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能不能表现得可爱点呢?这哪像一朵花?倒像一截木头!”李平霖恼火地挥舞着手中的剧本,“后天就要正式演出了,你们一个个的还演成这样!要是这出戏搞砸了,我们戏剧社还有什么脸在S大混啊!”他叹了一口气,“休息五分钟,然后再来。”
“阿成,喝水。”许静莲一脸不满地走下了舞台,倒了两杯水向季昱成方向走去,“说我演得不好,根本就是剧本太烂嘛!哪有这么弱智的编剧,把女主角写得像个白痴一样。”
许静莲刺耳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小剧场内,挡住了康宛泠正要踏进大门的脚步。
“行了,别说了。”季昱成松松垮垮地坐在第一排的座位里,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
“还有,对白也都好搞笑哦!”许静莲不依不饶地,“那个康宛泠的脑子一定进过水了。”
季昱成倏地站了起来。
“剧本怎么写就怎么演。”他冷冷地把手插进了裤袋中,“如果你不能胜任这个角色话,我会建议导演换人。”
“阿成!你……”许静莲不知所措地呆立当场。
感到震惊的当然不止她一个人,还包括导演李平霖以及三叶草所有的成员。
康宛泠更是惊讶地瞪大了双眼,站在黑暗的角落里远远望向灯光中的季昱成。
他不是总是抓住一切机会不遗余力地捉弄她吗?可是,今天……
“我今天不在状态,还是先走了。”季昱成抓过椅背上的外套,“明天的彩排我会好好演的。”
把那件黑色的外套随便往肩上一扔,他转身向小剧场的门外走去。
看到他向自己走来,康宛泠身不由己地躲到了大门边的阴影里。
一袭简单白色的衬衫,一件磨白破旧的牛仔裤,即使光线有些幽暗,即使情绪有些落寞,却依然无损于他散发出来的明星般的光芒。
看着季昱成把双手插在裤袋,低着头从身边走过,在这一瞬间,康宛泠屏住了呼吸。
空气中仿佛触到了电流。
不知为什么,在她眼前的那个人,似乎不再是季昱成,而是……费列。
“那么……再见了,拍挡。”
三年前那个熟悉的声音,跨过时空的阻隔,在这一刻,响起在了她的耳边。
似乎感觉到了些什么,季昱成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侧过头,望了一眼周围沉沉的黑暗。终于,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
圣诞节终于到了。
S大校园里洋溢着浓浓的圣诞气氛。传达室里的贺卡堆积如山,许多寝室的门前也挂上了檞寄生和圣诞铃铛。
而在平安夜的这一天,万众瞩目中,《海边》也终于迎来了她的正式公演。
12月24日。
一个原本很普通的日子,可是,当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个节日所代表的涵义之后,它也渐渐变得令人期待了起来。
这会是一个由爱和美好共同组成的日子。传说,在今天,所有的美梦都能成真,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而奇迹,也会在不经意间悄悄降临到你的身边。
这一切,都只因为,今天是——
平安夜。
坐在S大图书馆靠窗的坐位上,在对着那本厚厚的《古代诗词赏析》发了足足两个小时的呆之后,康宛泠终于认命地叹了口气——看来,今天她是一个字也别想看进去了。
古诗词一向都是她的最爱。
以往,即使情绪再糟糕,心情再坏,只要翻开唐诗宋词,沉浸到诗歌所带来的意境中,无论是“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的美景,还是“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的缠绵,甚至,哪怕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悲哀,都能使她心中那些小小的不快、委屈或是愤怒慢慢烟消云散开去。
可是今天……
把视线从面对了一下午的那页纸上移开,看向了窗外。
早上还晴空万里的天空,到了中午时分竟然开始慢慢地布起了乌云。而现在,窗外的景色更是一片寒冷阴霾——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呼啸着掠过光秃秃的树枝。厚厚的云层在空中翻涌着,为天空染上了一层凝重的灰色。
这,就是冬天了吧。
刺骨的寒风,摄氏零点以下的温度,还有……
凝结成冰的心情。
换了个姿势,她再度让自己的注意力回到了眼前的书上。
书页正停在一阙明朝前人写的词上:
生平不会相思。
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征候来时,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本来,她并不理解这首《折桂令》中的感情。可是,自从三年前,当某位不讨人喜欢的仁兄远远地离开了她身边的坐位,从她的生活中渐渐淡出后,她才明白,原来,即使时空相隔千年,有一种情绪却还是会亘古不变——而这份“征候来时,正是何时”的牵挂,应该就是……思念了吧。
正是因为这份思念,所以,她才会紧紧抓住过去点点滴滴的回忆,不愿放开;所以,她构思了《海边》这么一个剧本;所以,在犹豫了上千次之后,她最终还是写了一封信……
可是……
移开那本大部头的《古代诗词赏析》,康宛泠拿起了压在书下的一张皱巴巴的淡蓝色信纸。
再熟悉不过的纸张——这是她惯用的信纸。
再熟悉不过的遣词用句——即使闭上眼,她也能背得出信中的每一句话。
再熟悉不过的笔迹——因为,铺满整张纸的,根本就是她亲手写下的字。
没错。
这正是那封信,那封原本早该寄到法国巴黎,却在中途莫名其妙遗失了的……
——她写给费烈的信。
把这页原本盛满了心跳和期待的蓝色信纸握在手中,慢慢地、紧紧地捏成一团,一缕冰冷而尖锐的怒火再一次沿着血管涌遍了全身。
一切都不可原谅!!
她不能原谅自己的粗心大意,也不能容忍这封信竟然被除了她和费烈之外的第三个人看过,而最最最……不可饶恕的是,这第三个人,居然偏偏就是——
季昱成。
事情发生在几个小时之前——《海边》的最后一次排演中。
因为晚上就要正式公演了,所以,此刻的小剧场是一片人仰马翻混乱不堪的景象。
舞台上,负责舞美和灯光的男生差一点就要为道具的摆放位置而大打出手了;化妆间里,女一号许静莲对化妆师尖利的抱怨声不绝于耳;而观众席中,满头大汗的三叶草戏剧社社长兼本次话剧导演李平霖更是紧张到了连喝水都会被呛到、上台阶都能摔个狗啃泥的失控状态。
“康宛泠!”他抓住了从他面前闲晃过去的某人,“灯光,不,道具,不,化妆,不……对了,是服装。”李平霖终于理清了自己的思路,“服装这部分,麻烦你帮我盯一下,好吗?”
康宛泠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虽然她是《海边》名正言顺的编剧,可是,到了今天,这一出将要轰动整个校园的偶像剧却已经不是她当日呕心沥血费尽所有力气写下的《海边》了。
“尤其是季昱成的服装,”李平霖的声音还在继续,“光是为他定做的那些衣服,就花掉了我们一大半的预算。你能不能帮我过去看一下,看他穿起来效果怎么样?”
结论是,效果惊人。
季昱成站在化妆台前,他的专用化妆师正为他拂去黏在袖口的一缕线团。
明亮的灯光沿着他修长的轮廓打出了一圈光晕。
虽然,所谓定做的服装只不过是一些衬衫和校服式样的外套,可是,一旦穿到了季昱成的身上——尽管满心不情愿,康宛泠却还是不得不承认——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生的明星吧!就算演的是乞丐,他也一定会成为最光彩夺目,鹤立鸡群的乞丐。
“Merry Christmas!姐姐~”
虽然背对着她,季昱成却还是从穿衣镜中发现了她的身影。
“再过半小时,《海边》就要进行最后一次彩排了。我又稍稍修改了一下剧本。”透过镜子,他笑着对她眨了眨眼,“你等着看吧,绝对会是一个圣诞惊喜哦!”
惊喜?!
应该是惊吓吧。
康宛泠淡淡一笑,坐到了更衣间的沙发上。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毕竟,《海边》早就被篡改得体无完肤了,不是吗?
“你会呆到彩排结束的,对吗?”季昱成说道,虽然还是微笑着,声音中却有了一抹少见的认真。
“也许吧。”
不知为什么——康宛泠模模糊糊地想着,有些不舒服地换了个姿势,从身下扯出一件的黑色皮夹克——她的这个“弟弟”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呢,今天的他少了一些促狭和玩世不恭,却仿佛多了那么一丝丝的开朗与固执。
“喂!那件衣服是我在法国买的名牌货,要两千多欧元呢!你竟然就这么一屁股坐上去了?!……”
没有听到季昱成在大喊大叫些什么,康宛泠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从那件皮夹克内侧口袋中掉出来的一个皱巴巴的纸团上。
纸团滚落到了沙发缝隙中,在明黄色的灯光下,那抹淡淡的蓝色竟是如此该死的熟悉。
打开纸团的这一瞬间,她的心跳虽然加速到了百米冲刺的程度,可是,呼吸却不由自主地顺畅了起来,毕竟,堵在胸口的那一堆问号终于得到了解答。
有些僵硬地抬起头,看向化妆台前那个一无所知,依然啰里啰嗦为自己的名牌衣服心疼不已的家伙。
谜底终于揭晓了,可是,这个答案……真的是她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