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们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的出口竟然是当初关押着我的那个石室,石室的墙壁在这场浩劫中被毁坏,人脸石门从里面被锁上,胖子巧妙地解开之后我们逃了出来。
温润的晚风,璀璨的星空,慢慢摇晃的树木无一处不在彰显着这个世界的美好。我们发了疯似的大声呼喊,泪水和笑容出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我们在森林里过了一夜,第二天中午到达山寨。胖子给大石兄弟留了一些钱让他们早点娶媳妇过平安的日子,别总在山里打猎了。之后我们坐上远程大巴回了昆明。在那里和大汉、灵手医分开,大汉说,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希望以后有活动我们能叫上他。我们也自然是对他背着白脸君逃命感激不尽。
灵手医也说希望以后还会再合作。一路下来,白脸君的身体恢复得还不错,呼吸和脉搏都逐渐恢复正常,只是身体还很虚弱,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胖子让我自己回沈阳,说瘦猴子死了,那边的事他得安排一下,另外,白脸君还在昏迷状态不能长途跋涉,他准备带白脸君去投奔朋友。我叮嘱他一定要安排好瘦猴子的母亲,要是钱不够的话,等我回去给他们汇过来。胖子让我放心。我想了想又嘱咐他,等白脸君醒了,一定要告诉我一声,我想知道那羊皮上面写的是什么,回沈阳一定要去看我。胖子抱拳满口答应,脸上露出笑容,笑得我一阵酸楚。我第一次知道分别的含义。
老头子死了,不知道他临死之前的话是不是真的。父亲究竟是死了还是消失了?要是消失了,难道说他还生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吗?我慵懒地倚着窗子思考着这件事情,透过机窗,下面是整个世界,一种沧桑感回荡在空中。繁华的城市,车水马龙,平凡的世界,歌舞升平,我犹如刚刚降临到这个世界一样,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让我觉得幸福。西斜的太阳洒下温柔的光辉,普照着万物生灵。
我靠在座椅上昏昏睡去,梦里出现瘦猴子临死之前那安详的笑容,和他曾经说过的话。其实下到最后一层的时候他就把自己当成了累赘,说了那些决绝的话,只是我太笨没有察觉,现在只能希望他一路走好。播音员提醒飞机即将着陆,我醒过来,泪水沾湿了衣服。
回到家之后,我先按照灵手医的嘱咐把地龙芯煮熟吃了,之后昏睡了整整两天,疲倦才从身体上彻底消退。我又无数次地想起父亲,想起瘦猴子,想起白脸君。然而这一切都已经过去,地球还在安静地转动,人们继续繁衍生息,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在地下的生死挣扎,更不会有人知道在遥远的滇北之地曾经生活过那样一个诡异的部族。然而,现在,一切都像尘埃,渐渐地落在我的心底,唯有老头子临死之前的话让我惴惴不安。
几天以后胖子突然打来电话,我迫不及待地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以及羊皮卷上到底写的什么。他哈哈笑了半天,才说:“我们正在机场,你准备好给我们接风吧。哈哈!”
“你怎么回来了才给我打电话?现在我去哪里给你订桌啊?”
“哎呀,你怎么还是那么死心眼儿啊!就咱们哥三个儿还客气什么?!回去的路上顺便买点菜,哥亲自下厨!哈哈!”
饭桌上,我和胖子喝得酩酊大醉,回忆起当时在地下的事情时不禁热泪盈眶。席间白脸君给我们讲了一个近乎神话的故事,就是那个羊皮上的事。白脸君的描述有些生涩,加上我的理解,记录应该是这样的:
在远古洪荒的年月,天地间还是一片混沌。
忽起的大风吹开天地之间的阴霾,世界分出四大洲,分别是南瞻部洲,西牛贺洲,北俱卢洲和东胜神洲。
南瞻部洲的人们沐浴在神的光环之下,没有生老病死,没有痛苦,食物充裕。不劳而获和长命百岁使他们逐渐在慵懒和贪婪中堕落,世界进入一片黑暗,大地龟裂,尘土飞扬,河流干枯。病魔在这片原始的土地上肆虐,夺走了无数生命。人们备受煎熬,向他们的神祈求,神深知人们此时的痛苦却束手无策,于是他彻夜难眠。终于,有一天,他梦见一位长须飘飘的老者和一个年轻的随从降临到这片水深火热的土地,所到之处祥云涌动,草木滋生,从天而降的甘霖,解除了人们身上的病痛,并教化人们要自食其力,南瞻部洲重新进入和谐的时期。
自此之后,人们开始有了生老病死,开始学会自给自足,开始出现群落,一片安静祥和的景象。直到有一天,一个部落里发生了一件怪事,一个家庭里诞生了这样一对兄妹:男孩全身长毛,长有尾巴,竟是一只猕猴,性格温和;女孩青面獠牙被称为罗刹,性情暴躁。在两个孩子出生后不久,灾难再次降临这片不幸的土地,一场洪水淹没了整个大地。猕猴受到神的庇护,在一个石蛋中逆流而上,躲过了这场浩劫。罗刹女躲在世界最高处的岩洞里,也躲过了那场浩劫。洪水退去,二人相会,为了让大地恢复生机,两人组成了一个家庭,生有六个儿女,身形和父亲一样,脸面却似母亲。六个兄弟姐妹继续繁衍生息,沉寂的大地又热闹起来。他们的子孙逐渐增多,他们生活的地方已经不能容纳,于是他们分成六个部族,分别向六个方向迁徙。
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人类之间开始有了争夺,有了厮杀,胜者建立起自己的王朝。时代更替,一个王朝建立起来,为了探索更远的地方,国王挑选精兵强将组成一个远征队,一路向南进发。为了祈求吉祥,国王把一个能透视宇宙一切秘密的上古神物--一片圆玉分成两半,一半给了远征队伍。
远征队伍经过翻山越岭,渡河跨江,长途跋涉,找到了一片富饶的土地,那里有着各种各样的动物和各种各样的植物,水草丰美,气候宜人。回望漫长的旅程,所有人都心生疲倦,于是决定定居在那里。无奈,平静的生活再次被打破,在漫长的征途中,他们的祖国已经被另一个部族的人所占领,建立了新王朝。
新王朝的人们得到留下的那一半玉,并听说另一半被向南的远征队带走,决定派兵夺回另一半。远征队的人们早已在安宁的生活中忘记了战争,当进犯他们的队伍袭来时,他们在一只人面九尾的神鸟的指引下转入地下来躲避战争的灾难。久而久之,他们开辟了这座地下城市,并在长期的地下生活中进化出了能发光的眼睛。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下面,他们用尽所有的智慧和力量,企图建立一个可以让灵魂得到永生的机器,这个机器可以让世界轮回倒转,让人们回到当初无忧的岁月。
至于机器工作的原理和最终效果,上面并没有提及,只是说在机器的建设完成之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所剩无几的族人背井离乡,迁徙到更远处的地方。胖子说他在云南陪白脸君养病的时候,偷偷地把白脸君的石笛拿出去化验了一下,化验报告上显示的是这是一种人类未曾发现的矿石,上面储存着天然的电荷和磁极,也就是说每一块石头都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电磁,在石头的内部电磁自然转化,经久不灭。胖子当时就捏了一把汗,心说幸亏他去的是私人化验室,要是国家正规的化验室,一定会没收了这东西。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后来我无意间看到了有关少数民族的神话传说,居然和羊皮卷上面记录的事情不谋而合,也就是说,神话的一部分并不是神话,而是有文献记载的。
关于指引我们去找到遗迹的那个石蛋,上面也没有提及,应该是他们出走以后制作的。关于白脸君的事,早已经一切明了,他就是具备那个部族的血统和某些特征的后裔。
他的部族意识在成长的过程中逐渐觉醒,开始了在广阔的大地上追寻着遗失在地下的秘密。
至于地下世界里那些古老的符咒和血的祭祀,我想应该是一种科学还没有办法解释的事情吧。但我相信随着人类的进步,随着科技的发展,那些神秘的古老智慧一定会被后人掌握,进而超越。到那时,或许就是真相大白之时。
我拿着那张羊皮古卷,沧桑之感突然透彻心扉,整个民族的诞生和毁灭就这样被固定在一张纸上,如今的我们只能通过自己的想象来还原在远古洪荒年月中人类生存的状态。转眼几千年过去了,有多少超人的智慧都被无情的时光车轮碾压而过,或者灰飞烟灭,或者深埋地下。一个部族亦是如此,更何况我们呢?瘦猴子、刀疤脸以及死去的那些我不知道的大汉,人类的生命是何等的脆弱,而我们却要用脆弱的生命自相残杀。想到瘦猴子,我不禁潸然泪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胖子见状也是痛哭流涕,一杯接着一杯,喝到最后我们竟然抱头痛哭起来。白脸君没有流眼泪,但是我在表情中读到了他的哀伤和痛苦。缘起缘灭,世间的万象不过如此。
喝了不知道多少,哭了不知道多久,我甚至觉得我比当初得到父亲的消息时还要伤心。想到这,我擦了擦眼泪问胖子:“你说老头子临死之前的话可不可信啊?我父亲真的是消失了吗?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胖子喝得有点多了,口齿不太清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张珣,你听我说几句心里话,张教授的事情我们都很惋惜,但事实就是事实,你要做的就是接受这个事实,自欺欺人的希望只能把你陷在痛苦之中。张教授的一生都在苦苦地追寻着那个部族的秘密,为的是什么啊,不就是能让这璀璨的古代文明重见天日吗?不就是不想让这近乎奇迹的建筑永远埋藏在地下吗?所以我觉得你现在把自己陷在痛苦之中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你听哥的,明天有空我帮你把这件事情的经过整理出来,上报给国家,这不但是一件大功劳,也算了了张教授的心愿啊!”
哐啷!白脸君手中的杯子滑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我和胖子同时看向他,他木讷地看着我们,缓缓说道:“没有别的办法完成张教授的心愿吗?”
“为、为什么?”我和胖子不解地问。
“因为……因为我不想再有任何人踏上那片圣土。属于地下的东西,就让它永远埋藏在地下不好吗?”
“下面插播一条新闻……”电视机的声音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因为这个时候除非有什么重大事件,要不然是不会插播新闻的。电视的声音继续:“北京时间三点三十分,也就是三十分钟前,我省(云南电视台)东北部山区发生地震,地震引起小范围的地面坍塌,在东北丛林深处产生多处陷坑,事发地点人烟稀少没有人员伤亡,请看我台记者的航拍报道。”
然后电视的画面被切换到高空,镜头里的一个东西马上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不过在我们注意到的时候却突然发生了变化。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云南的那个圆形的中间有一口竖井的天坑,不过这个地方随后就出现了塌方,震耳欲聋的轰隆声盖过了记者的声音,大地在我们眼前龟裂,裂缝中不断冒出浓烈的白烟,镜头被浓烟掩盖,飞行员换了几次角度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位置。透过白烟,我们隐约看见那片区域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塌陷,那扇巨大的石门还有那口奇怪的竖井破碎坍塌沉向地下。
在那里停留了大概十几分钟以后,飞机赶往另一处浓烟滚滚的地方,看到这我们都明白了,如果没猜错的话,下一个出现在镜头里的就是那片地面遗迹了。
果然,在飞机赶到下一个塌陷地点时,那个让我们印象深刻的白色金字塔正在碎裂,连带着周围的其他废墟一并沉入地下,白烟滚滚,将一切掩盖。
看到这我不禁有点沮丧,猛地灌了一口酒说:“这下好了,该埋在地下的都埋上了,只可惜了我父亲的一生。”
这震撼的画面却让胖子的醉意醒了几分,他一时也没有了言语,刚刚说好的事情现在又成了泡影。
胖子松了松衣领还要安慰我,可在他怀里突然掉落的一个圆圆的东西一下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胖子把它捡起来丢在桌子上,还要说话,但是我已经完全不想听他说什么了。因为从他怀里掉落的是一个没有了链子的怀表,而这块别致的怀表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了,那是母亲送给父亲的礼物!
我一把抢过来拿在手里。没错了,就是这个怀表,链子是我弄断的,更加让我确信不疑的是上面的金漆上还有我的牙印!我几乎是吼出来地问道:“这表你从哪里来的?”
胖子怔怔地回答我说:“这是在云南的一个朋友送的,我觉得现在这种东西挺少见的就带回来了。怎么了?”
“这是我父亲的东西!”我大叫。
父亲也许真的没有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