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史籍的记载和古文化遗迹的研究,人们一向以为,起源于印度的佛教图像,是沿着西域的丝绸之路,从流沙万里的亚洲大陆的腹地,一程一程由沙漠之舟骆驼驮进中原的。
新疆是西域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出土有反映佛教内容的文物,其中著名的是1959年,在新疆民丰县北尼雅遗址旁边的一座夫妇合葬墓中,发现了2块白地蓝色腊缬棉布,其中在一块的左下角印出了一个长、宽均为32厘米的方框,框内有一半身菩萨像。菩萨的头后有项光,身后有背光,上身赤裸,手持花束。
棉花的种植在新疆要远远早于内地。这块棉布,即使不是鄯善本地织出,也当是附近的西域之地制造的,所以,上面的菩萨像无疑是表现了那一带的艺术风格。
同中原的东汉佛教图像比较,这个菩萨像具有浓厚的希腊一犍陀罗风格。佛教东传的过程中还留下了造像的遗迹,第一程,是开凿于公元3世纪的新疆拜城克孜尔千佛洞。可惜的是,这里的塑像已随岁月湮灭一空,但保存了大量精美的壁画;第二程,就是从前秦建元二年(公元366年)开始筑造的敦煌莫高窟,它的佛像和壁画既很丰富又保存完整,一直被认为是中国石窟艺术中最古老的“母窟”。佛教正是在这场从西往东的接力赛中,慢慢地渗透到中国境内的。
然而,地处中国大陆最东边,临近黄海岸边的一座摩崖石刻却对上述过于自信的观点提出了疑问,那就是孔望山摩崖造像,凿刻于东汉、比敦煌要早200年的佛教图像。这些图像中,可以明确辨认的与佛教有关的图像有立佛、坐佛、佛涅架图、舍身饲虎本生故事图等。其中最生动的要属“佛涅类图”,工匠们利用几块相连的青灰色断崖,在陡立的断面上,雕刻出几簇密集的人群头像,他们是在悲悼佛的人灭而凄楚号哭的弟子。还有用一块肉红色的石头雕刻出释迹牟尼的侧卧像。一幅活生生的佛教故事便再现在石崖上了。我们仿佛看到了释迦牟尼教化众生已毕,化缘既尽,在婆罗树下,用一天一夜讲完《大涅檠经》后,右手支颐,安然寂灭的情景。
当然,孔望山摩崖造像的主角还是中国传统的神仙——西王母和各种神态的道士。这正反映了佛教最初传入中国时一种尴尬的地位。佛教传入中国初期,人们对它认识不深,经常从神的角度来理解佛教;加上佛教传播者为了使佛教能在中国的土地上滋长,在传教时也有意顺应中国的神仙思想,所以汉代人们把佛和天界的神一起当作庇佑自己灵魂升天的对象而顶礼膜拜。当时的佛教还处在早期道教、神仙思想的附属地位,所以孔望山造像中的释迦牟尼只能是西王母和道士们的陪衬。
静默了1800多年的孔望山摩崖佛教内容被解读了,一个巨大的历史谜团却随之丢给历史学界:佛教既然是通过西域丝绸之路传入中国的,为什么在这条丝绸之路通达不到的中国东部的海岸边的孔望山地区会有早期的佛教传播呢?佛教图像为什么会飞越西域、河西走廊和中原,首先在大陆最东部的天涯海角显现法身?为什么恰恰是孔望山?人们重新翻检历史,发现:孔望山所在的汉代朐县是当时的一个国际港口。从孔望山沿着东南沿海航行,进入印度洋,这是一条完整的海上丝绸之路。救苦救难、普渡众生的佛,就是这样凌波踏浪,一路慈航,在海风的吹动下,终于比穿越流沙,程程东进的陆上传播者提前登上中国大陆。
在人们把更多的目光投向西北和东南时,有学者同样在中国的西南境内发现了佛教初传入时留下的蛛丝马迹,这就形成了另外一种看法——早期的佛教是通过西南丝绸之路传入中国的。
四川是西南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崖墓是四川地区特有的一种墓葬形式,在崖墓中出土了许多反映佛教内容的画像。如四川乐山城郊的麻浩东汉大型崖墓中,在中间一个后室的门额位置上,用浅浮雕的技法刻出一尊坐佛像。佛像高37厘米,头带项光,结跏趺坐,手作施无畏印。此像高居门上,接近于房顶,正处在受供奉的位置,其形态是模仿着外来的佛教造像作风。
摇钱树也是汉代四川崖墓特有的一种随葬物品,有学者认为它是社树。社神就是土地神的象征,用钱树随葬,表明墓主像拥有私有财物那样控制社神。有学者认为,摇钱树在汉代是财富与道教崇拜有关的特殊器物,将佛像铸于摇钱树,有以财富娱佛的含义,这一做法至今还流行于云南一带的寺庙佛事活动。虽然众说纷坛,但汉代摇钱树及陶座本身是象征一个受礼拜、供奉的神物的观点是一致的。随佛教从西南丝绸之路传入中国,在摇钱树上常出现了佛教图像,表示当时的人们已经把佛作为供奉的对象。
佛教东来,到底是穿越流沙,还是乘着海风,还是翻山越岭到达中国境内,至今还是一个困扰中国史学界的问题。相信随着更多史料的解读,更多史迹的发现,最终会有一个满意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