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客气,我不觉得你是什么无恶不作的犯罪分子,调查什么呀?”云落满不在乎地说。
“云总,感谢你对逸群的信任,但是伴君如伴虎,你要小心啊。”
云落乖巧地回答:“我知道,不说了,挂了。”不过,她马上又说,“对了,你现在可是鹏城饭桌上的主要话题呢,最近几天有点儿沉闷,是不是给我们来段新戏啊。”
“打住,你这是怕我不死是不是?”
云落怪笑了两声,收了线。然而,郑逸群却平静不下来了,公安局在调查自己,他们是奉了谁的命令?郑逸群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在国内的一些经济行为,处理得不敢说是天衣无缝,估计他们也很难找到什么破绽。
但是,这里面有个问题,调查自己,那就一定在调查别人,别人会不会出纰漏?想起那晚在影视基地刘岳平后来的态度,恐怕纰漏已经被有关部门抓住了。不过,他还是有些侥幸,因为官场利益链错综复杂,从村、乡、县、市到省,既得利益者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官官相卫、层层互保。如果刘岳平出事那就是刘力刚出事,刘力刚出事那就不一定是谁出事了。所以,这事儿很可能会被摆平。
郑逸群向大海望去,尽管背着阳光,但依旧刺眼。谋者不露,是谁在下棋?注视着万里无云的天空,郑逸群陷入深深的烦恼。忽然,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乌梅。只见她穿着一套很有热带风格的衣服,上身是无领红色黑花衬衫,下身是白色紧身七分裤,显得很清爽。
“干吗去了,不带电话?”郑逸群问。
“哦,忘带了,我去下面游泳了。对了,你看我这套衣服怎么样?”乌梅转了个圈。
“不错。”郑逸群很想责怪乌梅,话到唇边却咽了下去。
“我买了一套给你,情侣套装,你去试试。”乌梅指指沙发,那里有一个袋子。
郑逸群打开,是一套跟乌梅一样颜色的衣服,他走进里间换上,很适合,也很舒适。他走出来问:“游泳的感觉怎么样?”
乌梅有些不满地回答:“游泳池里人太多,海滩又太狭窄,有很多石头,几乎没有沙,我没有游多大一会儿。”
“罗小可和安妮来了,我们要晚一点儿才吃饭。”
“哦,也好,我正好睡一下。”乌梅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转身进了房间,然后关上了门。郑逸群在沙发上坐下,发现乌梅换下的衣服和自己换下的衣服都在沙发上,于是,他叫来服务员,交代拿去洗。郑逸群忽然想起了什么,打了个电话给欧升达的机长,叫他们晚一点儿过来与安妮的机组人员一起吃饭。让机组跟机组在一起,他们自己会找乐子的。
他这样安排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让安妮和罗小可可以放心地与自己和乌梅谈事情。
关于自己被调查的事情应该没必要与刘岳平沟通,这是预料之中的。此时需要静待还是主动出击?这事需要跟蔡文昭沟通一下,叫他侧面跟公安局局长袁步升打探一下。只是,怎么跟他说这事儿?郑逸群想了半天,觉得还是让尹诗双出面为好,于是,他发了个信息给尹诗双,叫她去做一下蔡文昭的工作。尹诗双没有回复,估计此时已经睡了。
看看表,距离罗小可和安妮落地还有一段时间,卧室的房门紧紧地关着,乌梅应该是在睡觉,郑逸群将手机放在茶几上,仰面躺在沙发上,默默发呆。
这边的事大致清楚了,乌梅男朋友与阿萨结成了联盟;欧升达与郭正余结成经济共同体,并且脱离公众的视线;刘力刚正在风口浪尖上,但按他目前的处境,无论是朱振瑞还是乌梅男朋友乃至阿萨,都不想他出事,估计很有可能涉险过关。如果他过关,即使刘岳平出事,也会被画一条线,处理到某个程度即止。这样的话,自己这边即使受到冲击那也是有限的。至于对手那边,自己虽然看不清他们要做什么,但他们一定会有下一步动作的。他们会怎么出牌?会有杀手锏吗?
想了半天,他感觉到头疼,就打开手机,上了微博,发现有人这样说:“佛说,苦非苦,乐非乐,只是一时的执念而已。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间。物随心转,境由心造,烦恼皆由心生。有些人,有些事,是可遇不可求的,强求只有痛苦。”是啊,自己也好,刘岳平也罢,所有的危险和痛苦不都是来源于执念吗?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放宽心态,顺其自然,让自己拥有一颗安闲自在的心,保持豁达的心态,不让自己活得那么累?
房门突然开了,乌梅走了出来,她化了精致的妆,衣服还是刚才那一套,看见郑逸群躺着,她嘴里啧了一声:“可怜啊,有人要睡沙发了,怎么不叫你那小美人给订个家庭套房呢?”
郑逸群没起身,看着手里的手机说:“也许是没有了吧。”
“你就没想过她是有意的?”乌梅似笑非笑地问。
“她要是有意的,那就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如果被你男朋友发现,他还不杀了我。”郑逸群将脚跷起来,很不在意地摇了两下。
“哎,问你个问题,假如那时候你跟宣萱没谈恋爱,我、诗双和罗小可都说喜欢你,你会跟我们当中的谁谈恋爱?”乌梅在郑逸群脚边的椅子上坐下。
郑逸群没想太多,就随意地说:“你吧,首先排除了,你太有名气,跟你在一起不安全。至于她俩嘛,没想过,诗双是我领导,罗小可是我财神爷,似乎都不适合谈恋爱。”
“所以,你选了个不沾政治也不沾商业的宣萱?”乌梅平和地问。
“没那么想,我只是觉得她很可爱。”郑逸群的脚停止了摇晃,他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忽地坐起来,看着乌梅问,“你什么意思?”
乌梅一副无辜的样子说:“没意思啊,你紧张什么?心里有鬼啊?”
“切,有什么鬼?你别阴阳怪气的。”郑逸群黑着脸说。
乌梅嘿嘿两声:“你说,罗小可跟过来干吗?要不要我给你俩撮合一下?”
“你难道想在罗小可面前承认咱们是在演戏?你是不是觉得翁林志和秦晓知道咱们的关系,安妮就一定知道,安妮知道罗小可就一定知道吗?”
“也是啊,她俩还真不一定知道。”乌梅似乎恍然大悟地点着头。看到乌梅如此表情,郑逸群突然明白尹诗双说乌梅很单纯是怎么回事了。她是有时清醒有时糊涂,这就是不成熟的表现。
郑逸群严肃地说:“你呀,别在他们面前忘乎所以,什么都说。翁林志和秦晓那是什么人?那都是嘴巴严得不能再严的人,他们非常清楚这里面的厉害,怎么会把你的事轻易对别人说?他们之所以能闷声发大财,那是有诀窍的。他们跟安妮不同,安妮跟薛冰那是什么关系?翁林志他们具备这种优势吗?不具备。所以,办事才谨慎。而安妮则不同,她跟薛冰虽然在婚姻上有问题,但在经济上没问题,所以,有时候就有恃无恐。我提醒你一下,你知道薛冰是哪条战线上的人,但安妮却不一定知道你知道。所以,这次我们的聚会你最好还是扮演好你自己的角色。”
“你别这么严肃好不好?”乌梅有点儿被郑逸群的表情吓着了。
郑逸群更加严肃地说:“我告诉你,这两个女人可不是吃干饭的,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让她们起疑,你自己怎么做你要心里有个数儿。”
“嗯,我知道了。”乌梅有点儿怯生生地说。
“你要明白翁林志不只是给阿萨他们捞钱的,还要替阿萨他们往上头送钱。谁没有几个替自己送钱的老板啊。你想想这样的人口风不严,怎么能得到信任?”
“我知道了,我错了。”乌梅一个劲儿地点头,颇有点儿后怕的架势。
看到她的表情,郑逸群心里有点儿不忍,道:“其实,也没必要做什么,放松就好。”
“我会的。”
“尤其是跟安妮说话,咱们尽量不要提潘文林,明白吗?在跟别人说话之前,先想想如果别人跟你说同样的话,你会有什么感受。”
“嗯!”乌梅忽然变得很乖巧。
郑逸群没再说什么,心累到一定程度,连生气和计较的力气都没有了。
吃饭的地儿是罗小可订的,并不在丽思卡尔顿里面。用罗小可的话来说,她对棕榈滩的熟悉程度就像她熟悉曼哈顿一样。是的,郑逸群一点儿也不怀疑,棕榈滩上住满富人,作为罗蒙投资的高管,这里必定有许多他们的客户,罗小可经常来棕榈滩,熟悉这里是正常的。
郑逸群和乌梅穿着情侣装站在大堂里,这里人不多,但也会招来各式各样的目光。尽管旁边有一些布艺椅子,但二人并没有坐,而是站在一面玻璃墙的旁边。乌梅轻轻地拉着郑逸群的手,不时深情地望着郑逸群。郑逸群虽然知道这是演戏,但还是浑身不自在。
“为什么要站在这里?”郑逸群低声问。
“你不觉得这里视野很好,如果有人偷偷拍照,会被我们立即发现吗?”
“你觉得他们会跟踪到这里来吗?”
“难说,对方也不是一般的人,手段多,不得不防啊。”
“难道咱们的戏就这么一直演下去吗?”
“对不起,其实我也不想这样。你要知道,在中国,利用男女关系来打击对手是最好的手段之一。现在,你也好,他也罢,都处在风雨中,大家要团结,共同渡过这个难关才好。”
郑逸群努力地笑笑说:“我知道。”
正说着,他看见罗小可和安妮说说笑笑地走过来,后面跟着一个帅气的男人,看穿戴是酒店工作人员。郑逸群向她们挥了挥手,然后低声对乌梅说:“放松些。”
两个女人远远地就指着郑逸群和乌梅笑,走到跟前,罗小可看着乌梅说:“你是真不怕绯闻啊。”
乌梅嘿嘿地笑着说:“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罗小可回头对安妮道:“你看,我说吧,他们这脸比猪皮还厚。”
安妮温柔地跟郑逸群和乌梅打了招呼,并不多说什么。她今天穿着一件黑白条纹的圆领衬衫,配一条明黄色的裙子,显得特别小清新,时髦而有范儿。至于罗小可,则是香奈儿高级手工坊系列白色套装,显得整个人特别职业。
乌梅问罗小可:“你带我们去哪儿吃饭?”
罗小可招手叫来那男人说:“你把车叫过来。”
男人礼貌地伸出手说:“请。”
四个人走出大堂,一辆老式的劳斯莱斯幻影停在面前,几个人上了车,罗小可说了个地方,穿制服的司机没说什么就轻踏油门,车像一艘游艇,转弯滑上了海滨大道。三个女人谈着一些八卦,但都没提到晏雯晓和伊涛。车子开得不快,郑逸群注意到路边有很多白色的休闲椅,但几乎没有游人。休闲椅前面是一道矮墙,可能是防浪的吧。再往前就是大海,纯净得就像一块玉,与湛蓝的天空相映成趣。
罗小可订的餐馆就在海边的移动白色公寓旁边,是一栋单层房子,样式很墨西哥化,却不是墨西哥餐馆,而是一家中餐馆。房子的屋顶是用粗大的木架做的,除了挂几盏灯,未加任何装饰。窗子是上面带圆拱的落地窗,外面就是大海,景色奇美。餐馆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鹏城人,面色黝黑但眸子里却有深深的文化底蕴,话里话外听得出来,跟罗小可很熟悉。
罗小可把乌梅介绍给老板,老板高兴得不得了,连声说:“荣幸,荣幸。”
大家坐下来,这里是一个角落,左右都是落地窗,空间也很大。罗小可问:“今天都有什么好吃的?”
“巧了,今天刚进了石蟹和鲷鱼,另外还有鲯鳅鱼。”老板殷勤地介绍道。
罗小可点点头说:“那好,你亲自下厨。乌梅小姐来了,你一定要露两手,其余的菜你看着安排吧。”
“好嘞。正好我这里还有上好的卡罗琳冰酒,等下拿给各位尝尝。”老板笑吟吟地下去了。
看着老板的背影,郑逸群皱皱眉头,道:“怎么感觉这老板不像是做生意的,气质很是不一般。”
罗小可压低声音道:“他就是黎世阁啊。”
啊!不仅是郑逸群,就连乌梅和安妮都大吃一惊。黎世阁,这可是无人不知的名字啊。他令中国一家重工企业在美国成功上市,却因为得罪了国内某高官被迫出走美国,然后在美国与国内的地方政府打官司。结果美国法院驳回了黎世阁的起诉,理由是美国法院无管辖权。也就是说,黎世阁已经失去了那家企业。
“他怎么会在这里开一家这样的餐馆?按理说,他那么大的资产,即使失去了对企业的控制,他也不至于如此啊?”郑逸群不解地问。
“哦,这个我不知道,听说他把公司交给儿子打理,自己不涉足商界了。”罗小可回答。
“也许是心灰意懒了吧?”乌梅说。
安妮摇着头,叹息着说:“说到他,我也是知道一些,就在他出走美国之前,还在跟苏南市的领导谈在苏南设厂的问题。那时候,薛冰还是市长,跟他接触不少呢,只是我没有见过他。如今居然在这里遇到他,还开了餐馆,一个商业奇才难道就这么沉寂下去了?”
“还是不说了,这些神神秘秘的事儿谁是谁非咱们怎么能知道。”乌梅在一边说。
“也是,别在这里议论人家了,不好。”郑逸群收拢了笑容,然后看着罗小可问,“你整天这么飞来飞去的,不累吗?”
“累,可是又能怎么样,没老公,自己得给自己赚饭钱啊。”罗小可板着脸回答。
“别这么说,这是逼着你成长。”郑逸群道。
罗小可冷笑道:“少当道德家。”
服务员送上四个冷碟,都是一些小杂螺、小海鱼什么的,也就是在中餐馆才能看到这些,美国人是不吃这些东西的。
“小可,你打算找个什么样的老公?”乌梅问。
罗小可想了想回答:“难以选择啊,找正在创业的老公,相当于VC风险投资,回报慢,风险大,你不仅要参与管理,共同打拼,而且要参与风险控制,但一旦成功,你永远是控股股东,回报率巨大;找干爹嫁富二代相当于PE私募投资,见效快,风险小,但他们不会给你管理权,搞好了也就是个没话语权的小股东,随时会被素质高的PE取代。”
乌梅摇摇头,看着安妮说:“你看看,这还真不好找。”
正说着,服务员送上来一大盘刺生,上面是一种鱼肉,半透明的,在下午的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缤纷的光泽,这就是鲷鱼。同时上来的还有冰镇的加拿大冰酒。
“哇,真的不错。”乌梅夸张地双手合十,赞叹道。
“鲷鱼,号称鱼中之王。”郑逸群介绍道。
安妮夹了一块鱼肉,蘸了蘸红叶酱,咀嚼了几口,说:“这个黎世阁,做生意一流,做菜也一流。”
罗小可给大家倒上酒,说:“喝点儿冰酒吧,人家可说这是液体海洛因呢。”
“感觉挺甜的,有点儿像北京的桂花酒。”乌梅评价道。
罗小可淡淡地笑笑说:“可比桂花酒贵多了,我们喝的这款,至少卖六百加元。”
郑逸群感觉差不多了,忽然问:“小可,你不是说有可能离开罗蒙投资做风投吗?”
罗小可扭头看看安妮,说:“嗯,公司已经注册好了,安妮姐是大股东,我就是干杂活的。”
“原来是这样啊,你俩在一起那可是最佳组合啊。”郑逸群端起酒杯跟安妮和罗小可分别碰了一下。
“真正的最佳组合是你们啊,看看,郎才女貌,真叫人羡慕。”
“安妮姐过奖了。”乌梅羞涩地看了郑逸群一眼,脸色绯红起来。
“你俩感情很好,当时怎么离婚了?”安妮问。
“保密。”郑逸群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他怕乌梅的回答会引起对面两个女人的怀疑。
“不是传言中的那样吧?”罗小可看着乌梅,半开玩笑地问。
乌梅看了一眼郑逸群说:“其实,主要原因就是他睡觉打呼噜,搞得我失眠。”
罗小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看着郑逸群说:“不会吧?帅哥也打呼噜?”
服务员送上来鲯鳅鱼,是烤的,但是汁液保持得很好,有淡淡的葡萄酒的味道。这是一种不含脂肪且味道清甜的鱼,口感很好。
罗小可接着问:“乌梅姐,你别敷衍我,你跟我说,那阵子你是不是走神了?凭我对逸群哥的了解,他是不会乱来的。”
“你这是偏见,你这就给我定罪了?不要做有罪推定啊。”乌梅看着罗小可,给郑逸群切了一块鲯鳅鱼。
“我知道就问不出真相,哎,你俩怎么回事儿?是不是要破镜重圆啊?”罗小可用一种充满疑问的眼神看着乌梅。
乌梅耸耸肩:“我是想啊,关键是人家有新欢。我人老珠黄的,人家不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