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烧灯时候,宜春髻、酒暖葡萄。凄凉煞,五枝青玉风雨飘飘。
兰姿虽然识字,但却不过是寥寥数字而已,似这句子里,有些字她却不能认识,更不解其意。只是看着里面的‘薄命,离恨,愁绪,凄凉’等词,又看看这位王爷脸上的神情,心里越发的忐忑惶恐起来。
待到夜里,雪下得越发大了,竟如扯絮般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夜。水溶第二天早起,但见窗纸微白,向外一望,近处的屋宇、远处的天地只是白茫茫的一片。丫头侍候用青盐漱了口,又换了衣裳,丫头兰姿拿着海青羽缎的斗篷,道:“太妃刚刚打发人来问呢,说请王爷过去吃早饭。”说话间便将斗篷轻轻一抖,替他披在肩头。水溶微微皱眉,目光只是向外凝望,只见天地间如撒盐、如飞絮,绵绵无声。
兰姿见王爷不说话,脚步也不动,因不解何意,又劝了一句:“王爷,太妃这些日子辛苦劳碌,好不容易盼着王爷的身子大好了,以奴婢之见,王爷还是进去陪太妃一起用顿早饭吧。”
水溶终于回过头来,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问道:“你知道芸香,蕙香她们是怎么出去的么?”
兰姿新来不久,并没有听见之前的故事,但只被水溶这样一看,便觉得脊背生寒,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嗫嚅道:“奴婢……多嘴了……”
水溶淡淡的说道:“你自己去管家那里说,扣你半年的月钱,既然你如此孝敬太妃,也是你的造化,打今儿起你仍旧回太妃那里当差吧。”
兰姿原本以为自己被太妃指了过来,终身便有了依靠。却不知自己两句话没说完,竟又落得这样的结局。若此番回太妃那里去,太妃问起来自己因何被王爷嫌弃,又该如何回说呢?一时间她懊悔不已,但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只得福身谢了主子恩典,便退了出去。
早饭后大管家水安进来问水溶:“王爷这一处总少了一个大丫头服侍,端茶递水的,这些小丫头们都是不老道的,恐服侍不周。家里的够年龄知规矩的大丫头算起来共有十六个,不知王爷瞧着哪个可以使唤,奴才好叫她进来服侍。”
水溶淡然说道:“不用了,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告诉你,本王如今闻见这些脂粉头油的味道便难受,这屋子里的丫头你都打发出去吧,只叫两个干净的小厮进来服侍也就罢了。婆子一律在外边服侍,不许进我的屋子。”
水安纵然万分不解,此时也不敢多问一个字,忙答应着一个“是”字,躬身退出去,吩咐外边的七八个小丫头们都各自收拾自己的东西,跟着他搬了出去。
此事自然瞒不过太妃,不到午饭的时候,太妃便坐着肩舆过来,因问水溶:“怎么把大小丫头都打发出去了?这屋子里竟是小厮服侍,像个什么样子?”
水溶一脸平静的站在那里,似乎没听见太妃的问话一般沉默着。太妃又说了些什么,他竟也似乎没听见的样子,任凭太妃唠唠叨叨的说了半天,他依然是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太妃见他这个样子,只当是他病后精神不济,也懒得同他计较了。便吩咐家人把午饭传至此处,说要同他一起用饭。水溶也不多说,饭传上来后,太妃命他坐,他便在太妃对面坐下。太妃身边的丫头盛了饭给他,却被他一把推开,自己另拿了碗去盛。太妃见他这般执拗,忍不住叹了口气亲手将他手里的空碗夺过来给他盛了饭方才罢了。
饭后,水溶便说身上不舒服要睡,太妃只得看着他换了衣裳躺去床上后,方带着人离开。到底还是留了两个丫头在屋子里服侍,没把人都带走。
水溶一觉醒来已经是申时,因为阴天的缘故,屋子里已经暗下来。他原本在睡,下人也不敢掌灯。醒来后他自己摸索着坐起来,掀开帐子便要下床,丫头兰姿忙上前来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倒在地上。
兰姿十分的委屈,她是要跟着太妃离开的,无奈太妃临走时又让她留下来好生服侍,她才又把包袱放回去。却想不到这会儿是这样的结果,于是嘤咛哭道:“奴婢该死,只求王爷保重身体,奴婢这就出去……”
水溶冷笑一声,说道:“把水安叫来。”
兰姿慢慢的爬起来出了房门,不多时水安果然进来,见水溶已经在小厮的服侍下穿上了厚厚的大衣裳,遂上前来请安。水溶看也不看他一眼,便吩咐道:“叫人备车。”
水安忙劝道:“天色已晚,雪虽然停了,可那北风更大了。王爷身上的伤还没痊愈,不宜走动……”
“水安。”水溶转过身来冷冷的看着水安,冰冷的目光如锋利的刀锋一样在他的脸上划过,水安的头低的更低,说话也没了声音。而水溶的声音却轻飘飘的没了那份冷冽,“如今连本王也指使不动你了,是不是?你自以为你是北静王府的两代元老,在这儿给我摆起老管家的谱儿了是不是?”
水安吓得赶紧的跪下去,连连叩头,说道:“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吩咐人去备车……”
水溶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水安赶紧的出去叫人备车,临出门前只听见水溶吩咐那个替他系着斗篷的小厮:“去把我平日用的衣物都包起来。”
水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北静王府。
太妃知道的时候,差点儿把水溶屋子里的所有下人一顿板子全都打死,然她看着儿子空荡荡的卧房,最终页只得长叹一声,命人传水安进来。
这会子,北静王府里最难过的就是老管家水安了,他夹在太妃和水溶之间左右为难,上吊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