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姬怀抱小兔子,惊疑不定。
“月君!你害惨了将军!他若出事,都是你的错!”
冷轩?红姬蓦然一惊。
“他现在何处?”红姬问道。
“玲珑居。”小兔子发出了语言,即使它不说人的语言,红姬也可以懂得。两人架起云头,直奔玲珑居。
玲珑居在阳光下依旧深蓝明澈,到了渝州,红姬一路沉下。
这里的景致依旧五光十色,霞光笼罩,屋顶珠梁,依然是上回所见的奢华。
见红姬来到,下人和侍女纷纷避让行礼。红姬没有止步,径自来到了一处殿台前。
“将军就在里面?”红姬问。
小兔子不情愿地瞟红姬一眼,冷冷道:“嗯。”
红姬望向那殿内,殿中,冷轩的气势隐隐传来,错不了。
“他仍卧床?”片刻,红姬再问。
小兔子没有理红姬,只朝那殿上走去。
在白胖子的山林里,她对红姬恨得不掩杀意,却最终还是带着红姬来到这里。这行径,怎么看都透着些忍痛割爱的悲壮意味,红姬心里不禁惴惴。不管冷轩病症究竟因何而起,看来情形很是艰难。
待上得台阶,却闻得乐声传来。
红姬眉梢微抬,再走几步,只见殿内,莺歌燕舞。
几个乐师奏着音乐,舞子身着轻纱衣裙,在殿上翩翩起舞。她们体态丰盈,纤腰柔软,色泽晶莹的眼睛脉脉含笑,望着珠帘下那斜倚着的人。
冷轩神态悠然,修长的手指握着一只酒杯,正看的过瘾。
红姬止住脚步。
少顷,冷轩看过来。
“将军……”小兔子瞪大眼睛望着他,愣怔不已。
“回来了?”冷轩淡淡道,说着,目光往红姬这里一扫:“还带了人。”
四目相对,红姬懵然。
只见那面色与平常无异,哪有半点卧病的样子。
“我……”小兔子结巴地看看冷轩,又看看红姬,亦是错愕:“你不是……”
冷轩却从容,微笑着接话:“不是什么?我睡了一觉醒来,殿中谁都不在,你倒来问我。”说罢,他微微抬手,不远处侍立的下人,命乐师舞伎退下。
“前日吩咐你练的神剑可熟读了?” 殿上才静下来,冷轩看看小兔子问道,“怎么如此模样了。”
“啊?”小兔子一愣,半张着口,彻底没了言语。
“我当初如何说的?”冷轩似早有预料,神色平和,声音却隐隐含威:“三日,答不出来可要罚抄百遍。”
小白兔小脸一白,忙道:“我这就去!”说罢一礼,灰溜溜地跳下来转身走了。
四周一时间安静下来,殿中只剩下红姬和冷轩。
气氛尴尬且诡异。
红姬站在这里,瞥着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原以为冷轩如同小兔子说的那样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红姬没顾忌太多就赶来了。谁知……
“既来了,就坐吧。”冷轩倒是大方,指指下首,对红姬说。
红姬没有说话,又惊又疑,心思百转。
冷轩却面容平静,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这般态度,自己若拒绝反而扭捏。
红姬暗自咬唇,看看那桌上,只得走过去坐下。
“怎突然想起来看我?”冷轩目光瞟来,不紧不慢地开口。
“该问你。”红姬瞥瞥他,仍觉得不自然,四目相触即收回视线:“小静说你卧病,我……嗯,就来看看。”
“哦?”冷轩淡淡一笑:“月君也知道关心我这高高在上之人,却是难得。”
他竟拿红姬说过的话来讥讽,红姬心里一阵气恼,横他一眼,冷冷道:“告辞。”说罢,利落地起身。
还没站稳,臂上被他突然一拽,红姬跌坐下来。
冷轩低笑,瞥着红姬,脸上满是作弄得逞的神色:“多大了,还这般易怒!”
红姬瞪他:“到底怎么回事?”
冷轩扬起眉梢,目光深邃:“做我内人我就告诉你。”
红姬再度被惹恼,伸手一把推开他,起身离席。
身后传来冷轩哈哈大笑的声音。
混蛋,真是脑子坏了才来理他!
红姬心里恨恨骂道,头也不回地朝殿外走去。
没走几步,红姬却听到冷轩那笑声似乎渐渐低下去,片刻,变作一阵急喘。
不对!红姬猛然回头。
冷轩正倒在榻上,身体蜷了起来。
心中一惊,红姬赶紧快步上前。
只见他的一手紧紧捂着胸下,脸色变得像那夜所见一样苍白如纸,眉头紧拧着,额间渗出细汗,似痛苦不已。
“你怎么了?”红姬看着他,心头一阵恐慌,急忙转头向殿外大喊:“来人!”
话音出来,却似撞在什么上面,闷闷地挡回。
“不可……”冷轩突然用力扼住我的手臂:“不可教人知晓!”
红姬睁大眼睛,手足无措:“可你……”
“无事。”冷轩闭着眼,仍喘着气,似极力忍耐,声音从牙缝里低低传来:“……过一会就好。”
红姬怔怔地看着他。
冷轩没再说话,胸腹处,他的双手紧紧地攥在那里,骨节发白。
“你……”我心焦不已,喉咙里似卡着东西,想做什么,却无从下手。
那话里的意思很明白。苍龙死去,冷轩就是月庭中仅剩的神君,这事如果传出去,会引起何等人心动荡可想而知。
片刻,红姬看向他的胸口上的双手,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手握上去。
那手绷得硬硬的,阵阵泛着凉。
红姬先封住殿内声息,不让任何人发觉。接着,红姬集中意念,让神力缓缓传给冷轩。
脉搏的跳动在指下清晰传来,好一会,冷轩的呼吸似乎平静了些。
手被轻轻拿开。
冷轩已经睁开了眼,看着红姬,血色尽失的唇上浮起一丝虚弱地苦笑:“不必,没用的。”
红姬无言地看着他,只觉心头纠结不已。
“现在觉得如何?”少顷,红姬问。
“好多了。”冷轩吁出一口气,缓缓道。他闭上眼睛,似疲惫不已:“我想睡上片刻。”
“嗯。”红姬说。
他却扯着红姬的一只手不放:“你不许离开。”
“……”
心底叹口气,红姬无奈地坐下不动:“好。”
冷轩唇角微微扬起,捉着红姬那只手放在胸前,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殿上静悄悄的。
没过多久,红姬听到冷轩的呼吸声绵长,似乎已经睡着了。
似乎如他所言,那疼痛只有一阵。现在,他睡容安详,神色也恢复了些,不再白得吓人。
他到底是患的是什么病症?红姬心中万般疑惑。
思索间,红姬看到他额角上湿乎乎的,是方才渗出的冷汗。红姬抬起另一只手,想替他拭一拭,忽然,手掌无意中触到他的胸前,似乎有什么硬硬的东西藏在了衣领下。
红姬讶然,看看冷轩,轻轻地将手探入他的衣下。
待取出那物事,红姬暗自一惊,只见竟是月宫璧。
它的色泽依旧温润,却与从前所见大不一样,几条裂缝横亘其中,似乎随时要破碎似的,触目惊心。
映着晨光,明亮通透。
“小静怎么回事啊?”冷轩轻抿一口茶,“天庭也接过奏章,那些山门惨案突如其来,确是蹊跷。起初有因。”
红姬颔首,想起白胖子他们的惨状,道:“大地上的道士与妖兽本有仇隙,如今只怕更甚。”
冷轩淡淡一笑,低声道:“何止大地如此。”
旁边有犀利的眼神飞来,红姬转头,小静坐在不远处的床上看着这边,目光森冷。
红姬不以为意,唇角一弯,转回头去。
“师傅。”小静叫着,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称呼冷轩。
冷轩抬起头来。
“我想做兽中之王。”小静淡淡地说着,之后不敢抬头。
“怎么做?”冷轩问道,“我也想让你做。”
“把你月宫璧的神力传在我身上,即可。”小静说完,依旧不抬头。
“如果你受不了,你会没命的。”冷轩看着她,眼睛里依旧是满眼的涟漪光彩。
“你没有试试,你怎么知道。”小静低低地回答。
“做你的兔子吧。”冷轩说完,不再理小静。小静悻悻离去。
那日冷轩发病的事之后,红姬和冷轩之间出现了一种奇异的默契。
红姬不再烦躁易怒地对他冷嘲热讽,暂时留在了玲珑居里;他除了偶尔变成无赖,大部分时候还是正常的,会像个真正的神将一样跟红姬谈些时事。
病症的事,冷轩没有对红姬隐瞒。
因由牵扯到过去,两人头一次敞开来谈了一回。
跟红姬猜测的一样,他的病来自那半边月宫璧。
神界将天庭的权利交托苍龙和冷轩之时,为使得他们团结一心,用月宫璧将他二人命脉相连。
当年,苍龙用散神封住了小静,用月宫璧保住了红姬的魂魄,让两人陷入沉睡。
可当红姬投生为凡人之后,冷轩带着他那半边月宫璧来到人间与红姬重遇。二璧相应,苍龙的月宫璧开始与红姬的魂魄剥离。
红姬做噩梦,记忆复苏,红姬的魂魄终于脱离了苍龙的月宫璧。
幸运的是,经过月宫璧的灵气千年滋养,红姬的魂魄已积聚成形,仍恢复了神体;可是苍龙月宫璧觉醒之后失去主人,破碎毁去。
当苍龙的半边月宫璧碎掉,冷轩也不能幸免于难。
只有一种办法可以,那就是把冷轩身上的神力转移到其他的人身上去,如果这个人吸收不了神力,也会随之死去,所以当小静提出来的时候,冷轩没有立即同意。
随着月宫璧上的裂纹日渐深刻,冷轩的身心也渐渐被侵蚀。从上回月宫裂开始,每当秋冬交替等这般混沌时节,天地间维系变弱,冷轩便会发病。而最终,月宫璧会完全碎开,冷轩也将和苍龙一般散神而死。
这一切回想起来,似荒谬,又似冥冥之中有所安排。
红姬曾想,苍龙那时耗尽心力,却可曾料到这一切竟因为冷轩到人间来寻他而终结?
将这话问冷轩,他没有回答,只浅浅一笑而过。
“世事无常,即便是苍龙在亦不能全然掌控……” 红姬在幽冥听说过的话似隐隐回荡在心……
“月君。”冷轩的话音低低传来:“随我回天庭吧。”
红姬愣了愣。
冷轩的目光深邃,片刻,却转过头去似想说些什么。
“师傅。”小静又来了。
这般场景,红姬不忍再见,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