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宋教仁自述(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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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我之历史:日记(16)

五时起,至校同大众往青山。六时抵场,场广约十余里,已有军队及各来观男女学生甚众。良久,军队入场者亦众。是日为预行演习(三十日大演也)。自练兵场之南端亘于北端,作三大横队,如三大长堤。自九时起,其元帅大山氏始顺次阅视,诸队乃顺次变其队形。旋回于前方,步武整肃,各分列而行。军乐声震天地,尘土飞起如黄雾,令人壮烈之气然而生。至十二时始息。余乃乘电车至田梓琴寓。至则梓琴已迁,蔡达生在焉。达生留余午餐。下二时,乃随许汉五至田梓琴新寓,坐良久,催其速译《各国警察制度》。三时,至中国书林,购《新民丛报》一册。四时,至《民报》社,告诸人以追悼姚剑生不必作公启,可由三数人发起可也。众以为然。谈次,始知孙逸仙已回东,今日当来社云。未几,孙逸仙果来,言此次自欧州(洲)而新嘉坡,而香港,始来东者。谈良久,遂留晚餐。夜,九时回。

二十九日晴

十时,至西路会场。十一时,至李和生寓。遇陈榆臣,遂邀余及和生至同兴楼食酒食。下午二时讫,复邀余为之购书。三时,遂至会馆及中国书林,为购书数种,余亦购得地质、数学教科书各一,及《伦理学讲义》。四时,复至和生寓。五时,回。余觉自昨夜起心中时时不乐,若烦恼,若忧愁,又若失意,不知何故?盖大约亦神经病之故耳。

三十日晴

休学。九时,至神保院诊视。十一时,至《民报》社取第四号《民报》。下二时,回。校正《各国警察制度》毕,由邮局送付杨笃生去。夜,杨勉卿邀余去至伊处饮酒,坐谈良久。九时,回。

五月

一日晴

是日,有二时间未上课。夜八时,至田梓琴寓,取所译《各国警察制度》。至则田梓琴不在,而译稿亦未成,遂并未成者亦取之。十时,回。

二日阴

译《各国警察制度》。下午,写一片致杨笃生,索译费。是日三时间未上课,以译书事致之也。夜,雨。

三日雨

辰(晨),杨笃生来,交余译费金四十元。余遂至杨勉卿寓,交以二十元焉。寻回。是日休课,译《各国警察制度》竟日,下午五时始完。校正讫,遂寄交笃生。六时,至《民报》社,偿何小柳债十三元。八时,至靖国神社观览。是日为该社大敕祭日,其天皇来亲自参拜。社内外皆遍结彩门旗台,电灯千万点,照耀如白昼。时放花火,闪灼(烁)半空中。沿道则架彩棚,络绎不绝,或卖曲戏,或卖食物。士女之来观者,杂遝拥挤,真有人山人海之势云。至十时,始倦而返。乃复至《民报》社,因时已过迟,遂留宿焉。

四日晴

七时,回。九时,未上历史课。下一时,至杨勉卿寓。二时,回。八时,至浴场沐浴。寻回。观服部氏《心理学》二十页。

五日晴

宋教仁像八时,至同文堂,购得《商业界杂志》一册,归而读之。中有《鸭渌江源之独立国》一篇,记满、韩间鸭渌江、土门江、松花江发源之处,有形成之一独立国,曰间岛间岛,我国旧称延边,即吉林省旧延吉府边境沿图们江北岸的滩地,本名江通滩,与朝鲜相邻,日本和朝鲜人称之为“间岛”,日本《商业界杂志》称为“独立国”,更属荒谬。清同光之世,准朝鲜人纳租越垦,特设越垦局以董其事。日本侵并朝鲜后,指其地为中朝未定之界,蓄意侵占我国延吉地区,从而造成边界纠纷。宋教仁于是时起,开始注意搜集有关资料,后撰成《间岛问题》一书。书稿为清驻日公使杨枢购去。清政府在对日交涉中,曾据以驳斥日本侵略者的无理要求。1909年9月双方签订《图们江中韩界务条款》,仍以其地为中国领土,而准许朝鲜人居留垦殖。地方与日本之九州岛等,其王曰韩登举,山东人,十余年间占据此地,清兵时来攻之,不克,遂定约每年纳款二十万金于清盛京官吏;其地富于矿产、林产、人参云。下三时,至贺年仙寓,谈良久。五时,回。七时,至龚铁铮寓,不遇,遂散步良久,至蓝寓,未坐即去。至一书店,购得《英语动词活法要览》。八时,回。得朱凤梧信,约明日开会云。观服部氏《心理学》十页。是日腰部时疼,腹间亦不消化。入夜,始稍好。

六日晴

九时,至《民报》社。十时,至李和生寓,邀和生往医院。和生游移,余遂独去。十二时,至狩野病院,即余前所购《神经衰弱之预防法》之著者狩野谦吾之病院也。余因见其书甚良,故往寻得焉。其诊视规则,须金二元,余遂纳之。良久,医者乃视余病,言余确系神经衰弱症不误,幸尚可治,但须二月或月半之功耳。遂以七月(日)份药与余,约每日曜来视焉。下一时,始返。至李和生寓,购曲(面)食之。三时,至新宿朱凤梧寓,赴会也。至则会已将终,未三十分即散会。余复坐良久。五时,回。

七日阴

是日,余与居停主人约定:每日朝用饭,饭先食鸡卵一枚;午时亦用饭(晚则用曲(面)包牛乳以为常,盖晚餐宜用淡轻易消化之物,以免距寝时犹不消化也。午一时,至杨勉卿寓。寻回。夜,拟作《对于(新民丛报)为陈星台辨(辩)驳》之文,乃取该报阅,觉其破绽处甚多,想因自是轻人之心太过,故只求自完其说,不觉悖于理势也。王阳明所谓“文不可以伪为”,诚哉是言矣!龚铁铮来,良久去。

八日阴

是日,二时未上课。下二时,至一书店,翻阅旧书良久。寻至杨勉卿寓,不遇而回。

九日雨

杨勉卿以一信并日金四十元交余,乃长沙吴开一派报所,致信及金与余,托订《民报》并其他各报者。余无奈只<好>收受之,拟交与《民报》社焉。夜,下课回时雨始止。是日未出外运动也。

十日晴

上午上课,回时至同文馆购得《独立评论》一册,中载有《社会主义年表》,记自德国大革命以来至近日各国社会党之运动,按年列表,甚详也。下一时,至时兴号购食午餐,以欲多食脂肪物也。夜,李和生来,坐最久去,余送中途而回。雨寻止。

十一日晴

阅《电报新闻》,载有中村进午论南昌教案一篇南昌教案,发生于1906年2月。是时,法国传教士王安之因扩大传教特权被拒绝,行凶刺死南昌知县江召棠,激起公愤。民众将王安之等六人及英国传教士夫妇二人殴毙,毁坏法英教堂四处。清政府将龚栋等六人杀害,撤除江西巡抚以下地方官吏多人职务,赔偿“恤银”五万两、教堂银二十万两、修造医院银十万两。痛诋法人之无道。遂译之出,拟送于内地报馆登之,以壮国人之气焉。接公使馆来一邮片,招余至公使馆,云有要事面商。余不解何事,下一时,遂至公使馆问之。初晤一王姓随员,问余以宋谦即宋钅柬否宋钅柬,宋教仁所改名。佚名《宋教仁遇害大事记》载:“日本留学生取缔规则出现,君与胡瑛、韩汝庚发起联合会以图抵制。时驻日清公使杨枢奏将君等除名驱逐,不许留学。君乃变易姓名,复入早稻田学习法政。”?余云是。彼遂引余见杨公使杨公使,即杨枢。见前1906年3月20日注。公使问余:“你是宋教仁否?有湖南人来说,谓宋钅柬即是宋教仁,信乎?”余曰:“不是,宋钅柬与宋教仁固两人也。”公使又言:“你须有同乡会干事来说,证明你非宋教仁方好,不必多言。”余诺之,遂出。三时,至西路会场,邀宋海南至一鸟肉店沽酒小酌,以此情告之,并请其至公使馆为余证明此事,以免另生枝节。海南允之。五时,余回。细思此事以狡诈行之如此,虽对于敌者,亦似无妨,然究恐有不是处。然思索久之,又究难于不出此方法。处事之真难也。夜,阅《心理学讲义》。

十二日晴

阅报,有清、俄谈判文一篇,所言利害甚切,余拟译之投登内地报上。既而思天津《津报》前曾有广告募文,遂拟寄登该报,并拟以函订以后有所译著皆常寄稿焉。下午,遂译清、俄谈判文二页。后见其有多不详细处,乃概改纂之,并改题日《清俄谈判与俄人之野心》,而另述以己意。入夜,得三页。柳聘农来,告余以明日上午开湖南会。又接来信,称明日下午开会云。

十三日雨

九时,至《民报》社,赴湖南会。余遂将余辞职之事及当组织新分会事报告,即退去。十时,至狩野病院诊病,得药七日份。医者言已稍好矣。下一时,返。至李和生寓,不遇。二时,至会芳楼午餐。三时,至朱凤梧处,赴会。时改定新章,已裁经理干事,余遂退职(又有举余当书记者,余固辞之,遂免。四时,至宫崎滔天家,告以译书事尚无暇。五时,回。李和生来,宿焉。

十四日晴

晨起,余劝李和生不要常至余处,有荒正务。和生谓余有拒绝意,余辨(辩)之不听,悻悻而去。作《清俄谈判与俄人之野心》,未成。下午,接李和生来片,复以晨所争者诘余。余复信亦不外劝其同守自治自守约之义而已。夜,至宋海南处,问以所托至公使馆事,海南言明日始可去。又至《民报》社,九时回。

十五日晴

作《清俄谈判与俄人之野心》,仍未成。下七时,至宋海南处。海南告余已至公使馆言好矣。八时,回。接李和生来片,仍言昨日事,略谓古人有朝夕过从、群居讲道者,何不可之有耶云。余即复一信去,极力言不可引古人以为辨(辩),古人有是者,其心理之发动即为欲,如是起见,其实事行为能有如是结果,今能仿效之否耶?末复言此事之流弊,约千余言,写至十二时始毕。盖心中受其刺激甚盛,不觉忘自己之起居规则矣。

十六日晴

作《清俄谈判与俄人之野心》成。复写致《津报》信,言以文换报之事由。遂以清俄谈判文与前译中村氏《南昌事件概论》同封椷中,寄往该报馆焉。下午,至早稻田邮便局,汇寄《大英百科全书》月赋金(四月、五月份)十二元于丸善书店。寻回。吴绍先来,谈良久去。

十七日晴

李和生来一片,言余昨信无理强辩,并言读书当以保存良心为要。余觉悚然,深恐近日有犯是病,遂静思良久。然觉和生亦不应只责人重而责己轻也。下午,杨勉卿来,言和生有信至,谓和服被盗窃去,须请勉卿代为借余和服送去。三时,余即自至和生寓,送交和服,复劝其勿轻易以恶加人(良久,复为之译《国际私法讲义》半页,留晚餐。七时,至会馆阅报良久,与门番结算余所购书账共二元六十钱。八时,至田梓琴寓,送交译书费金五元,不遇梓琴,交其主人而返。九时,至中国书林购书。余前月曾托其在上海代购各书,至是已至,亦取之,计《西洋上古史》、《哲学史》、《西藏全图》、《卫藏通志》、《中外舆地图》、《外患史》、《中外约章纂》、《新约章分类辑要》、《万国最新调查表》、《海道图说》、《中国红海险要图志》《中国红海险要图志》,此书名疑有误书处,待考。十时回。

十八日晴

写致李星次信李星次,湖南桃源人。李和生之弟。未成。下午,未上课者二时。时同校中有组织开英文班请王怀青来教者,余亦报名焉,定于二十一日即开课云。七时,至一制本店,以《中外舆地图》属其表纸。

十九日晴

写致李星次信,仍未成。阅报,见有垦岛及南洋比雷岛地理甚详,遂抄录之。下六时,至杨勉卿寓,适将晚餐,有腊肉,遂留餐焉。八时,回。

二十日晴

九时,至吴绍先寓,坐谈良久。十时,至狩野医院诊视。医者云已愈大半,无虑矣。下一时,至李和生寓,晤熊岳卿,谈良久。三时,至田梓琴寓,不遇,遂至各旧书店寻购旧书,购得《史学杂志》数册,又见有新出《王学杂志》,乃日人组织之明善学社专以发明阳明学为宗旨之机关报也,遂亦购一册。五时,回。

二十一日晴

写致李星次信成,大约告以余近来之所经历与近来之所见知。略谓近日人皆言爱国,然国皆由个人而成,人为构成国家之分子,即须有不愧为构成国家之分子之资格。换言之,即个人须具有能为国民之实质。再换言之,即个人须完乎为人之道而后可也。盖宇宙间原以人为单位,万事万物皆备于我(故为人之道,其范围甚广,其定义甚严。由分门类言之,爱国一事,不过为为人之道之中一个之要素(由分层次言之,爱国一事,不过为为人之道之中推行之极则。苟不于此要素外与此极则之前,凡诸相关连相因应者皆具备焉,则此之一事必不能单得矣。故人亦只求其完乎为人之道而已。为人之道,约言有数要者,即思想、道德、知识、能力是也。吾人今日即平心静气、洁身修行,以从事于此数者可矣云云。约千余言而成也。下二时,至同文馆,见有《国家学会杂志》,随翻阅之,见有《明代之自治制》文一篇,载明朝各种社会甚详(中有言白莲社之起原者,谓晋惠帝时有慧远者,雁门楼烦人,创立白莲之始祖也)。寻回。观《越南亡国史》,所记越南始于一八六二年及六七年两次始割下交趾,七四年定《西贡条约》,至八三年定《哈尔曼条约》,法国遂为保护国。越南亡时,有潘廷逢、宋维新等起义,与法人抗,义烈懔然。然法卒定之。其后惨虐待越人之政,不可名状,至今越人欲起义者尚多云。越南之建国,自丁先皇琏,时当宋太祖时。其传系:

黎季犛明惠时——莫朝莫登庸明世宗时——阮朝阮惠清乾隆旧阮朝。旧阮朝即今朝之祖,始祖阮福映是也。

三时半,地震,家屋摇动有声。

二十二日阴

上七时,至学校上自开英文课,同校人自行组织,请王怀青教授者也。余亦学,每日在上七时至八时之间。是日仅教字母而已。下午,观《太平洋杂志》,载有论马关海峡当架桥以通本州与九州铁道者;又有记爪哇风俗民情者,皆甚详云。夜,雨,寻止。

二十三日阴

下一时,至杨勉卿寓,谈良久。勉卿拟将六盟馆所编《普通学表解丛书》译去,以饷学界,邀余同译。余思其中有《世界史表》一种,若能译出,于自己研究历史之功不无少益,遂许勉卿任译《世界史表解》,且取其书而回。下午,即着手译之,觉其间不完全者太多,又不免错误,乃拟为之增减改易;且其名曰《世界史》,而表中所列则仅西洋事,于名不符,拟改其题曰《西洋历史表》焉。是日,译成埃及史表。夜,秀光社主滕泽外吉来藤泽外吉,日人,秀光印刷社主持人。时《民报》由秀光社承印。言《民报》社因其私卖《民报》事,怒其所为非理,将控诉之,请余为之于《民报》社言之。余颔之。观《商业界》,中记有东亚大宝藏缅甸红宝玉北坑事,该坑在缅甸之北シヤン州,出海七千尺之高,名为モゴク之小市,所产之红宝玉,实世界之有数者,又产青玉、猫眼石等,皆甚贵重者也。

二十四日晴

观《东京人类学会杂志》,记有太平洋中ラトツリ岛民俗事。该岛在カロリン群岛之西南五百日里,有酋长,其土人文身贯耳,一夫一妻,十年前其酋长之弟サンシ氏,曾来游日本云。下八时,至《民报》社,晤柳病农等。余言秀光社事可以退步法了之云云,又交前所借来之各书。九时,回。

二十五日晴

上午,一时间未上课。下午,清检书籍,将其无用者另置一堆。夜,拾至一书店售之,得金十钱。八时,回。杨笃生来,复请余译书,系《俄国制度要览》,以十日内须皆译齐为好。余允之。九时,至杨勉卿寓,复约以分任译书事。寻回。

二十六日晴

译《俄国制度要览》。写一信致于业乾,询其能否分任译书事,余前日曾自李和生<处>闻其愿译也。下六时,至杨勉卿寓,偕勉卿至乡间游眺良久。八时,回。

二十七日雨

九时,至西路会场。是日开选举会,改选一切职员。十一时,至《民报》社。十二时,至狩野病院诊视。下一时回。鲁禹昌来,良久去。夜,胃中不消化,延至十一时始就寝。

二十八日晴

上十一时,至正金银行换银券。下一时,至李和卿寓,坐良久。三时回。

二十九日晴

六时半,始起床,心甚愧。下午,吴绍先、鲁禹昌、禹余三来,坐良久去。观《海国杂志》,录其记胶州湾及汕头地理二则。夜,观《心理学讲义》。

三十日晴

观《心理学讲义》。写一片致杨笃生,催其(将)残译稿速送来。夜,入浴。

三十一日晴

接胡经武来信,言现在烟台暂住,又问此间风潮如何云。

(第四卷)开国纪元四千六百零四年(1906年)

六月

一日晴,下午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