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这个小镇,每年我要安葬大约两百名死者,此外还有几十人火化。
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死了的人是什么都不在乎的,在乎的是活着的人。
当年主持我和她女儿婚礼的那位牧师,是一个生活非常讲究的人,好打高尔夫球,喜欢金色的华美圣坛,穿爱尔兰亚麻布的法衣,开一辆黑色大轿车,车内装饰成酒红色。他还一直盯着红衣主教的职位。就是这么一个家伙,有一天离开墓地时若有所思地对我说:“我不需要上好的铜棺。老兄,我不要!不要兰花,不要玫瑰,也不要豪华轿车。普通松木棺就行了,搞一场小型弥撒,造一座平民的坟墓。不要搞大排场。”
他解释说,他要以身作则,奉行一个神职人员应有的节俭、质朴、虔敬和庄重的美德。我告诉他,根本不必等到那一天,现在就可以开始以身作则。事情很简单,他可以退出乡村俱乐部,改到公共球场打高尔夫球;放弃豪华敞篷车,换开一辆旧雪佛莱;佛劳谢姆名牌男装和皮鞋啦,夜晚的宾戈戏牌会啦,孜孜不倦的基金积累啦……,全都可以放弃,听我说完话,他一言不发,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充满恨意。
其实我想告诉这家伙的是,做一个已死的圣徒,实在不比做一条死鱼或一棵枯树更值得。生活就是磨砺,一向如此。活着的圣徒尚不能摆脱尘世的欲望和刺激、保持贞操的艰难,以及良心的剧痛。一旦永别,一切都随着遗蜕的肉身化为一缕青烟,这正是我要告诉那位牧师的:死者一无所求。只有生者营营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