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莉莎·古西又里夫人能吸引拜伦的原因,不仅是她的美貌和良好的出身,也因为在她那天真无邪的外表下,仍然有追求知识的热诚。她对拜伦尊敬有加,认为他不只是一个特殊的异性,而且还是一位伟大的诗人。她带给拜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当拜伦要求与她私下会面时,她一下子就答应了。
令拜伦困扰的是——泰莉莎依照意大利的习俗(拜伦在一篇作品《贝波》里,嘲讽意大利人心照不宣地承认意大利式的情人),要拜伦做她的情人。这对拜伦来说,无疑是要他做一个比较高级的“吃软饭”的男人。当地的习俗,如果双方是因为某种目的而结婚(地位、政治、金钱……),那么妻子可以拥有一个“合法”的男友,丈夫不能嫉妒,而且还可以和男友建立友谊。
拜伦和泰莉莎的幽会,立即成为意大利社交圈的新话题。泰莉莎觉得太幸福了,因此对别人的批评也就置之不顾了。
拜伦终于也被泰莉莎劝服,并且自认有“乐天”的个性,不会受到干扰,因此也就不在乎了!他们两人每天搭乘运河上的小舟,到力多去看落日。然而,对泰莉莎的丈夫古西又里来说,他只感觉到妻子最近学法文似乎比较勤快而已。
快乐的日子似乎过得特别快。他们卿卿我我地过了不到十天,古西又里伯爵突然有急事必须到拉维那去,于是这对情侣不得不暂告分手。泰莉莎的丈夫——古西又里伯爵,是一个投机主义者,他前两位妻子已为他带来大笔的财富,而他在政治上的一帆风顺,也是由于他能见风转舵。在法国统治意大利的时候,他对法国人忠心耿耿;但是当罗马教廷统治意大利时,他又一面倒地去奉承教廷派来的枢机主教。不过,他与泰莉莎的婚姻,使得教廷对他的身份有些怀疑,因为泰莉莎的父亲甘巴伯爵和她的哥哥比多·甘巴,都是拉维那地方支持意大利革命的卡波那里集团分子。
虽然泰莉莎告诉过拜伦,以后彼此联络的办法,但是她离开后久久不曾写过信给他,使拜伦十分烦闷。
霍豪士知道拜伦有新情人后,立刻写信劝告他,不要给自己添麻烦了,但拜伦却回信道——
现在已经太迟了,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我们的交往。因为,在她离开威尼斯以前,我们每天见面,而且,她曾怀过我的孩子,但已经流产。幸好,现在已经恢复健康了。我也知道,如你所说的,她们家的立场对我可能不利……不过,无论如何,为一个所喜欢的女人冒一点危险,又算什么……
在思念泰莉莎的时候,拜伦又想起奥古斯塔。的确,两人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她们都不太在乎拜伦开玩笑和嘲讽的态度,因此拜伦在她们面前可以把心情放松。但是在安娜贝拉面前,就不能如此了。安娜贝拉想用心去了解拜伦,但拜伦偏偏最讨厌企图看穿他的女人。
有趣的是,在某些方面,拜伦可说是十分忠心的,如果他真心喜爱一个人,他必定对她忠实到底。就拿他和泰莉莎的关系来说,当他听到泰莉莎病危的消息时,立刻不顾一切地向古西又里伯爵表示,如果泰莉莎不能痊愈,他必定先她离开这个世界。幸好,不久后,古西又里为他带来了好消息——泰莉莎已脱离险境了。
泰莉莎虽然躺卧在病床上,却因为与拜伦联络上了,而使得病情有了转机。不久,她又能坐着马车出游(自然,她带着拜伦跟她—起)。拜伦此时也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和情绪都因泰莉莎而得到振奋。不过,他开始问自己:到底泰莉莎是否可靠?有时,泰莉莎的—举一动还会引起他的嫉妒。又有时,他的心会回到奥古斯塔身上,因而引起泰莉莎的嫉妒。
7月底,拜伦考虑离开威尼斯去换个环境。但他最头痛的问题不是如何处置他的仆人或宠物,而是如何安置他日渐喜爱的小女儿爱莉加。他知道,他的生活飘浮不定,绝不能给爱莉加很好的成长环境,可是,他又不知道如何才好。他在这几个月之内,几次想要回到英国去,但是,如果不能得到英雄式的崇拜和欢迎,他就不愿意再回去。因为犹豫不决,他暂时在拉米拉住下。在这里,每天日落的时候,他可以和泰莉莎去骑马。他已养成每天早上写《唐璜》的习惯。同时,他又想到自己的婚姻,以及泰莉莎的婚姻。他在考虑,是否应该以“英国式”的私奔来使他和泰莉莎的关系有个结果。
事情拖到10月底,当拜伦再度回威尼斯时,突然发高烧,而且一直不退,急得泰莉莎不顾一切地住进拜伦家照顾他。古西又里伯爵带着儿子,坐着运河上的小船尾随而来,他想借这事使威尼斯社交圈增加一点对他有利的舆论。可是,进了拜伦家,古西又里伯爵却与他的太太泰莉莎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拜伦在给朋友的信中说:
她丈夫问她要选择谁,自然,我占了上风……但是,如果我还是二十岁的年轻人,我必定毫不犹疑地带她走……而现在,我已经三十岁,饱尝了十年的风霜,因此,我愿做牺牲品。我费了好大的力量,劝她跟丈夫回拉维那去。在我答应她,以后一定会去看她后,她才勉强地离去。
拜伦似乎因为这次的事,与泰莉莎完全断绝了关系,也松了一口气。他告诉自己,也许这样比较好,免得日久生厌,破坏了美好的爱情。
他高兴得太早了!第二天,泰莉莎的父亲甘巴伯爵,派专人来接他赶快去看泰莉莎,因为她又患了急病。等拜伦连夜赶到拉维那时,却见到已经病愈的泰莉莎以及和她父亲在一起度圣诞节的好些朋友。对泰莉莎来说,她又赢得了一次胜利。
几天以后,拜伦竟不顾自己的尊严,同意甘巴伯爵的邀请,在他们家住下来,以便就近照顾泰莉莎。
一年一度的嘉年华会结束后,新的一年为拜伦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好运。他在甘巴家住下来,可以照自己喜爱的方式生活——早晨起得很晚,然后去森林骑马,黄昏时与泰莉莎欣赏日落或一起去听歌剧,回来后写作到天将破晓才上床睡觉。
从英国传来的消息说,霍豪士因为支持群众暴动而入狱了。拜伦写了一首诗指责他背叛维新党。霍豪士非常痛心,因为拜伦对于他为自由及立宪政府所做的牺牲太不了解。他在自己的日记上写着:“他写这种无关痛痒的作品来攻击一个一直对他忠心耿耿的朋友——这种人真是太没有同情心……”然而,几天后,当他接到拜伦的信时,他又打消和拜伦绝交的心意了。
拜伦和泰莉莎的交往,到第二年5月中形成了僵局。古西又里伯爵不甘遭人耻笑(或许是因为他在教廷政府中工作的朋友怀疑拜伦的身份,而劝他把拜伦赶出拉维那),曾跑到泰莉莎的房间搜寻证据。
古西又里伯爵回家时,发现拜伦和泰莉莎又在一起,便借故发怒,泰莉莎努力掩饰但却失败了。因此,泰莉莎提出办理分居手续的要求,准备离开伯爵。拜伦劝她先和她爸爸商量后再说。最后甘巴伯爵同意向教皇申请女儿和伯爵的分居手续,拜伦也因为受到甘巴伯爵和朋友的鼓励,而决定坚持到底。
甘巴伯爵之所以喜欢拜伦,并不只是因为疼爱女儿泰莉莎,他似乎也对拜伦的才华和风采着迷,而把拜伦当成自己的女婿。拜伦和他在政治上的观点相同,并且对泰莉莎的名声、幸福都十分关心,凡事都和他商量,这些也都使他对拜伦的信任更胜于对古西又里。
1820年7月6日,教皇终于批下了古西又里夫人和伯爵分居的同意书。一星期后,泰莉莎才得到消息,但是,她以为从此要与拜伦分开了(根据分居条件规定,泰莉莎除了可以得到每年1000英镑的赡养费外,必须在父亲监护下安分地过日子)。于是她便连夜逃离伯爵府,她的父亲将她安顿在离娘家十五里远的地方。她和拜伦的爱情又将写下新的一章。
甘巴伯爵的儿子比多,刚从罗马求学回来,也和拜伦结为好友。透过甘巴父子,拜伦也参加了卡波那里集团。不过,拜伦只对他们的浪漫名字、神秘仪式、秘密聚会以及出入暗号感到好奇,对他们不务实际的想法却颇不以为然。
这些参与革命行动的人士当中,除了卡波那里集团里的一些贵族外,就是摩拳擦掌的一些工人阶级。拜伦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具讽刺的意义——他一方面嘲笑霍豪士支持“暴民”,而另一方面自己却又陷于同样的状况中。他们尊敬他,并拥戴他做领袖,使他觉得十分光彩,因而同意他们的举动。不过,他倒不是激进分子,他宁愿和甘巴伯爵商议,而采取比较缓和的改革手段。
当一年接近尾声的时候,拜伦的生活方式也比较固定下来。除了晚上偷偷与泰莉莎会面外,他大部分时候都与甘巴父子商议革命的事。不过,他的心里仍然在考虑回到英国去。当然他也明白,他现在已改变太多了,回去恐怕不能适应,所以,他非常期待能够参加一些英雄式的行动以填满自己的空虚。
12月28日,他把《唐璜》另一部分手稿寄回英国,据他自己说:“目前,这是我唯一能掌握的事。”
1821年初,奥国对那不勒斯虎视眈眈,革命的情绪高涨,加上连日的阴雨,使气氛显得格外的紧张。这时,街上传来教廷要捕捉革命分子的风声,拜伦对他的同志们的劝告是:“反抗!以免被捕后泄露机密。”并且宣称自己的住宅可以供革命者避难之用。但是,后来却什么也没有发生,使得拜伦十分失望。
卡波那里集团内部意见很有分歧,而且又提不出什么具体的行动方案。于是,拜伦又再度兴起到希腊去的念头。然而,他知道,如果泰莉莎要他留下,他哪里也去不成。
不多久,甘巴的集团已准备好行动的枪械,并且统统运到拜伦家来收藏。但是,因为首领的背叛,使得整个卡波那里集团的革命活动,最后以闹剧收场。拜伦的评论是:就这样,一切都完了。也因为这样,意大利的革命再度因为内部的不团结而失败了。
革命失败后,意大利人民对外的仇视更加深了,但因为拜伦平日待人不错,在拉维那还受到人们尊重。况且,在表面上他仍然尊重教皇,所以能平安无事地在拉维那生活下去。
不料,7月10日的晚上,甘巴在观剧后回家的路上,被官方逮捕了,而且泰莉莎也和他的父亲一同被放逐。拜伦研究此事后,知道教廷政府的目标已指向他,泰莉莎希望他能跟着甘巴一家人离开。
泰莉莎拒绝离开拜伦,并且担心拜伦会有生命危险。拜伦费尽了唇舌,并且以将自己关进修道院来威胁她,才半哄半骗地将泰莉莎劝离拉维那,他也因而得到片刻的喘息机会。不过,他答应随后会到佛罗伦萨与甘巴一家会合,并且竭力为他们向教廷政府要求特赦。
雪莱听说拜伦要离开拉维那,又赶来和拜伦会面,商量爱莉加的前途。拜伦自然很高兴与这位知己再度见面,至少,他也算是拜伦在意大利唯一能见到的英国友人了。
雪莱除了去探视在修道院读书的爱莉加外(拜伦在不知如何处置爱莉加的情况下,把她送到修女办的贵族学校去寄宿),每日都与拜伦一起作息。
雪莱写给玛莉的信中说:
我们每天的生活是这样:拜伦男爵,下午2点起来吃“早餐”,我们一起谈话和读书到6点。然后,在8点时,骑马、晚餐,晚餐后,谈话到清晨四五点……我很惊讶地发现:拜伦男爵的家里,除了仆人以外,有十匹马、八条大狗、三只猴子、五只猫、一只老鹰、一只乌鸦、一只猎鹰。除了马以外,每个仆人和动物都来去自如,并且他们都像是主人一样,大声吵闹和打架……刚才,当我下楼梯时,又在楼下碰见五只孔雀、两只几内亚母鸡、一只埃及的鹤……
雪莱知道拜伦可能会前往佛罗伦萨和甘巴家会合,便劝拜伦打消带甘巴一家人逃往瑞士的计划。他劝拜伦把他们带到比萨(雪莱现在住的地方),并且写信叫玛莉为拜伦和甘巴一家人找栋大房子。而且他又亲自写信给泰莉莎,叫她说服拜伦接受他的建议。泰莉莎没有什么意见,只要拜伦能跟他们在一起就可以。但是说起来很容易,要做起来却有困难。一方面因为拜伦不太愿意搬动(他有着太多的家具和珍禽异兽要带走),另一方面,拜伦仍旧怀念英国的一切,仍旧在考虑回英国的可能性。
10月29日,他的大批人马终于动身了。他在比萨除了受到泰莉莎的欢迎外,甘巴一家人及雪莱都望眼欲穿地等他来到。雪莱也已经为他预备了一次文艺圈的活动,聚集了许多文艺界人士,令拜伦非常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