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扎克想到他的艾芙娜琳在米兰、佛罗伦萨、罗马,可他还得在巴黎处理乱七八糟的琐事,而不能到那些地方陪着她参观博物馆和名胜古迹,遛公园和待在旅馆里,心中为此很恼火。另外,还有一件事叫他操心,干扰了他的工作和搅乱了他的美梦。被他母亲宠爱和惯坏的、干什么事都不卖劲的兄弟亨利从毛里求斯岛回国了。他在那里娶了年纪不轻的、带着拖油瓶儿子的寡妇。他挥霍完妻子的钱财,带着她和8岁的安热·杜邦回到了巴黎。他已一文不名,还背了5万法郎的债。巴尔扎克的母亲挺可怜他们。巴尔扎克在了解这种情况后,拒绝帮助他们。亨利的妻子玛丽·弗朗索瓦丝已怀孕,还染上“瘟疫”(霍乱),但总算幸免于难而于1835年2月20日生下小奥诺雷。巴尔扎克是孩子的教父。在此期间,他想尽办法不给他兄弟要求的补贴。他对亨利所能做的,就是为婴儿买张漂亮的摇篮。而他的母亲却只好卖掉蒙多格利街的房子以接济这对落难的年轻夫妻。她只靠巴尔扎克给她的年金生活,而这笔款子并不是按时提供的。
然而,巴尔扎克确信,靠他在文学方面的收入,总有一天能够使全家摆脱困境。他由于不满意与贝谢公司订立的关于《风俗研究》的合同,听从贝谢公司过去“销售主管”的建议,决定不执行合同。巴尔扎克被迷惑了,韦尔代承担再版《乡村医生》,这仅仅是开始。韦尔代为了保证出版作者的全集,得从戈瑟兰、勒瓦瓦瑟尔、贝谢夫人处重新购得版权。经过借款和讨论后,他终于从先前的合同中摆脱出来。
巴尔扎克很快对与外国女人的暧昧关系事件感到放心,觉得已跨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危险和障碍,又重新开始工作。他在萨谢开始写另一本新小说《高老头》,小说进展很快。
在巴尔扎克纷繁的生活中,有时像弹簧运动似的,一会儿合拢,一会儿伸展。他有时只想写作品,有时则把时间浪费在拜访、看戏、吃夜宵以及应酬的晚会上。因为他精力充沛,所以不满足于从事一项活动。他款待朋友,是为了使他们惊异,也是为了自娱。
巴尔扎克在写作《高老头》和《塞拉菲塔》的同时,已开始写作《金眼女郎》,这是《十三太保故事集》的片断。
在写这本新小说后,巴尔扎克发现作品的普遍意义就在于添砖加瓦。这个思想,他在之前一年内已经成熟。1834年10月26日,他在给韩斯卡夫人的一封长信中展示他准备建立的宏伟计划:“我相信到1838年,我巨著的三个部分即使未完工,至少也已垒起来成为一堆巨石。《风俗研究》代表社会效果,否则就不会有生活状况,面貌、男人或女人的性格、生活方式、职业、社会地区、法兰西国家,不管是童年和老年、成年,也不管是政治、法律和战争,这些都会被遗忘。这样就提出一根线一根线编出来的人类良心的历史,由各部分组成的社会历史,这就是基础……而第二批是《哲学研究》……在《哲学研究》中讲为什么会有情,而生命靠什么维持……局部又是什么……什么是人类的生存条件,超越这些条件不管是社会或人都不能生存;在经历了社会后才能描写社会,我经历了社会后为的是判断社会……然后,在结果和原因之后,接着是《分析性研究》,因为在结果和原因以后应该寻找‘起因’。风俗是表演舞台的场景,原因则是后台和机械,就是责任者。但是,随着作品螺旋形上升成为思想上的高度,作品就收缩和凝结。如果《风俗研究》需要24册,那么《哲学研究》只需15册,而《分析性研究》只需9册。这样,人、社会、人类在这部书里就不会重复描写、判断、分析,这本书就像是西方的《一千零一夜》。当一切都完成后,我的玛德兰教堂也完成了,三角楣雕好了,我的板块也排除了,最后的梳理也做好了,这时就知道做得好或是做错了。在诗歌编好后,整个体系就显现出来,我将在《论人类力量》中科学地予以总结。在这华丽的建筑物的基础上,我这个天真的孩子和爱开玩笑的人,将画出《滑稽故事集》的广阔画面。夫人,请相信我,我是否因拜倒在某位巴黎女郎脚下而浪费了不少时间?不,应该有选择。好了,我今天已发现您是我唯一的情人,我已揭去她的面纱,这就是作品,是深渊,是火山口,是物质,是女人,是为这位女人花费了多少个日夜,并给她写了这封信,这封信是占用了研究的时间,但是这是件畅快的事。”
在1834年10月,巴尔扎克已隐约地瞥见他作品的巨大分量,他已描绘了作品的主线,可靠地发行了他的一些作品。别人以为他要把世界上小说的思路汲尽。他的雄心在于要把当代的、过去的社会的一切,一劳永逸地写出来。在他以后,作家们只能鹦鹉学舌似地再唱一遍。他已经拆了别人的墙脚,他将永远是法国的唯一小说家。然而,他还没有给巨型建筑选好名字,《社会研究》这名字太平淡,这套书应该是西方《一千零一夜》。为了争取他要奉献的这套书的广大读者,他委托通过贝尔图认识的青年作家费利克斯·达万为《风俗研究》和《哲学研究》写两篇长序。事实上,读者对这种职业建筑工的解释是不感兴趣的。他们寻找的不是未完成建筑的总体结构,而是构成该套书的某本小说是否感人。在这方面,《高老头》满足了读者的要求。
巴尔扎克习惯靠自己的回忆来使他书中的人物形象生动有力。由于巴尔扎克丰富的想象力,其生活细节已进行过加工,人物富有特色,可与现实中的人物相媲美。总之,这部小说的主要创造是:人物在这本书出现后又到另一本书里出现。这种情况在开始写作这本巨著时不过是巧合,甚至是漫不经心的做法,后来却成了体系。在这套书的各册之间,有通道相互联系。从此以后,就有一个虚构的世界,在各本书里,有同样一些医生、警察、金融人员、高利贷者、法律界人士、时髦女人在走动。读者像老相识似的在通道上向他们问好,这些老相识也给读者提供幻想天地,让他们并列地进入一个与他们习惯生活一样真实的世界。这一边有一个上帝创造的世界,另一边是巴尔扎克创造的世界。即使读者对这种幻想世界不入迷,他们也更喜欢巴尔扎克创造的世界甚于真实的世界。为了在整部作品中扩大“返回”理论,对过去写的某些篇章要重新改动,改动名字,订正日期。这样就会有完全统一的印象,让群众认为每本小说都是整体的一部分,这在文学上是无可比拟的。
从现在起,巴尔扎克知道《高老头》一书构成这个为人类光荣树立的大教堂拱门的主件。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是跟七头毒蛇在斗。尽管巴尔扎克受到恭维,某个女人,过去拒绝他的求爱,今天却弯下腰来乞求他的友谊,他却迟迟地没有跟她说“永别”这个词。可能,作为作家,他获得了惊人的成就,这已影响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1835年初,巴尔扎克又疲乏异常,躲到布罗尼埃尔德·贝尔尼夫人处。德·贝尔尼夫人骨瘦如柴,她的衰老使他伤悲。望着往昔的迪莱塔,他也觉得自己与青年时代永远告别了。巴尔扎克怀着激动的心情向韩斯卡夫人谈及德·贝尔尼夫人,因为他肯定地知道这是唯一的、韩斯卡夫人不会妒忌的女人,因为德·贝尔尼夫人已经很可怜,而且不会对她造成危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