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盏看着东天云手里的魂珠,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说出一切!
“怎么这么久?”赤琳独特的语气响在门外的走廊里,金盏看不见的地方。她成为帝君后,总故意把每个字都拖长一点儿说,显得嚣张而冷漠,这是她学东天云学得最好最像的地方,可当她和东天云说话时,又免不了带上些撒娇的意味。
金盏额角渗出薄薄的汗珠,瞬间就好像在昊天火里滚过一回。
“还我,这是我的珠子!”炎及瞪着东天云,大概轮回中的他实在年少,他的不悦完全显示不出威力,很像孩子在和大人闹别扭。
赤琳已经走到东天云的身后,她原本还有些不耐烦的神色,看见东天云手中的魂珠,又闻见栀子香味的时候,变得面无表情,金盏觉得她是在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怀疑和不安,故意不再流露任何情绪,甚至她还长长地看了他一眼。
“你的?”东天云自然看出这的确是颗玄天重水,还是故意说,“里面为什么……”他抬高手,更仔细地分辨了一下,“有木灵魂魄?”
炎及被他的态度激怒,“少废话,还我!”说着走过来想劈手夺回。
东天云嘴角一挑,轻巧让过,“很喜欢,归我了。”
听了这话,别说炎及了,金盏都感到一阵无语。青岁曾和他说起过,东天云和清泽水君的关系一直很好笑,似友非友,似敌非敌。东天云戏弄起炎及来,显得格外无耻。
炎及果然被气得脸色发白,眼睁睁看着东天云把魂珠吸入手心,这明摆着是耍无赖么!“还我!”金盏觉得炎及都被气糊涂了,什么法术修为,那姿势分明是想去掐东天云的脖子。金盏一直暗暗留意赤琳的反应,幸好炎及这一闹,赤琳似乎轻松了一些,她一定想不到香苏与炎及竟会有那么巧合离奇的渊源。
东天云本是想戏弄下炎及,没想到他真的很在乎,脸色都变了,眼睛充了血。不过是因为那点儿栀子香,此刻也有些意兴索然。“拿去。”他本想再调侃炎及一句,可意外发现魂珠变得暗淡无光,像是死去了一般。
炎及抢过魂珠,简直方寸大乱,慌张地质问东天云,又转而向金盏求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盏虽然焦急,却不敢当着赤琳的面露出来,只淡淡地说:“先放到盉里再看。”他其实早就猜到是因为金克木的关系,东天云命属重金,把魂珠吸入元神自然刑克。炎及把魂珠往碧雨盉里放的时候显得有些手忙脚乱,金盏都有些意外了,若他知晓重水里是香苏的魂魄倒还说的过去,可现在所表现的这番急切却莫名其妙了。
赤琳一直冷眼旁观,看到炎及古怪的反应,再看金盏的无动于衷,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三寰中栀子花精无数,她或许也太过杯弓蛇影了,香苏死在她眼前,她不该总是惴惴不安。
魂珠落进了碧雨盉,缓了一会儿虽然恢复了些灵光,却仍不稳定,时隐时现,像风中挣扎的残烛。
“这……这……”炎及脸色惨白,束手无策。
金盏也有些慌了,香苏本身修为就不深,玄天重水避火却不能避金,东天云的元神强悍又半仙半魔,几下夹攻,香苏的魂魄真是危险了。“为今之计,只怕只有立刻取出魂魄了。”话出了口,炎及神情一僵,默默垂下眼睫,他私下试过很多次,都没成功。金盏也明白,以炎及目前的情况就算拼尽全力依然无可奈何。
东天云哦了一声,神色平淡地一勾手指,把魂珠从碧雨盉里吸到掌心,顺势一捏,再张开手掌时,魂魄和玄天重水便已分开,绿色的魂光在他手心里袅袅摇动,分外妖娆。不等炎及和金盏惊呼,东天云不紧不慢地咬破另一只手的食指,把灵血滴在魂光上,顿时紫气大盛,一时大家都看不清周围的事物。
金盏不由自主轻叹了一声,所谓缘分,不过如此。正在感慨,只听东天云低低呀了一声,像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怎么了?”金盏和炎及都十分着急,怕又有什么变故,用力扇开紫气。
东天云正一脸冷漠地看自己手臂里勾着的娃娃——真的是个小娃娃,肥嘟嘟光着屁股,大概像凡人婴儿三四个月大。东天云似乎也没想到,神色十分古怪,他刚才差点把这团小肉掉在地上,上次他用灵血造人……可是个俏丽绝美的少女。
小婴儿傻呆呆的表情尤其可爱,她直盯盯地瞧着东天云,什么反应都没有。
一直没说话的赤琳忍不住皱眉道:“怎么会这样?”
东天云面无表情,把孩子和魂珠一起扔给炎及,“你的孩子,还你。”
炎及也傻了,呆呆接过,瞪着眼看着怀里的婴儿,一时失去反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金盏也顾不得赤琳在旁边,尖声喝问。
东天云冷眼看了他一眼,好像很不能理解他的愤怒,“我如今半仙半魔,法力不纯,大概封住了木灵的部分灵识。”顿了顿,大概终于有了点歉意,“等我恢复仙体,自然会帮她解开封印。”他安慰地看了眼炎及,“不用着急,她会慢慢长大的。”
炎及已经愤怒到毫无情绪了,冷冷地看着他。
“碧雨盉用完了么,给我。”东天云闯了祸,比谁都更若无其事,还是一副谁都欠了他的倨傲嘴脸,金盏看着,觉得那个假香苏要是真的,选泷准也没什么错。他刚一转身,炎及怀里的小婴儿突然哇地大哭,炎及呆呆地抱着她,像抱一个火球一样,连哄都不会哄。
“走吧。”东天云显然觉得小孩儿的哭声很烦,跟他毫无关系似的招呼赤琳离开。
赤琳抿着嘴角,幸灾乐祸地看着炎及和金盏与大哭的婴儿面面相觑,毫无办法。
见东天云和赤琳走出大门,小婴儿更是哭得惊天动地,一边哭一边还向东天云离去的方向抬手抓,金盏若有所悟,飞快脱下外袍包住小婴儿,这是他第二次为香苏披衣遮丑了,其实很值得感慨,但他根本顾不上,快步追到殿外。
“东天云!”金盏也是急了,喊着名字叫住他,把孩子往他怀里一塞,“既然是你造了她,就该你照顾她!”
说来也怪,刚才哭得天昏地暗的小婴儿到了东天云怀里顿时收了声。
东天云嘴角抽搐,他造了她……这说法怎么这么奇怪呢?怀中的小肉团柔软甜香,他突然有种舍不得触碰的感觉,太柔弱也太可爱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是我来吧。”赤琳不怎么高兴地说,伸手来抱婴儿,即便只是个孩童,这样明显赖上东天云的行为让她很是不悦。她也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伸手来抱时动作笨拙,又有点儿使不对力气。小婴儿显然不喜欢赤琳,趁她靠近,一脚丫蹬在她的眼睛上,把赤琳踢得尖叫了一声。
赤琳哪受过这样的侮辱,火气上来也不管对方只是个这么小的孩子,顺手一扒拉,就把婴儿从东天云没抱实诚的怀里扫得跌落下去。
东天云飞快地弯腰一捞,总算又把孩子抱回臂弯,金盏和随后出来的炎及都吓了一头汗。
三个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显然都认为赤琳绝非带孩子的好人选。
“看来,她是认你当爹爹了。”炎及有点儿不是滋味又有点儿庆幸地说。
这在东天云听来完全是推诿,魂珠是他的,孩子自然也是他的,他用眼神充分表达了这个意思,炎及扭开脸抵抗到底。
金盏看了小婴儿一眼,小婴儿也正看他,分明有所请求。金盏越发确定,香苏的灵识还在,只是苦于肉身太小,无法表达。“我们就由……由孩子来决定吧。”金盏结巴了一下,很有表率力地去抱东天云怀里的香苏,香苏立刻配合的嚎啕,炎及也来抱,香苏哭得更大声。
东天云面有青气地颠了孩子一下,恶声吩咐她:“闭嘴,不要再哭了!”世界果然安静了。
炎及和金盏都眯着眼瞪他,异眼同声地表达:就是你了!
东天云面沉如水,抱着孩子扭头就走,看方向是去找青岁,赤琳当然亦步亦趋,金盏和炎及不放心地跟上,一群人浩浩荡荡杀向青岁暂住的宫室。
青岁情绪不佳,正坐在妆镜前发呆,见一群人冲进来,起身刚要问,怀里就被塞了个娃娃。
东天云言之凿凿地说:“这个小木灵,给你带!”他还特意强调了“木灵”这个词。
青岁低头看了看婴儿,香苏见到青岁姐姐有点儿激动,露出亲昵的神情,突然想到这是君上打算把她塞给青岁姐姐养,立刻又扯着嗓子发作了。
青岁吓得手足无措,抱着孩子不知如何是好,不会用力气孩子一个劲从她怀里向下滑,“这是什么呀?这是什么呀?”青岁都快跳起来。
所有人都无语地看着她,就算她不是司木帝君好歹也是个女仙吧,这精神错乱的样子比赤琳还不如。
“这是炎及重水珠里取出的孩子。”金盏在香苏卖力嚎哭中脑子也乱了,他其实是想说是东天云从重水珠里取出的魂魄造出的孩子。
青岁手忙脚乱,早就想不起魂珠的事了,颠三倒四地说:“什么?炎及的孩子?”
炎及瞪着眼想反驳,东天云抢先一步说:“对!就是炎及的孩子,好好带吧。”说完像生怕被鬼追似的,不管孩子怎么哭,掉头就走。
炎及和金盏也走得干脆利落,等青岁反应过来,房间里只剩她和大哭的婴儿。
香苏有点儿不忍,其实她也不想折磨青岁姐姐,可她一妥协,绝对会被君上就坡下驴地推给青岁姐姐了,他的无耻她比谁都清楚。好不容易又回到他身边,她绝不要再分开半步。
婴儿哭声萦绕在整座九幽宫,施术的土灵们从开始的烦躁不安慢慢也习以为常了,等彻底完工请东天云来看时,还有一个木灵不习惯地侧耳听听,说:“孩子怎么不哭了?”
所有人都感到欣慰,青岁终于摸到带孩子的门道了。
九幽宫正式完工,题匾是件大事,大家一同走到东天云的新书房时,发现已经哭得背过气的小婴儿被放在书案上。
“青岁!”东天云咬牙切齿,很显然,面临困境就溜走就是青岁的一贯风格!他一整天躲着没有回正殿,这个小肉团就在这里无助的嚎哭了这么久!
炎及还很夸张地探了探婴儿的鼻息,还好,还活着呢。
金盏一脸恼怒,也心疼,上前抱过已经昏过去的小婴儿,她原本粉嘟嘟的圆脸蛋一片惨白。
“是不是该喂点儿奶啊?”唯一来自人间的炎及终于想到了吃的问题。
金盏冷哼了一声,抱着孩子就往外走,显然是去“找奶”,炎及迟疑了一下,终于追上金盏说:“我与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