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中山国都灵寿。
西门外不远处两山之间一条结冰的河道,在晨光中闪着点点亮光,显得异常寂静。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灵寿西门繁华依旧,一点都感觉不到战争带来的伤害,这都得益于中山王亀的亲民、爱民、富民之仁政。
没有人注意到冰河上,一个黑影切开点点亮光,悄然而至。利用冰遁术一路飞驰而来的辞伐,并没有过于招摇,而是一如既往地底调行事,他在离西门尚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在河道旁边的枯草丛中脱下脚上的冰鞋,其实就是他平日吃饭用的碟子,但是边沿有小孔可以用绳子绑在脚上,他把冰鞋碟子轻轻地再三擦拭,然后放入箱子中,稍事休息,起身混入人群之中,进入中山国都。
过了西门,辞伐径直来到位于王宫北边的墨者,铁匠锤的家中,这里其实是墨家在中山国的据点,铁匠锤正是这里的头领。辞伐上前去对完暗号,表明身份,说明来意,并交代了后续还有雪南带领的二十人前来,让其早日做好安置工作。
交代完毕,辞伐便在据点附近查看地形,并深入市井体察民情,他发现中山国民艰苦朴素吃苦耐劳,颇似墨家弟子。这也让他觉得,协助中山国的决定是正确的,辞伐就这样在王宫附近和国都里四处看了一下,大概了解了灵寿的防卫力量布局、防守的强弱点以及整体布局结构。
回到据点不久,雪南一行就到了,墨侠墨守二十人,化身为铁匠铺的学徒,即刻投入劳作之中,雪南、辞伐、铁匠锤三人则详细商议,如何取得中山王亀的信任和支持,铁匠锤本是粗人一个,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吼道:
“这有何难?明日早朝之时,我等前去觐见即可!”
雪南娇笑着看了一眼辞伐,辞伐无奈地摇摇头,表示这锤子无药可救了。铁匠锤并不以为然,继而高声喊道:
“笑我作甚?我墨家为助其守城而来,还害怕他不愿意吗?”
雪南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没好气地说:“锤大哥,这样当然不行啦!”
铁匠锤不明就里,一个劲地追问:“这怎么就不行了?帮人有这么难吗?”
雪南伶牙俐齿地道:“当然啦!虽说中山王亀励精图治、亲民爱民,但是其下群臣和左右随从,难免不会有赵国奸细,要是前去我们正大光明地说明来意,恐怕消息走漏,赵国有所防备,一来不利我们助其修守战之具,布防卫之局,二来不利于潜入赵国的墨隐弟兄开展活动,所以我们要秘密行事,你懂吗?”
铁匠锤还是云里雾里,只是觉得这小丫头嘴皮子挺溜,那就这样吧,只见他颇不服气地说了声:“哦。”
辞伐看着窗外万里无云的天空,问到:“锤头领,你在此处这么久,有没有打探到中山王亀的行踪?”
锤用他的大手拍着小脑袋说到:“这个、这个……让我想想!”
看到他不停地抓耳挠腮苦思冥想,雪南不禁有掩嘴而笑,银铃般的笑声悦耳动听,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哦,对了!王宫正在招贤纳士,有王亀亲自考察,不知这个算不算?”
说完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辞伐,辞伐和雪南对是一番,都觉得这是个机会,于是坐下来拢头商议。
当晚,辞伐来到王宫,自称是齐国学子,游历列国途经中山,恰逢王亀招贤纳士,特意前来的。应侍一听甚是欢喜,说到:“请在此稍后。”
便匆匆跑去禀报,不一会儿中山王亀大踏步狂奔而出,高呼:“齐国学子何在?”
辞伐迎上一步,拱手道:“正是在下。”
王亀二话没说,挽起辞伐的手,将其引入室内。
进的室内,辞伐故作拘谨,环视左右面露难色。王亀深明其意,说到:“先生有话但讲无妨,这里没有外人。”
辞伐深施一礼道:“适才人多眼杂,在下谎称齐国学子,岂王恕罪。”
王亀哈哈大笑,说:“先生如此严谨行事,甚好,无罪、无罪。”
辞伐谢过之后道:“我本墨者,为罚赵之****,特前来助王备战。”
王亀听到此处,甚是欢喜,拉着辞伐于席前就坐,拱手道:“素闻‘非攻墨门、兼爱众生’,墨家历来行道义于天下,人所共仰,我中山有墨家相助,自保不成问题。”说到此处亀欲说还休。
辞伐道:“大王有何顾虑,但说无妨。”
亀这才勉强道:“强赵视我中山为心腹之患,必欲除之而后快,自保终非长久之计,欲保我国民免遭戕害,自强实为唯一途径。然则国中上下难寻一栋梁,可与谋事者,此诚招贤纳士本意也,若不能自强,自保又有何用?”
中山王亀一席话包含爱民之心、完全置个人得失于不顾,心中想的是国民不受强赵ling辱,思考的并不是自己的王位保不保,而是国民的生活保不保,辞伐听完此语深受感动,心想自己推行墨家学说几十年,难道求的不就是天下民众生活安康?难道求的不就是身为人君的兼爱大众吗?热泪盈眶的辞伐,紧紧抓住言及痛处而悲怆的亀的双手,凌然道:“我王休要悲愁,在下举荐一人,可解王忧!”
中山王亀一个机灵,振奋的问道:“此何人哉?安在哉?”
辞伐用力拉起中山王亀,说道:“此人乃是商鞅之后!定可助王富国自强!此人正在王宫之外,但不便入的王宫,望王移步,在下领路。”
中山王亀不愧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胆略过人之王,毫无疑虑地独自一人,避开应侍随辞伐欣然前往墨家据点,去见雪南。历史的发展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戏剧化!
亀和辞伐来到据点,雪南正在房间里准备策论应答,隔着窗户就可以看到他认真的身影,真在思考中山国民乃至天下之民的生计问题,如今是一个残暴的财狼时代,是一个凭借军事实力说话的年代,战败就意味着失去一切:家园、财富、尊严乃至于生命。
军队像财狼虎豹一样杀过来,烧杀抢掠,**掠夺,无恶不作,普通民众只能向财狼虎豹口中的猎物一样,沦为动物,再也不同于百年之前礼仪性的征战。雪南想到在这个财狼之国横行的世道,想方设法自强才能自富,自富才能自保。
正在思绪万千之时,只听得辞伐道:“雪南,快出来!”
雪南匆匆推开门跑了出来,迎面遇上走上前来的中山王亀,四目相对,电闪雷鸣、斗转星移、山岳翻转、翻江倒海、时光停顿、日月忘转,仅仅是相对的一刹那,两人如同经历了万古岁月,又好似目睹了沧海桑田。
倒是辞伐的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王这是雪南。”
雪南聪明伶俐,马上施礼,请亀进屋。
借着屋里的灯光,两人才细细端详了对方。雪南身材娇小、凹凸有致、身着一袭褐色粗布衣,粗糙的衣裳无法掩盖她二八妙龄少女的细腻光滑,粗布衣的缝隙里,透出她晶莹发亮的玉肌,给人挡不住的吸引力。
再细细看时,她那乌黑的头发下是一张圆圆的脸,两个脸蛋可爱而红晕,眼睛黑白分明,看着让人顿感平静,娇小的鼻头甚是惹人怜爱,柔软的嘴唇灵动而诱人。中山王亀看着这美妙的画面,竟一时间忘了自己为何而来,还是雪南开口道:“小女子认为,中山当务之急不在于自保,而在于自强。”
一语中的,指针见血地道出了亀的心声,亀顿时从臆想中抽身而出,道一声:“愿闻其详!”
雪南接着说:“强国之法,首强其军,然则中山,国小民稀,强军不易,实应精军。选精干之士严格训练之,兵甲装备之,使之以一敌百,此强军之法也;强国之法,再强其民,什伍里正,使民能守,造册编户,使民可查,如此则间逆难存,民众易聚,可亦民亦军也;强国之法,次强其疆,修筑要塞,加固城墙,御敌于国门之外。严查出入,烽火狼烟,消患于未起之时;如此三者可为首推之策,观其效果,在途它计,我王以为何如哉?”
雪南说完,歪着脑袋,调皮地看着亀,一副惹人怜爱的神情。中山王亀想是也醉了,欲眼咪咪地看着雪南,还震惊于雪南的言辞之中,没有回过神来。辞伐见此情景,知趣地干咳一声:咳咳。
中山王亀这才醒过神来,拱手赞道:“善、善、善、大善、大快我心!”
就在前不久还仰天感叹“栋梁之才不现,吾熟与谋大事哉?!”的中山王亀今晚彻底激动了,他再也难以平息内心的激动与亢奋,大声吼道:“雪南与寡人回宫,孤要与汝彻夜长谈!”
当夜雪南和亀回到王宫,当即秉烛夜谈,通宵达旦,第二日一早雪南回到据点,随机着手草拟自强事务执行大纲,与辞伐参考墨家戒律和规制,制定出了严密的可执行强国之策。夜里呈报王上阅罢,第三天早朝就传令个府衙安率执行,中山强国之路终于在墨家的协助之下开展了。
这是公元前308年末,中山走上强国之路,得到知音的中山王亀也迎来了他人生的春天,与雪南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他们终于实现了中山王室和墨家,携手共同抗击赵国的愿望,一个为了国民安康,一个为了墨道大行,但他们都是为了人可以有尊严地生活着而战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