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初,一位年方17岁的客家姑娘,高举“灭清剿洋”的义旗,率领成千上万的川西儿女,跃马横戈战成都,给日薄西山的清王朝以沉重打击;壮社会之英风、扬客家之豪气;近代史上,英名远播;她,就是四川红灯教农民起义首领廖观音。
廖氏祖先原居广东兴宁,在清初“湖广填四川”的移民大潮中,廖体用于雍正五年(1727年)来到川西插占,是为廖氏入川始祖,其子孙繁衍甚多,家业逐渐兴旺,排列字辈是“明谷君琼道,为仁士品芳”。廖观音父廖为新,系廖氏入蜀第六代,母薛氏,生育二子一女,廖观音居第二,在同祖父的堂兄妹大排行中,排列第九,人称廖九妹。清光绪十一年(1885年)出生于成都“东山五场”之首石板滩(今属新都县,历史上曾属金堂县)外七里的糍巴店(今合兴乡同林村)。
据孙晓芬女士《四川的客家人与客家文化》书中转引,新都县《石板滩乡志?人物?廖观音》之调查,廖为新当年已是殷富人家,家有房产三处,田地三百亩。石板滩位于金堂、新都、简阳三县交界处,民风剽悍,崇尚武功。廖观音生长在这个“水很硬”的地域环境,幼小便喜欢习拳练棍,矫健英姿;又能广结善缘,与邻居少女们结拜“鸳鸯姐妹”。
客家原系中原衣冠望族,儒家文化,根深蒂固。神州先烈的忠义故事,在客乡民间以演戏唱曲等形式流传。客家妇女从长辈那儿听到这些故事,仔细领会,又将之作为“家教”的教材,在油灯下、床边、田坝里、纺车旁摆给小儿女们听,启沃后代的心智;像涓涓细流,浸润一颗颗幼稚的心苗。近代四川客家名人刘光第、廖观音、朱德、郭沫若都在幼年时受到良好的“母教”,客家母亲激励他们“忧乐天下,以身许国”。
正如清嘉庆朝进士徐旭曾在所著《丰湖杂记》一书中所说:“今日之客家人,其先乃宋之中原衣冠旧族、忠义之后也……犹存生聚教训、复仇雪耻之心……可谓不因地而殊、不因时而异也。客人多精技击,传自少林真派。每至冬月农暇,相率练习拳脚、刀剑、矛铤之术。
即古人‘农隙讲武’之意也。客人妇女……皆以缠足为戒。自幼至长,教以立身持家之道。
其于归夫家,凡耕种、樵牧、井臼、炊、纺织、缝纫之事,皆一身而兼之。事翁姑,教儿女,经理家政,井井有条,其聪明才力,直胜于男子矣。”这段赞歌式的描写,使人们对客家妇女的高贵品格,肃然起敬。也帮助我们理解廖观音为什么小小年纪能肩负历史使命,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
廖观音成长的年代,正是神州大地内忧外患、民不聊生、危机四伏的年代。1894年的中日甲午战争和1900年八国联军攻入北京,使中华面临亡国的危险。清政府为苟延残喘,向列强割地赔款乞和,复将苦难转嫁给平民百姓。四川从1902年起,每年承担“庚子赔款”两百多万两。清廷腐败,列强侵略,洋教仗势欺人,使得民怨沸腾。
其时,北方义和拳失败后,不少拳民南下,入川传教。由于清廷从利用拳民到血腥镇压他们,使之也从“顺清灭洋”,转变为“灭清剿洋”。这对四川义和拳、红灯教(二者同源而异名)的口号转变起到影响。
廖观音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从单纯的习拳练身到参加“神拳”红灯教。廖九妹拳法进步很大,又能言会道,善于“说法”,高坐莲台,讲解“反清灭洋”的主张,表达出“但悲众生沧异域”的博爱情怀。加之她善良、美丽,犹如“观音化身”,深受信徒拥戴,被尊称为“廖观音”。原来领头的大师兄铁匠曾阿义(又名曾罗汉)也甘愿退居幕后,为廖观音出谋划策。
“红灯儿女继白莲。”义和拳、红灯教同源于白莲教。清嘉庆年间川楚陕白莲教起义,转战五省,历时九年。当时,金堂、简阳亦是鏖兵战扬。白莲教首领齐二寡妇王聪儿,川陕秦豫甘,“纵横一妇人”,其部下多女将,如黑丫头、齐四姑、王李氏、茂壮妻等,她们叱咤风云,“白莲都为美人开”的传说,对廖观音这群大脚板姑娘,很有感染力、影响力。红灯教依照白莲教,以“棚”作为自己的战斗单位,每棚十一人,以三角红旗为标志,上绣七星,号称“七星五虎团”,藉此,加强组织建设。也像当年大巴山腹地的“棚民”、“厂民”一样,敢于割下象征清朝顺民的长辫子,只留短发,团结教徒,暗习咒语,“乡里演其术者,几于十室而九”。有诗人赞誉道:“蜀江水碧蜀山青,一点红灯万点迎。”(《三水关纪事诗?王蜀琼和诗》)酝酿起事当中,石板滩、龙潭寺一带的首领廖观音、曾阿义与金堂东郊的唐顺之、资阳的李南山、李冈中、何耀山,资中的凌天顺、曾洪春,简阳李永洪,仁寿熊青禾,三台李青山、徐机匠,射洪税玉堂,中江廖高亭、倪开调等互通声息,遥相呼应。
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四川发生了特大旱灾,简州及附近37州县春季作物几乎颗粒无收,民心浮动。一份四川义和团的揭帖,传到廖观音的神案,其文曰:今奉上帝令,灭清剿洋兴汉。行事多人商议,定今端午日戌时,天下各处共起征伐,临时忽然起火为准。凡欲投者,在起火时,各执军器,将发剪短,只留寸长,勿包帕戴帽,以光头现短发为记。凡灭清之兵,概以现短发为记。征伐时见头现短发全留,不是短发者全除。各短发军,待天明时听点后,每人给钱乙千文……(转引自《成都掌故》第三辑,邹趣涛《反帝爱国女英雄廖观音》一文)地火在运行,岩浆在奔突,成都近代史上,石破天惊的一天到来了。
成都,经南北各省移民及其后裔的披荆斩棘、开启山林,历200年艰辛,赢来繁荣。
晚清成都,已享有“小巴黎”的美称。“九里三分的成都省”承平久矣。太平天国运动期间,北京一夕数惊,江南金粉之地,毁于战火。其时,虽有李永和、蓝大顺举兵川南,随即被重创于犍为龙孔场;而翼王石达开入川,又惨败于大渡河畔。石达开“舍命全三军”,被押送四川臬台衙门,旋即遇害。成都远离战火,“会馆戏多看不完”,名副其实的锦绣成都、休闲之都。
阖城文武,更加高枕无忧,歌舞升平,文恬武嬉。以至当密探向“一府二县”(成都府、成都县、华阳县)首脑密报成都近郊发现成千上万的红灯照徒秘密集会,“饥民附和拳匪、裹胁甚众”图谋不轨时,府尊县令面面相觑,大惊失色,连呼:“怎么,竟至变生不测,祸起肘腋了?”慌忙传令缉拿首犯,解散协从,并加强警戒,重点保护基督新旧二教在成都府城内建立的七座教堂及神职人员,勿使酿成教案。——1895年民众攻打四圣祠教堂引发的“成都教案”的屈辱结局,令官吏们谈洋色变,不寒而栗。
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6月17日,廖观音率领红灯教拳民在成都府华阳县属“东山五场”之一的龙潭寺乡(含属成都市成华区)文昌宫内集会、练拳。华阳县令率领练勇前来抓人,哨官某破庙门而入,被愤怒的拳民当场杀死,练丁见状纷纷后退。县令无奈,只好退守龙潭寺北的二台子,向市府、向省里告急。四川总督奎俊急派候补知县唐总远率兵助剿。
清兵与红灯教形成拉锯战,主战场在石板滩、院山寺、二台子、龙潭寺一线。
此时,驻守省会成都的清军绿营兵不超过四营人,加上几乎丧失战斗力的“老爷兵”八旗子弟及地主武装,总兵力也只有三千人左右。兵力单薄,难以御敌。有鉴于此,洋务总局通知各国驻渝领事,“转饬通商,传教洋人,勿轻进省”。四川按察使在通饬各属的札文中承认:“该匪犹愍不畏法,逼犯龙潭寺,省垣戒严”。(《巴县档案》光绪二十八年七月二十九日)如果龙潭寺失守,义军奔袭20华里,即抵成都城下。奎俊召开紧急会议:“人言啧啧,官心惶惶。群聚督署,强颜筹商,不闻谋略,惟余恐惶。”节骨眼上,惟有年届76岁、须发皆白的老将军、按察使陈挺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