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依依知道,柴智怕这个时候起了冲突,万一露馅,对事后他们准备下药的计划会有影响。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柴智做大事的人,他当然不会为了一时之意气,来影响他的大计。
阮依依托着腮梆子想了想,颜卿还在柴家,没有他陪着逛街也没意思。她人皮面具也戴了,饭也吃完了,不如回去找颜卿,跟他说话聊天,比跟他们逛街有意思。
柴智一直在安静的等阮依依说话,见她点头,便站起身径直往门外走去。一出三客客栈,外面就停了两辆马车,柴俊和柴情竟不打招呼,哗的一下钻进了马车里。
阮依依无奈,只能与柴智挤在一辆马车里。
他们刚上马车,马车就开始跑了起来。阮依依隐约听到后面有咒骂声,应该是牛嗣郸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离开,他的后援没到,追赶不上他们,气得在那里骂人。
马车跑得很快,柴智为了不让牛嗣郸发觉他们的身份,有意让马夫策马在城郊跑了一圈后才回柴家。阮依依被马车颠得晕头转身,胃里翻江倒海,心胆脾肾肺都恨不得立刻从喉咙里蹦出来,吐得干干净净的才舒服。
柴智没想到阮依依会晕马车,见她整个人从座位上软绵绵的滑了下来,象只小雪狐般蜷缩在马车一角,阖着眸子,难受的小声哼哼着。柴智想扶她起来,刚伸手过去,又犹豫了。
他忘不了,那日在兰舒院的花墙之外,他听到的声音。当时,他刚回到柴家,得知柴俊和柴情竟把他们两人给骗回到柴家,大喜过望,急忙赶去兰舒院,想看看还有没什么需要再安排和添置的。
柴智当时一心想着要留下颜卿和阮依依,为柴家所用,所以一时疏忽,没有提前通报。结果,尴尬的碰到了这件事。他也想过,要马上离开,但阮依依的嗓音,是他听过的最美妙的,明明心里在不停的告诫自己,非礼勿听,但却无法挪动脚,呆呆的站在那里,“猥琐”的从头听到了尾。
尽管他们之间谁也没有点破,却是心知肚明。事后,他一直忙着家里的生意,阮依依生病的那一个月,他正巧外出,所以再见面时没有这样尴尬。
但现在阮依依蜷缩在他脚上,难受的哼哼时,他竟不自觉的想到了那天在兰舒院的一切。
“柴智,你在想什么!”柴智用力的掐了自己一下,蹲了下来,脱下自己的袍子,将阮依依裹住。
为了方便她能伸展开身体,柴智刚马车里的座位下来,放到一边,然后将她平放,略微垫高了她的头,然后吩咐护甲兵,先行回去通知颜卿。
马夫驾着马车,在郊外跑了一圈后,确定没有人跟踪,柴智等人又另外换乘了马车,才回到柴家。
马车刚进府,颜卿已经在等候。柴智下了马车,示意颜卿,阮依依在里面。
“阮阮,还难受吗?”颜卿拿出薄荷膏,涂抹之后,见阮依依醒来,轻声问她:“师傅带你回去休息。”
这时,已经有仆人端来热水,颜卿和着热水让阮依依吃下药丸之后,见她精神稍稍好了些,便要抱她下马车,准备带她回兰舒院。
阮依依看着裹在自己身上的袍子,一时失神,好象在辨认这是谁的。
“阮阮不记得了,是柴大公子带你回来的。”颜卿提醒她。
阮依依这才想起,自己晕马车,半昏迷时是他在旁边照顾自己。阮依依赶紧的把这袍子脱下,叠好,要还给柴智。
“师傅,你干嘛这样看着我。”阮依依恭敬的手捧着柴智的袍子时,见颜卿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害羞的娇嗔着。
颜卿却很不可思议的摇摇头,指着这袍子,说:“阮阮从未给师傅叠过衣裳,竟然……”
竟然给柴智叠衣裳!尽管这次叠衣裳与平时叠衣裳是两码事。
颜卿竟然在这个时候吃醋!阮依依又是娇嗔的瞪他,然后抱怨道:“师傅,好好的,你又吃醋了!”
颜卿笑笑,一语道破天机:“师傅发觉,阮阮很怕柴大公子。”
“他总是不冷不热的,平时也不笑,一说话不是讲道理就是下命令,当然不亲近啦!”阮依依才不会承认自己因为有点怕柴智,所以才破天荒的乖乖给他叠好袍子。她甚至在心里小小的担忧过,柴智会不会对她弄皱弄脏他的袍子生气。
“阮阮,师傅问你。”颜卿突然正色,问阮依依:“假如有一天,师傅不在你身边,你愿意让柴大公子照顾你吗?”
阮依依一怔,呆在那里。她不明白,颜卿好好的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突然的,泪如雨下。
她没有大声哭,只是小小的抽泣,眼泪象珍珠似的,啪啪啪的直往下掉,把她手中柴智的衣裳都弄湿了。
颜卿只是试探,却没想到惹了阮依依伤心。他想安慰她,但无论他说什么,阮依依就是哭。她的小拳头,没有章法的敲在他的胸口上,刚刚隐去的乌青又泛上了表皮,颜卿忍着痛,将阮依依搂住,几乎是在哀求她,别再哭了。
“师傅错了,阮阮别哭了。”颜卿不停的道歉,好不容易哄住了她,却看到阮依依红着眼睛,跳下马车,将手里的衣裳扔到莫名其妙的柴智手里,然后大声的冲着他嚷:“柴智,我讨厌死你了!”
柴智只是简单的告诉他们,阮依依因为晕马车,颜卿在里面医治,剩下的,他没有多说,柴俊他们也不敢多问。
阮依依在马车里使性子哭的时候,柴家兄妹正在外面闲聊。
“大哥,下药了吗?”柴情见他们暂时没有别的事,便问柴智牛嗣郸的情况。
这时,柴智身后的护甲兵上前汇报,原来牛嗣郸见他们都离开,气冲冲的离开了三宝客栈,还四处找人去追他们的马车,但都无果。牛嗣郸吃了闷死亏,自己被别人打了却不知道仇家是谁,那股怒气一时没处发,便杀到了青楼去。
青楼一般都是傍晚营业,牛嗣郸跑去时,姑娘们都还在休息。老鸨拿这位财神爷没办法,只能赶紧准备了几样小菜,白送了三壶二十年的女儿红,请牛嗣郸先饮着,然后再急忙叫姑娘们准备。
护甲兵见这是个好机会,便将那毒蘑菇粉全都下在青楼的酒菜里。这样,就算牛嗣郸上吐下泻,也不能单单怀疑是三宝客栈的问题。
柴智暗自估算着,据阮依依所说这药要再过三个时辰就会有效果,等到牛嗣郸上吐下泻之时,应该还在青楼。可怜青楼要被牛嗣郸冤枉了,柴智默默的在心里说了声“恕罪”。
就在柴智默念“恕罪”时,阮依依忽然的从马车上冲下来,将衣裳劈头盖脸的往他身上扔去,还吼了这一嗓子。
柴智被阮依依这一嗓子喊得懵了,柴家的仆人们也都傻了眼,柴俊和柴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想了很久,都一致认为,一定是刚才在马车里柴智轻薄了阮依依,才会惹恼她,令她当众对着柴智发脾气。
要知道,柴智在大西北,说斯文点是这里响当当的人物,说得难听点,他也算是西北一霸。
平日,别人想见他,除了要看看他的行程外还得瞅瞅他的心情,跟他说话没有几个敢正眼看着他的眼睛,连喘气都得捏着喉咙管小小的呼吸。
阮依依分明是怕柴智的,可是突然的翻脸发脾气,不是柴智轻薄了她,还能有别的可能吗?
阮依依把袍子扔还给柴智后,还不解气,瞅着那暗不暗明不明的深赭色就恨得牙龈痛,伸手想抢回来扔到地上跺上两脚。
可是柴智已经接住了袍子,他本能的准备把袍子扔给身边的仆人,阮依依伸手里抓了个空,这个举动简直就是往火苗上泼了汽油一样,蹭蹭蹭的直往上冒。
颜卿紧跟着下了马车,见阮依依气得面红耳赤,又因为晕车身体虚弱得满头大汗,急忙上前想拉住她,却没她灵活。
就在大庭广众之下,阮依依对着柴智吐了口唾沫。
时间停止,空气凝固,岁月驻足,犹如风吹不动的岩石,世界仿佛突然进入了冰川时代,寒冷,将所有人冻住。
阮依依这口唾沫,不偏不倚的,正正好好啐到了柴智的脸上。这是柴智的死穴,也是所有男人的死穴!
阮依依的这个举动,无疑是当众扇了柴智一耳光!
没有人敢上前来解围,就连颜卿,站在阮依依身后,也是下意识的把阮依依拉近自己的怀里,护着她,怕柴智反应过来,会发怒施暴。
刚开始阮依依还眼泪汪汪的,啐完痰之后,心情好了许多。她后知后觉的看见周围的人都如临大敌的傻愣在那里,明明想作鸟兽散,却慑于柴智的淫威,打着哆嗦不敢动。
再扭头看柴智,他的脸部线条变得更加坚硬,象冰冷的石头雕刻而成。左脸上,挂着一团透明的东西,看上去,好象是口水。
“师傅,我对着他吐口水了吗?”阮依依往颜卿的怀里窝了一下,小声的问她。
刚才她实在是太气恼,不明白颜卿好好的为什么要说这些丧气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出要柴智来照顾她,明明两人在一起,为什么非要提这个臭男人。
阮依依盛怒之下出现了短暂的失忆,当她看清楚这一切时,才意识到,虎口拨牙的正是自己。
“嘿嘿……”阮依依谄媚的冲着柴智笑,可是,他没有一丁点反应。那口唾沫还大张旗鼓的挂在柴智脸上,仆人们都拿出了手巾想上前帮忙擦拭,但都不敢动,就连柴情,也拎着自己的绣花手帕,看着柴智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去出面解围。
连柴智平日最疼爱的三小姐都不敢出声,柴家其它人自然不敢冒头当这个出头鸟了。
阮依依见柴智僵硬的站在那里,象个木偶,面无表情,看上去好象他没有生气,但总觉得周边的空气太过冰冷,根本没有夏日的热度,便心知肚明,自己是踩了地雷,不好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