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加索在巴塞罗那学到了很多,但当他大部分的“夸特·加兹”朋友们尚在积极从事现代主义的革新时,他已开始从这些褪色的改革中脱身。当他听到一些关于巴黎的事情,尤其是在1900年世界博览会这一年,他从报纸上知道越来越多的法国的事时,巴塞罗那就越发显得土气。她当然给了他很多,但毕加索开始厌倦了,他有时会极端地不快乐,喜怒无常,甚至会从正在谈话的一群人当中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走出酒馆。像他这样充满生命力的人,眼见那些人们在一本正经地过他们的颓废生活,等到最初的好奇过后,当然会感到厌烦。
那一年里有一些“夸特·加兹”的人到巴黎去,有些是去参观博览会,有些在那儿定居下来,而毕加索、派亚瑞斯和卡萨杰玛斯也计划着要去。随着这一年的过去,他们的计划变得越来越实际。
1900年秋天,毕加索和家里和解了。10月间,在父亲的勉强首肯和母亲的积极支持之下,他和卡萨杰玛斯动身到巴黎去,派亚瑞斯将在一两个礼拜内赶去和他们会合。
“这一切所要花的钱,都是打哪儿来的呢?”萨巴提斯多年以后问道。
“派亚瑞斯、卡萨杰玛斯和我共同分担。我父亲负责车票钱。他和我母亲送我到车站,当他们回家的时候,口袋里只剩几个零钱了。他们一直到了月底才把家用平衡过来。这是我母亲很久以后才告诉我的。”毕加索答道。
黎明时分,毕加索终于越过了比利牛斯山脉。火车冒着烟以惊人的速度向北行进,在距边界一千公里的地方开进了巴黎。他们从三等车厢爬了出来,背起画架、颜料盒、纸夹和行李,浑身都是煤灰。一时之间这儿好像还是西班牙,因为月台上到处都是卡达浪和西班牙来的旅客和移民,但当他们都散尽之后,眼前就是巴黎了。
巴黎充满着色彩:到处都有炫目的海报招贴,妇女鲜丽的穿着也不同于西班牙的黑衣,到处都有马车铁轮驶过石板路面的吼声,拥挤的街道到处都是一张张被丢弃的宣传广告,时常会有粪车、马屎、汽油的气味飘散出来。这是一个令人眩惑地大城市,并且充满忙碌--这儿没有西班牙式的漫步。他们的周围全是法国话,而毕加索这个异乡客,一个字也听不懂。
不过他起码知道一件事:巴黎的艺术家都住在蒙特巴拿塞,在那儿可以租到便宜的房间和画室。当他们正准备租下一间蒙特巴拿塞附近的空屋时,毕加索碰到了画家朋友诺奈,他正要赶回巴塞罗那。他马上把自己在加布耶路的画室出让给他们,那是在巴黎的另外一端--蒙马特小丘上。
毕加索和卡萨杰玛斯当然不会拒绝这么慷慨的赠与。派亚瑞斯在数天之内赶到,发现他们已经舒舒服服地安顿下来,十分自在,而且还有两位年轻姑娘赭曼妮和奥蒂德陪伴着。
毕加索显然很喜欢奥蒂德,虽然他完全无法用言语与她沟通,而卡萨杰玛斯则深深地爱上了赭曼妮。同时,拉蒙·彼克特也来拜访他们,并且带来第三个女孩儿,赭曼妮的妹妹安多芮。这么多人之间的关系很不容易弄清楚,不过卡萨杰玛斯对赭曼妮的爱慕却是与日俱增。
毕加索与卡萨杰玛斯是很亲密的朋友,因而知道他有生理上的缺陷。他想法子把赭曼妮从卡萨杰玛斯身边拉开,转交给彼克特,想借此减轻卡萨杰玛斯的痛苦。他失败了,虽然赭曼妮离开了卡萨杰玛斯,他却仍然到处跟着她,并且日益增长着他绝望的爱情。
不过这段时间里毕加索没有很多时间照顾他的朋友,他有太多要看的东西,包括罗浮宫的大量珍藏,世界博览会和新成立的大小文化宫的艺术展出。这一切对外国艺术家也许相当刺激,对当地艺术家则不那么新鲜。1900年的巴黎居民对绘画看得太多了,每年“法国艺术家沙龙”都要展出许多的画作,“国家美术协会”也会做同样的事情,不过真正新的作品要在“独立协会”才能看得到。
这就是毕加索此后生活的范围,不过他真正对巴黎活生生的艺术的了解,大多是在街上乱逛时得到的。有许多商业性的小画廊,里面特有的现代画作远远超过了摆在店里的水准。有一位女店东波瑟·韦儿,不断地大力扶持年轻艺术家。20世纪所有著名画家的画作,从马蒂斯到莫·克里尼亚,都曾出入过她的画店,不过她自己一直没有很多收益--1909年时她卖了一幅梵·高的漂亮小画,只收了六十法郎。
毕加索很能走路,他通过步行探遍巴黎,最起码也踏遍了南北的方向。他裹着一件厚重的大衣,迎着北风,带着他的速写本从蒙马特郊外出发走下小丘。那儿虽然夜生活越来越多,却仍然是郊外,一个安静的小镇,有着绿树相夹的巷道,仍然抗拒着市区扩展的葡萄园,还有一些真正的风车。那里甚至还有一片灌木丛生的荒地,人们在此用枪射杀野猫,而且把它们叫做兔子。
他接着走上一条新的繁忙街道,两旁正在盖着石砌的房屋。锯石的工匠一边工作一边唱歌,街上到处是推着车子叫卖的蔬菜贩、背着一筐玻璃到处找生意的玻璃匠、卖新补旧的桶匠,还有一些推着锅炉大桶的人沿街吆喝着,看有没有楼上的人要洗热水澡。
再往下走就接近了塞纳河,河上有小汽船、水上巴士、驳船与其他船只。他的脚步朝向了繁华的地带,这里有巴塞罗那未曾见过的奢华,贫富的差别在此显得更为悬殊--有些人穿着常见的褴褛衣裳,而另一边却是戴着发亮的高帽、穿着晨装的男士和一些出奇优雅的女士。到处都充满了色彩,然而最显眼的可能就是那些数不清的兵士们,法国有五十万人的武装部队,正等待一场不可避免的对德战争。他们大多穿着猩红色的宽松裤子,就好像印象派画家在拥挤的大街上抹下的鲜艳色调。
越过河面就到了蒙特巴拿塞,那边住了好几十个卡达浪人,其中许多是毕加索在“夸特·加兹”就认识的。他们把他介绍给皮尔·曼雅克。曼雅克也是卡达浪人,由于偏好艺术,因此在巴黎做了画商,充当卡达浪画家和巴黎市场的中间人。他能说流利的法语,并且认识许多人,包括波瑟·韦儿--“现代艺术的好仙子”在内。
曼雅克把毕加索介绍给波瑟·韦儿,她马上买了三张画,包括一张油彩和两张胶彩的斗牛画,一共付了一百法郎。而皮尔·曼雅克很得意自己慧眼识英雄,便要求与毕加索订立合约。
这种合约在法国相当普遍,也就是艺术家把所有作品提供给一位画商,交换按月付给的稳定酬金。曼雅克提供给毕加索的是150个法郎一个月,这种收入绝不能使人富有,不过它代表了三餐吃得饱、有酒喝、有烟抽,还有房子可住。
一个十九岁的无名画家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多耀眼的法郎,他绝不会拒绝的。毕加索签了字,但欢乐却因卡萨杰玛斯的情况所消减了,他发现那个痛苦的人开始烂醉如泥,而且情况一天比一天糟。
1900年12月的时候,卡萨杰玛斯显然不能在巴黎再待下去了,毕加索把他带上了南行的火车,回到巴塞罗那。在家里待了几天,卡萨杰玛斯的情况没有好转,毕加索又把他带到马拉加,希望那儿的太阳、完全不同的空气和景观以及新年的庆典能使他振作起来。
但马拉加的太阳冷冷的,毕加索的家人和亲友的态度使人痛心。他们没有邀请毕加索和他的模样不堪的朋友住下,因此只好在一间小旅馆投宿。马拉加不再是毕加索的家了。
毕加索对此感触颇深,此外,他为卡萨杰玛斯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收到什么效果。毕加索把他带到小酒馆去,卡萨杰玛斯却只是坐在那儿喝个不停,一点都没有欢欣的表示。毕加索又把他带到吉普赛人的地方,召集了他们的歌手和听众。但是没有用,卡萨杰玛斯失踪了,他搭上了北行的火车。
卡萨杰玛斯于1901年又回到了巴黎,2月17日时他的身体状况略有好转。他写了许多信,邀请朋友们当天晚上一同晚餐。
在餐厅里,派亚瑞斯和其他一些朋友以及赭曼妮都在。晚餐很好,他们喝了几瓶酒。卡萨杰玛斯看来神经质且接近崩溃,在晚饭接近尾声时,他站起来开始用法文讲话,一边说一边把手伸入口袋。赭曼妮看到了他掏出的手枪,马上蹲了下来,子弹只擦伤了她的后颈。接着卡萨杰玛斯举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开火,在一小时之内就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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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政府主义
无政府主义是一系列政治哲学思想,包含了众多哲学体系和社会运动实践。它的基本立场是反对包括政府在内的一切统治和权威,提倡个体之间的自助关系,关注个体的自由与平等;它的政治诉求是消除政府以及社会上或经济上的任何独裁统治关系。对大多数无政府主义者而言,“无政府”一词并不代表混乱、虚无或道德沦丧的状态,而是一种由自由的个体们自愿结合、互助、自治、反独裁主义的和谐社会。像其他政治哲学思想一样,无政府主义包含不同的分支和流派。虽然无政府主义者有着反对国家的共同特色,但他们却在其他许多议题上有着不同的立场,包括在是否进行武装斗争或以和平非暴力建立社会的问题上产生分歧,尤其在经济的观点上有着主要差异,从主张财产彻底公有化的集体主义流派,到主张私人财产和自由市场的个人主义流派,影响很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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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尚
保罗·塞尚是印象派到立体主义派之间的重要画家。
塞尚认为“线是不存在的,明暗也不存在,只存在色彩之间的对比。物象的体积是从色调准确的相互关系中表现出来”。他的作品大都是他自己艺术思想的体现,表现出结实的几何体感,忽略物体的质感及造型的准确性,强调厚重、沉稳的体积感,物体之间的整体关系。有时候甚至为了寻求各种关系的和谐而放弃个体的独立和真实性。
塞尚认为:“画画并不意味着盲目地去复制现实,它意味着寻求各种关系的和谐。”从塞尚开始,西方画家从追求真实地描画自然,开始转向表现自我,并开始出现形形色色的形式主义流派,形成现代绘画的潮流。
塞尚这种追求形式美感的艺术方法,为后来出现的现代流派提供了引导,所以,其晚年为许多热衷于现代艺术的画家们所推崇,并尊称他为“现代艺术之父”。他毕生追求表现形式,对运用色彩、造型有新的创造,被称为“现代绘画之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