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如钺打量了她一下,她看上去,比五岁的小孩要更小些。
不过,他也注意到,女娃自始自终都没有说话。宇文如钺忽然明白过来,或许因为她是个哑巴,所以她的爹娘才将她遗弃。
宇文如钺正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将她带走时,身边的侍卫在催促他必须马上启程离开无忧国。
宇文如钺正准备站起来离开,女娃突然抱住他的双腿,紫葡萄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不似哀求,象要求。
宇文如钺到底没有扔下她,他不忍心将她独自留在官道旁,心想既然她被家人遗弃从此要流浪,不如自己收留了还能给她幸福生活,便交她抱了起来,翻身上马,准备带她带回到沂城的德明侯府。
谁知,刚刚回到沂城,便从国都传出消息,皇帝身染恶疾,经御医医治之后,虽无性命之忧,但身体时渐虚弱,太子年轻尚不足以独自处理国事,为保建安国平安无事,各地侯王均不能离开封地,没有圣旨,不得进京。
宇文如钺是在此圣旨下达到沂城之前赶回来的,那天,阳光明媚,湿润又暧昧的春天,落英缤纷,小公主坐在宇文如钺的怀里,与他一起骑着高头大马,一路张扬的来德明侯府。
宇文如钺与太子同年,今年刚满十五。按照建安国的风俗,可以重新辟地建府,另立门户。但因宇文如铖的父亲在其五岁时沙场战死,为不令其母孤单,宇文如钺在世袭了侯爵之位后,至今未有搬离德明侯府,另立门户。
刚一进入沂城境内,宇文如钺的母亲文姒夫人早已是率众人在官道迎接。
宇文如钺惊讶的翻身下马,快步跑到文姒夫人面前,单腿跪上,着急的说道:“娘亲,这初春乍暖还寒的,娘亲怎么能站在这里吹风。若是感染了风寒,又要让儿担忧了。”
文姒夫人今年不过三十二岁,年纪轻轻就守寡,将宇文如钺带大。建安国民风朴实但也开明,女子改嫁是常事,但文姒夫人心疼宇文如钺,害怕他会吃苦受气,多次拒绝媒婆的说亲,甚至是皇帝的指婚,坚持独自将宇文如钺养大成人。
这次宇文如钺外出游历已有小半年,若不是皇帝有令,只怕他还不肯回来。所以,当文姒夫人收到消息说宇文如钺今日会回来,便提前了三日在这边界线等着,想早些见见分别多日的孩儿。
文姒夫人一听到宇文如钺这样贴心话的,立刻笑得合不拢嘴。她本就年轻,又保养的好,站在那里,仿佛是宇文如钺的姐姐。特别是她笑起来时,花颜绽放,周边那漫山遍野的桃花,瞬间失去了颜色。
就在宇文如钺与文姒夫人正在亲热的话家常时,忽然,人群中有骚动。文姒夫人侧身看去,一个粉嘟嘟的女娃不怕死的从马上跳了下来,侍卫没料到她会如此胆大,吓得急忙跑来看她是否受伤。
众人围过来,这才发现,小公主不但没哭,反而还咯咯笑的摸着马腿,好神情,好象是在感谢那马儿,感谢它在她刚才跳下来的时候有意的曲了双腿,方便她跳马,不会受伤。
“钺儿啊,这小娃娃是……”文姒夫人觉得这女娃胆大心细,看似幼小却是聪明伶俐,五官精致清秀,胖乎乎的婴儿肥特别的可爱,看上去,大约只有三、四岁的样子。
宇文如钺见小公主伸开双手向他这里急奔过来,赶紧的转过身,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自从昨天在无忧国捡到她之后,谁也碰不得她,只有宇文如钺才能靠近她。昨晚,宇文如钺本想将她随便扔给身边的婢女去带,但无论谁碰到她,她都张嘴去咬,气得哇哇乱叫,但就是不说话。
宇文如钺疼惜她是哑马,又很受用她对自己的依赖,破天荒的,亲自给她喂饭洗澡,还哄着她睡觉。一来二去的,亲近了许多,众人都知道宇文如钺把这小娃当宝贝看待,别人也不敢怠慢她。
宇文如钺简单的将自己把她捡来的经过告诉了文姒夫人,然后,抱着小公主哄道:“她是我娘亲,以后,就是你的祖母了。”
文姒夫人早就希望宇文如钺能早些娶妻生子,为宇文家族延续香火。忽然的见他抱着个女娃说要叫她祖母,文姒夫人根本不介意自己年纪轻轻就升了辈份,乐呵呵的拍着手,哄着小公主想抱她。
小公主一直啃着手指头,她的记忆很混乱,脑海只所有的记忆都是在一个又长又香的熟睡之后开始的。她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是谁,在哪里出生,有没有兄弟姐妹,她好象一睁眼就看到了宇文如钺,然后自己本能的抱住了他的腿,再也不肯分开。
眼前的女子,分明很年轻漂亮,却要她喊祖母。
小公主甚至不知道,祖母到底是什么,但她见她似乎特别的喜欢自己,正亲切的拍着手想哄她要抱她,小公主果断的摇头,转身,搂住宇文如钺的脖子,拼命的摇头。
文姒夫人讨了个没趣,但她好脾气的没有生气:“钺儿,她叫什么名字?”
宇文如钺见小公主依旧抗拒文姒夫人,心里略微有些失落。
但见文姒夫人并不以为忤,这才放下心来,连忙应道:“钺儿也不知道她的姓名,只是在她的衣袖上发现上面绣着‘小公主’三个字,便这样叫她。”
实际上,宇文如钺是事后才发现她的衣袖上绣了字。而她,也只有别人叫她小公主的时候,才会有所反应。
文姒夫人见小公主紧搂着宇文如钺不肯放手,便指着自己的马车,笑道:“钺儿,陪娘亲坐马车吧。你抱着小公主也不方便骑马,正好,陪娘亲说说话。”
说完,娘俩便坐着马车,浩浩荡荡的往德明侯府去。
宇文如钺有意要哄文姒夫人开心,说的全是旅途中的趣事。文姒夫人听得一惊一乍,听到开心的地方,更加是笑得是前俯后仰。
小公主一直都很乖巧的坐在宇如如钺的怀里,她很认真的听着他们的对话。文姒夫人总觉得,她似乎能听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又似乎一知半解的,乐呵完了,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
“小公主……她到底是哪有的孩子,竟然取了这样的名字……”文姒夫人与宇文如钺商量着:“钺儿,如今建安国局势微妙,原本你捡个女娃回来并没有什么,只是,她这名字……若是传出去,怕是有人会在皇上那咬舌根,对你不利……”
确实,不是谁都可以叫公主。除了皇帝女儿可以叫公主,其它人,除非是皇帝赐名,否则,是不能叫公主的。
眼前这女娃,连她的来历都不清楚,整天喊着她小公主,传了出去,随时会被盖上大不敬的罪名。
宇文如钺也在为这事犯愁,他想过给她取别的名字,但无论他喊她什么,她都没有任何反应。只能叫她小公主,她才会给面子的瞅上一眼,算是答应了他。
“娘亲,钺儿正想跟娘亲商量这件事呢。”宇文如钺指着小公主说道:“钺儿记得,娘亲曾经说过,咱们德明侯的爵位是建安国唯一可以世袭罔替的,钺儿的姐妹便是明正言顺的郡主了。”
文姒夫人算是明白了宇文如钺的意思,方才还说要叫她祖母,现在为了这名号,又要改口叫她娘亲。只可惜这女娃长得是漂亮,偏偏不会说话。
文似夫人越看越喜欢她,越看越是心疼,忍不住的伸手想摸摸她的脸,却见她躲闪,尴尬的只好缩回手来,自我解嘲的开着玩笑:“小公主,你是想叫我祖母呢,还是叫我娘亲?”
说来也有意思,当文姒夫人说祖母时,小公主的头摇得跟拔浪鼓似的,当她说到娘亲时,小公主立刻伸出手去,要抱她。
文姒夫人觉得奇怪,宇文如钺也觉得挺有意思的,他们二人反复试验了几回,每次都是如此。到后来,小公主变得烦躁,拉着文姒夫人的手,在上面写了一个字――娘。
原来,小公主一直抗拒她,并不是不想让她碰自己,而是她不想当她的孙女,只想当她的女儿。
“小公主,你是不是觉得娘亲太年轻了,所以不肯认娘亲做祖母?”宇文如钺将信将疑,问她。小公主用力的点头,然后,冲着文姒夫人甜甜的笑了起来。
文姒夫人明白小公主的想法之后,心里美滋滋的。都说小孩不会撒谎,小公主见她年轻漂亮只肯认她做娘亲,是对她最贴心的赞美和肯定。小公主一句话都没说,却极大的讨好了她。
文姒夫人越发的觉得女儿象小棉被,特别的贴心和可爱。
“钺儿不必为小公主的名字发愁。”文姒夫人突然的豪气大发,她拍着胸脯,骄傲的说道:“既然你认了她做你的小妹妹,那我就是她的娘亲。娘亲就给她取个名字叫宇文公主!倘若有人质疑,只管让他们来找娘亲。这么可爱的女孩,做我们沂城的小公主,又有何不可!”
小公主也从嘴里抽出自己的手指,伸到文姒夫人的嘴边,好像是为了奖励文姒夫人帮她保住了小公主之名。
她的举动,逗乐了文姒夫人,伸手再要抱小公主时,她已经不再抗拒。
文姒夫人顿时母性大发,将小公主搂在怀里心肝宝贝的不停叫着,就连宇文如钺也羡慕不已。
有了文姒夫人的首肯之后,小公主便以郡主的身份住在了德明侯府,大名宇文公主,乳名便是小公主。
可是,文姒夫人喊了几天的小公主之后,又觉得不过瘾。旺盛的母爱无处安放,为了彰显自己对小公主的特殊性,她又给她取了个小名,叫乖乖。
先前,宇文如钺还担心小公主不会理会这个名字,却没想到,她很给他们面子。唯有宇文如钺和文姒夫人喊她乖乖时,她会回应,若是别人这般叫她,她断然不会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