他回头看看刘岳平,他也在打电话,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对方是什么人。
郑逸群叹口气,抬头望望天,天空还是有云,最严重的时候已经过去,但新的危险和麻烦却接踵而至。空气此时比昨晚也清新了不少,整个稻花村显得更加清静雅致。如果不是有这么多的事情,这里还真是一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郑逸群真想停下来,好好地休息一下,做一个简单的人,平和而执着,谦虚而无畏,可是,这一切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尹诗双的电话一直没来,刘岳平还在通电话。郑逸群在院子里的金鱼池边坐下,服务员过来,递给他一包鱼食,郑逸群开始慢慢地喂鱼。鱼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争抢郑逸群抛下的鱼食,争先恐后好不热闹。郑逸群忽然有些伤感,自己又何尝不是这群鱼里的一条,在等待别人喂食?而那些喂食者正把握着他的命运。想到这里,郑逸群顿时有点儿心寒,一把把剩下的鱼食丢下去,下面的鱼顿时一片躁动。
良久,尹诗双的电话终于来了,她告诉郑逸群事情已经摆平,郑逸群嗯了一声,他不知道尹诗双那边动用了什么关系,但他明白,这些关系肯定能压住李铁牛那边的关系,至少双方是要相互给面子的。
不过郑逸群还是很担心,他问:“你确定死者家属会乖乖就范?”
尹诗双回答:“我已经叫某强力部门的人跟李铁牛打了招呼,他会醒目的。”
郑逸群忧心忡忡地说:“我只怕这样他们会不服,会弄出别的事。”
尹诗双轻轻地叹口气说:“那也比把尸体摆在路口强吧?”
“这么多年,鹏城各部门还真没谁敢这么威胁咱们,自打上次俱乐部停业以后,有些人还真不拿咱们当回事儿了。”郑逸群有些窝囊地说。
“老大,你这个思想可要不得,咱们做的是生意,不是要跟谁比后台。鹏城这个地方,通天的人多着呢,你知道哪块云彩会下雨?以后千万要低调。”尹诗双的语速明显加快了。
“明白,我就是发发牢骚。”郑逸群有些窘迫地回答。
“那也不好,现在这种非常时刻,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言语,你要记住,搞不好一句话可能就惹祸端。”尹诗双道。
“对不起。”郑逸群诚恳地说。
“算了,我也就是提醒你一下,没想责怪你。好了,我还有事,不聊了。”尹诗双收了线。就在她收线的刹那,郑逸群听到他身边有个男人的声音,声音很短,是欧升达吗?有那么一段时间,尹诗双看欧升达的眼神有点儿不对,郑逸群在闲暇的时候,还半真半假地开过尹诗双的玩笑,尹诗双也不置可否,看得出她对这种玩笑还是有些受用的。她真的对欧升达情有独钟吗?女人心海底针,郑逸群看不清楚。
郑逸群感觉到心里有些郁闷,脖子也有些发疼,他晃晃颈部,抬头看看天,一只海鸥在视野里掠过,它那尖锐的翅膀刺破了沉重的云层。怎么搞的,自己最近怎么总是关心尹诗双?
他走回房间,刘岳平的电话刚好打完,然后从随身带着的挎包里拿出一个移动硬盘交给他,道:“这是一些重要资料,万一我要出现什么意外,这些由你来处理。”顿了一下,道,“不要在国内的电脑上看,他们的手段不是你能想象的,回头你找个时间去趟温哥华,我在温哥华郊区有套房子,是别人的名字,那里相对比较安全,有机会你去那里看吧。有些授权的东西也在里面,关键的时候你可以自行处理。”
刘岳平的语气很平静,但郑逸群绝对能感受到这话背后的沉重,他点点头:“我明白。你感觉问题很严重吗?”
刘岳平叹口气,幽幽地回答:“问题严重到什么程度我还不得而知,有一点是肯定的,还是针对老爷子的,只要是在我这里找到了突破口,老爷子那边也就能拿下了。”
“老爷子知道这事了吗?”
“老爷子心里清楚,因此,最近他要去北京活动一下,到时候你跟着去,有些问题你帮着处理一下。”
“嗯,需要准备什么你叫老爷子的秘书提前拉个单子,俱乐部里面的书画珠宝不少,从这边走账安全。”
刘岳平拿起酒杯,却不喝,在眼前旋转着,似乎在研究什么,半晌,他似乎自言自语道:“往最好的方向考虑,也许这是一场交易,对方之所以这样出牌,也是逼这边早点儿亮底牌。这是一场较量,考验的不仅是心理,还有实力。”
郑逸群无言地举起杯,两个人默默地喝了下去。酒是好酒,但是,郑逸群却觉得烈得不行。
喝酒在于心情,心情好喝什么酒都觉得好喝;心情压抑,喝什么都不顺。
刘岳平忽然问:“你觉得我一旦锒铛入狱,许赛雁会跟我分手吗?”
“不清楚,你跟她感情到了哪个程度只有你自己才说得清,我只是个旁观者,无权下结论。”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说我真的入狱,许赛雁也离开了我,尤乐梅会怎么样?”刘岳平的眼睛里有某种期待。
郑逸群反问:“你什么意思,你不是想尤乐梅会离开陈瑾,到你身边吧?你不要忘了,陈瑾现在搞了很多小动作,种种迹象表明,他可能站在了你对手那边,你不会是要在这个问题上激怒他,让他妒火中烧吧?”
“你怎么这么看我?”刘岳平皱皱眉头问。
“我觉得你今天很怪,有些不淡定。你不是因为听见自己被调查,乱了方寸吧?”郑逸群眯着眼睛看着刘岳平。
“不是,我只是今天有点儿感悟。有些人永远不会被遗忘,有些人永远只是代替品。如果你要去的远方没有你的梦,没有你爱的人,那么,就算一直往前,也走不了多远。”
“如果你想过得快乐,就要把生活跟目标联系在一起,而不是跟某个人或某些事。对了,假如证明了陈瑾已经站在了你的对手那边在搞你,你会怎么对待他?”
刘岳平略微思索片刻说:“他只是别人的工具,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的。”
郑逸群哼了一声说:“你可别忘了,有时候,一场战役的失败其实就是因为将军骑的马的马掌掉了。”
刘岳平看着郑逸群,良久才回答:“你提醒得对,我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还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
郑逸群的手机收到一个信息,是保安主任的,他告诉郑逸群,李铁牛的家属已经撤了。郑逸群回复:收到。
尹诗双找的强力部门到底是哪一个,李铁牛能这么忍气吞声?
刘岳平将手交叉放在脑后,显得有点儿悠闲,他忽然问:“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什么问题?”
“你判断一下,如果在关键的时候,你叫乌梅帮点儿忙,她会不会全力以赴?”
“关于老爷子的?”
“你就明说吧,她能不能说服她男朋友?”
郑逸群想想,回答:“她虽说是个女流之辈,但是古道热肠,她会尽力的,只是她朋友会不会尽力那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
“政治这个东西其实我已经厌倦了,都是些利益的交换,没有利益,谁也不会帮谁。”刘岳平将手从后脑拿开,用力在脸上搓了两下,忽然变得很严肃,他直直地看着郑逸群,良久,无言地举起杯,自己喝了一杯。
“你有痛苦感说明你已经开始觉醒了,而还有很多人居然不愿意醒来,实际上这些人心里也明白现实与梦想是反的,但他们宁愿继续假寐,以维持这幸福的假象。许多时候,我们不是跌倒在自己的缺陷上,而是跌倒在自己的优势上,因为缺陷常常给我们以提醒,而优势却常常使我们忘乎所以。”
刘岳平点点头,感慨地说:“是啊,失去可能是一种生活的福音,它预示着你的另一种获得。”
快到十点钟的时候,一个司机回来了,他把客人载到园子里的另一处院落中。郑逸群特地安排了一条特殊的通道,叫几个保安站在稻花村到小院的沿路,避免任何人跟刘岳平偶然相遇。安排好了一切,郑逸群悄然走到俱乐部的办公室,开始用这边的办公网络处理公司的日常工作。他不想参与刘岳平的事情,也不想知道刘岳平见的是什么人。这个时候,回避是最明智的选择。
在处理俱乐部事务的时候,郑逸群跟宣萱通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要在这边把事情处理完才能回去,希望她能等自己一起吃夜宵。宣萱嗯了一声,似乎没有强烈的反对。女人心海底针,现在的宣萱好像也雨过天晴了。
郑逸群正在看采购部的一些明日采购计划,电话忽然响了,他接起来却是蔡文昭。蔡文昭问:“你在哪里啊?”
郑逸群回答:“我在影视基地这里。”
蔡文昭问:“说话方便吗?”
“方便,你说吧。”
“是这样,李姗姗的妹妹来了,我不方便出面接待,你看看明天能不能安排架飞机带她在周围转转,然后安排个活动。”蔡文昭语气谦和,这跟他做秘书的习惯有关。
“放心吧,我叫俱乐部的人陪着。”郑逸群回答。
“那就谢谢了,对了,朱书记让我转告他的谢意,感谢昨晚你帮了他的大忙。”
“能为书记服务是我的荣幸,谢什么。”郑逸群诚恳地说。
“你应该明白,书记是很少单独表达谢意的。”蔡文昭说。
“谢谢朱书记,谢谢兄弟。”
蔡文昭连声说不客气,不过,他很快压低声音道:“逸群啊,我得提醒你一下,最近跟岳平要保持点儿距离。”
郑逸群并不奇怪他的提醒,作为市委书记的秘书,刘岳平如果被调查他知道是正常的,只是郑逸群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个蔡文昭不是号称跟刘岳平是朋友吗,怎么这么快就要划清界限啦?于是,他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
“逸群,我还要提醒你,岳平周围的一些人你也要保持距离。这个时候,太敏感了,要学会保护自己。”蔡文昭接着道。
“嗯!”
蔡文昭继续说:“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岳平是你我共同的朋友,谁也不想他出事,但出不出事不是由事情本身决定的,而是由其他因素决定的。”
“明白!”郑逸群闷声地回答。
“好了,姗姗那边的事情就拜托了,我今晚还要加班,朱书记明天要去省里汇报情况,我得给他准备材料。”蔡文昭提高了声音。
“你放心吧,一定会叫她感受到姐姐朋友的能量的。”
郑逸群放下电话,赶紧查了一下俱乐部的资料,他发现山本控股老总吴茵茹的私人飞机正好停在香港,于是,他打电话给吴茵茹问她明天有没有安排飞行。吴茵茹回答说没有安排飞行,不过,她告诉郑逸群她的飞机是托管的,要跟托管公司联系,叫他们安排飞行员和飞行计划。郑逸群说他知道了。
有了飞机,别的就好办了。郑逸群马上打电话安排公共关系部去联系托管公司,然后,亲自制订了明天的招待计划。按理说,一个市委秘书的事情用不着郑逸群自己来安排,打个电话给会员部,随便叫哪个职员作个计划就行了,但郑逸群冥冥中有一种感觉,李珊珊的妹妹应该不是那种一般的女子,不然的话,蔡文昭绝对不会动用自己这种关系的。
安排好一切,他把计划发给宣萱,因为他安排的陪同人员就是宣萱。他怕宣萱忙,又补发了一条手机信息给宣萱,叫她马上看信箱。过了一会儿,宣萱回复:收到。
这个回复叫郑逸群有点儿意外,平时宣萱给自己回复都是带个表情的,怎么感觉今天冷冰冰的?他坐在那里怔了一会儿,查了一下顾云飞是不是在俱乐部,结果发现顾云飞正在俱乐部参加一个经济学家的讲座。
顾云飞对宣萱一直是贼心不死,他在自己面前也毫不掩饰,这也算是汉子。可宣萱会被他打动吗?最近自己究竟是哪里做得叫宣萱不满意?看样子,自己要好好地表现了,不然的话真有可能叫顾云飞这小子得逞。
郑逸群在新加坡的老师对他说过:一个人要善于从顺境中找到阴影,从逆境中找到光亮,时时校准自己前进的目标。关于顾云飞对宣萱的狼子野心,自己恐怕要重新引起注意。一个电话打进来,是另外一个司机的,他告诉郑逸群,客人已经接到了,按照郑逸群的安排已经到了影视基地另一个角落—娥皇苑。郑逸群之所以把客人安排到这里,主要是考虑到云落、晏雯晓那边也快结束了,两边好照顾。他发了个信息给刘岳平,告诉他客人已经到了。刘岳平回复:稍等。
郑逸群看看表,刘岳平跟客人已经聊了半个多小时。他安排影视基地的保安主任在门口候着,刘岳平谈完就带他去娥皇苑。郑逸群接着处理俱乐部的事务,事情很多,处理起来也很麻烦,有时候还要与负责人通个电话。这么一忙他就忘了时间,直到云落打电话给他,说要跟他谈谈。
“这么晚了,你想在哪里谈?”
云落回答:“就在怡翠馆吧,我们找一个房间。”
郑逸群想了想,觉得也好,既可以照顾到刘岳平那边,又可以不耽误这边的事,于是,他答应马上就过去。然后,郑逸群又处理了两个事情,关上电脑走出房门。在去怡翠馆的路上,他跟影视基地的保安主任通了电话,知道刘岳平已经到了娥皇苑,正在跟客人谈话。郑逸群交代他,一定要注意,不要让外人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