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席方平走到那面宽墙的跟前时,他突然感到所面对的仿佛根本就不是这间屋子的一堵墙,很高大,很厚实,遮住了眼前所有的视线。那六幅画并排地挂在墙上,尺幅变得大了起来,有一人来高,三尺见宽,直垂到地。但最令人奇怪的就是第六幅画。
最右首的这第六幅画根本就不能被称之为画,因为它只是一张画幅,上面没有一点笔墨沾染的痕迹,它只是一张白纸,那白色中透出一种残酷与深邃,好象有一种诱惑存在于里面,让人无法自拔。
为什么这样一张白纸也挂在墙上,席方平有些不明所以,他格外仔细地观察这张白纸,到底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只好抱着疑问看向旁边的那些图。
席方平走到了第二幅画的前面,一股寒意从那张画上传了过来,他打了一个冷颤,浑身上下顿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席方平咬了咬牙,裹了裹衣服,仔细地看了过去。
这张画与前一张一样,也是一片白色,但这白色太过纯净了,白得透明,白得透骨,白得可怕。
席方平感到一种十分诡异的力量,他吓得大喊了一声,身边却没有一点动静,没有任何回答,周围如死一般地寂静。
席方平睁大了眼睛,他慢慢地转过身去,他的脸上充满了恐惧。
只见身后根本就不再见到路奇轩等三人的影子,一片淡紫色的水汽笼罩在他的周围,那水汽潮湿而又深邃,看不到边际,也看不到地面,他仿佛悬浮在空中,但双腿却有力地站在那里。
席方平低低的声音叫道:“南宫?无颜大哥?路大侠?”
静,出奇的静,在这可怕的静中突然传来一阵泼水的声音。
那声音来自于席方平的身后,清晰得很。
席方平咬了咬牙,猛地转过身去。
身后的那幅画已经完全变了,变成了一道门,一道敞开的门,那门里面是另一片天地。
一片冰封覆雪的天地,美丽婀娜的冰树千姿万化,围绕着一片冰镜似的湖面,雪花扬扬洒洒从天而落,到处都是一片纯白的世界。
但那如镜的湖面却有一个污点,那是一个凿开的冰洞,两尺见方,一汪清沏的湖水微微荡漾着,漫天的雪花飘落在上面化作湖水,那景象着实好看。
但这一切的美景却被冰洞旁的一个人破坏了,一个赤身裸体的人。
这是一个身材羸瘦的人,只见他手里拿着一个木盆,从那冰洞里舀出半盆湖水来,举过自己的头顶,从上而下地淋浇下来,身上的皮肤立即罩上了一层薄薄的冰。
这个人显然受不了这刺骨地寒冷,他的动作早已僵硬,浑身哆嗦着,但还是将木盆再次伸进了那个冰洞里,舀出水来,继续浇淋着自己虚弱的身体。
一遍又一遍,身上的冰也是结住了,被身体融化,又冻结住,永不停息。
席方平看到这个诡异的现象不禁有种跑过去阻止的冲动,但他的左腿刚迈向那个门的时候却一下子停住了,因为他突然感到眼前的景象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为什么一个人会永不停歇地将自己处在寒冰的世界里,受冰水刺骨之痛,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此人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席方平在一些书中曾读到过,人死后灵魂可能受五狱之苦,分别是寒冰狱,烈火狱,抽肠狱,挖心狱与拔舌狱。此五狱分别是为生前犯有淫,怒,奢,恶,嗔罪行的人所准备的。
没想到冥魈府也有此五狱,那受刑的人一定是一个犯过五罪的魈族了。
既然这个人是受寒冰狱的惩罚,那此人一定是犯了淫罪,想到这里,席方平仔细看过去,只见那个赤身裸体之人的眉语间果然是一副轻浮之像。
席方平与其父席大路最不同的地方就是他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他决不是那种爱敌人的书呆子,因此他也很坦然地将迈出的脚收了回来。
这幅画既然是寒冰狱,那下一幅一定是烈火狱了。
果然不出席方平的猜测,当他走到下一幅画前,一股烤人的热浪扑面而来,眼前一片赤红。
那幅画同样变成了一扇门,只见门里一片大火,火中站着一个大汉,浑身的毛发早已烧尽,身上油脂在滋滋作响。
这个大汉站在一根红得已然透明的铁柱前,双手发力不住地晃动着那根铁柱。
席方平努力地睁开双眼,顺着那根铁柱向上看去,原来那根铁柱竟然是根颀长的树杆,在烈焰无法烧到的高处才有树冠伸出,仿佛一个蘑菇头一样,大汉摇动铁柱,那树冠上的树叶纷纷落下,恰好落在大汉周围的烈火之中,这火势变得更加猛烈,说来奇怪,这铁树杆不但长出的是木枝叶,而且树冠却一直不见枝叶稀少。
这就意味着大汉将永远地摇下去,永远用摇下来的枝叶将那火烧得更旺,更残忍一些。
席方平此时已然忘掉了害怕,他知道害怕也没有用,不过他更相信的却是自己。
席方平自问平生未曾做过任何罪事,所以他对这五狱也当然不害怕了。好奇代替了恐惧,他走到了第四幅画前。
这就是抽肠狱了。
画门大开,里面却是一幅衙门的景象,案头后面坐着一个胖大的县官,案头上不见公文,却是一桌酒席,盘碟罗列,杯壶把在手里。
席方平有些奇怪,这样的场面怎么能是抽肠狱呢,于是他仔细看过去。
原来那些盘碟中放着的并非佳肴,反而是金银珠宝,闪闪发光,从那酒壶中倒出来的却是汞汁,只见那个胖大的县官不一会的功夫便将这些东西都吃进了肚中,然后抄起一个盘子砸在桌子上,拾起散落的碎片向着自己的肚子划去。
席方平知道下面就是抽出肠子来翻洗,他不敢再看,向左走去。
左边这幅图自然是挖心狱。
只见这个门内是一个书房,一个英俊的书生坐在灯前,桌上摆着笔墨。只见书生左手里托着一颗赤红的还在跳动着的心脏,右手拿起毛笔来沾上墨水,仔细地将赤红的心脏涂成了黑色,然后一口吞了下去。紧接着,他从胸前又拿起一个跳动的心脏,继续将它涂成黑色吞下。
原来这个书生左胸前有一个洞,吞下去的黑心从那洞中滚出已变成一颗红心,他又涂成黑色吞下,如此反复。
最左边这幅图是五狱中的最后一狱,拔舌狱,顾名思义,这里面的人一定是受拔舌的惩罚。果不其然,席方平所见的是一间洞房,里面却坐着一个媒婆,她左右手开弓,不停地从嘴里拔出一根根舌头来,那舌头上布满了蚂蚁,霎间便将舌头吃个干净。媒婆的嘴中也爬满了蚂蚁,它们在咬噬着媒婆的舌头,也无怪乎媒婆要将自己的舌头拔掉。
席方平看到这里实在不想再看下去了,虽然他嫉恶如仇,但这种刑罚也过于残忍,他的肠胃也有些抽搐,但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一种令人十分熟悉又极为亲切的声音隐隐地传来。
席方平思忖道,这面墙上共有六幅画,五狱都在,那右首的第一幅肯定不会简简单单地只是一张白纸,那它又是什么呢?
在席方平的心中产生了强烈的欲望,这欲望伴随着那熟悉而又亲切的声音瞬时间钻入了他的脑海,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再仔细地看看那第一幅没有任何笔迹的画幅里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于是席方平向着右边走了过去,他每走一步都觉得很轻松,很舒适,那声音在他的耳边萦绕着,时断时续,时离时即,时笑时哀。
好奇的人一般有两条道路,一条是通往幸福之所,另一条则是踏上死亡的不归路。
席方平属于后者,但他绝不仅仅是好奇,因为那声音熟悉得使他不能不走过去。
于是他走过去了也就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席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