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中午十二点到下午四点是李长根的“假期”,这段时间他无雨无阻的到外面调查。李东正排除了李家村人,如此一来嫌疑对象就只剩下张家村,这就增加了许多难度。因为他在张家村并没有特别好的朋友,无法打听内幕,况且他本来就不甚聪明,因此所谓的调查就是来来去去询问老李家人,问他们那几天有没有看见张家村人在他家周围异常出没。
和所有的调查一样,结果几乎都是“没看见”、“不知道”、“不记得了”。李东正并不就此气馁,他听了李长根的建议,准备到张家村走一遭,找个胆子小的威胁一番,看能不能探听得一些不为人知的消息。
李长根尚未出发,又有事情发生了。这回有人把矛头指向了他的家人。
他还在等待夜幕降临,心底憧憬着无数可能。他把什么情况都预测了一遍,唯独没有预测到现实中即将上演的一幕。就在天将黑未黑之际,他的老婆,那个曾经尖嘴獠牙无比彪悍的女人满脸泪痕哭声不绝地扑倒在他面前。
从李东正一看到他老婆的那一瞬间,一朵乌云就笼罩在了他头上。他心神不定的看着老婆扑到在脚下,甚至都没想起来去扶一下!李东正突然失聪,他根本听不见老婆早喊叫些什么,他只能看见她在流泪她的嘴悲愤交加中快速张开过了半天才缓缓闭上。李东正有些神志不清。
知道他老婆的手抓痛了他的脚,他才反应过来。他急忙蹲下去扶着老婆的手臂,着急地问:“怎么了?”
他老婆突然止住哭声,看着他愤怒地说:“我说了半天你没听见?”
李东正十分无奈,急道:“哎呀,到底怎么了?”
他老婆又大放哭声,道:“儿子和人打架了!现在在医院缝针呐!”
李东正一听顿时五内俱焚,连忙扔下老婆朝村里唯一的医务室飞奔而去。
李东正老婆失去凭靠扑倒在地,马上又爬起来一边大骂李东正一边追了过去。
李东正来到医院时,儿子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村里医生一见他就骂:“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李东正愕然道:“什么?”
医生义愤填膺继续指着他骂:“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良心?他可是你儿子啊!你也就这么一个儿子,我看你把他打死了将来谁给你养老?!”
李东正这才明白,辩解道:“不是我打的!”说完一把抱住儿子,柔情似水地安慰。
医生在旁边说:“不是你打的,那是谁?那这人心可真狠,对一个孩子都下这么重的手!”
李东正看见儿子额头上包着一大块纱布,血渗出来将纱布都染红了。手上脚上还有许许多多不同程度的淤青。李东正顿时怒从心起,一把无明之火迅速蹿到胸膛,烧得他的心一阵狂跳,手脚不由自主微微抖动。
李东正不忍对儿子发火,强压怒气,轻柔地问:“你跟谁打架了?”
儿子无辜地摇摇头,说:“我没打架!是他们打我的,我都没和他们说过话!”
李东正再也无法忍耐,原本对儿子的火气瞬间转移到别人身上,满腔怜爱也化为一心仇怨。他几乎吼着说:“谁?”
这时他老婆刚好踏进了医务室大门,被他这一声动静给震住,木头一般立在门中间。
他儿子也被吓到了,惊恐地看着他不敢说话。
李东正喘了几口气,怒气稍减,假装心平气和地问:“是谁打你的?为什么?”
儿子眨了几下眼睛,看着父亲说:“是张家村的,比我高一个年级,有三四个人!我不晓得为什么,我没惹过他们!”
李东正怒气又加深了一层,可他表面看起来却更加平静了:“那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他儿子又想了想,欲言又止:“他们……他们说……说……”
“他们说什么,你告诉爸爸。”李东正继续鼓励儿子。
他儿子看了他几眼,又看了母亲几眼,吞吞吐吐地说:“他们说……说……说你是个强盗,偷……偷了死人的东西……”
李东正脸色铁青,一圈砸在了椅子上面。
他老婆又哭着喊道:“又是黄金缕!又是黄金缕!东正啊,那东西要是在你手上你就给了他们吧,死人东西要不得啊!”
李东正咬牙切齿一言不发。
医生也过来劝道:“东正,要是东西真在你那里,你就拿出来吧!你现在房子也毁了,家不成家的,为了那么件东西搞的家破人亡,划不来啊!”
李东正放下儿子自己走了出去。事情很乱,他的心更乱。隐藏在这些事情背后的目的却十分简单,只是一件黄金缕。李东正很想一刀斩断这其中那些千丝万缕的联系,无奈的是,不论他多厉害,他都无法斩断欲望的根源。李东正有种无计可施的无奈感,他绞尽脑汁想来想去最终又绕回了原路。李东正站在一堆焦炭旁边,这堆焦炭曾经是他遮风避雨的仰仗,而现在这里只是一个下场,一个隐喻着未来的下场。已成惊弓之鸟的李东正可以从这一堆焦炭这一块焦土看到自己甚至家人的未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李东正没有思考对策,他在放任思绪。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思绪。他只是站在这个地方哀伤,哀自己的不幸,哀家人的不幸。他也在恐惧,自出事到现在李东正终于第一次真正由内心深处体会到了深深的恐惧,他恐惧着所有人,或者说他恐惧的是人们眼中闪烁出来的光芒!李东正终于心生惧意,这惧意使他动摇!
就在李东正独自嗟叹之际,李长根已将事件的始末打听清楚。
李长根着急忙慌的到老地方找李东正,可惜李东正已经先他一步离开。
李东正越想越气不过,儿子的伤痕滋生了他强大的愤怒。他到张家村去为儿子报仇了!愤怒之中的李东正无视张家村对于李家村人来说无异于龙潭虎穴这一事实,他刚走进村子,后面就跟了不少人。李东正无所畏惧,直接奔向打他儿子的那户人家。
李东正出发时在裤腰别了把小斧子,走到那人门口,他突然掏出斧子对着门一阵猛砍!愤怒过头的李东正少了平日的戒心,他不知道后面已经黑压压的站了一坪人,人数远远超过他的估计!那还一件超出他预料的事是,他以为只要有斧子在手,别人就不敢轻举妄动!没想到遭殃的那家人还没出声,后面的群众却一拥而上,他还没拿热的斧子也被人缴了,更有十几个人把他压在地上!
李东正来不及惊讶,他冲口而出的是:“把斧子还给我!”
李东正被制服之后那家人才不明缘由满脸愕然地走出来,看看稀烂的门又看看趴在地上的李东正,再看看旁边的群众,这才问道:“怎么回事?”
旁边拿着斧子那人说:“不知道,这家伙直接奔你家,到了拿起斧子就砍你家门!”
主人怒不可遏,提起脚踹了李东正几脚,审问道:“你疯啦!老子惹着你了?”
李东正躺在地上,朝他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不理不睬。李东正事已至此也只能认命,但绝不低头!
群众中有人喊道:“他是李东正!”
那个拿斧子的人看着他说:“李东正?妈的,平时想找你都找不到,没想到你倒自己送上门啊!哈哈哈!”
李东正索性闭上眼睛来个不闻不问。
那人蹲下去道:“你他吗的别装死!说,黄金缕是不是在你手上?”
李东正还是不说话。
拿斧子那人看来在张家村颇具威信,李东正认得他叫张六大儿子叫张彪,看来他父亲死后张家村以他为首。张彪叫道:“拿箩筐索来,把他绑了!”
李东正被人严严实实捆成了一根木头,直挺挺站着脚都弯不下去。
张彪坐在他面前,又问:“说,你干嘛要砍他们家门?黄金缕是不是你收着?”
李东正以不变应万变。
张彪威胁道:“你再不说,老子可就不跟你客气啦!”说完提起了手中凳子。
李东正看看凳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不过他终于开口了,在李东正自己看来,这并不是因为威胁而是他认为既然来了就应该把事情说清楚。李东正愤恨地说:“他儿子打了我儿子!”
张彪哈哈大笑,说:“那就怨你儿子自己差!你居然还有脸找上门来!”
李东正阴冷地说:“今天算我倒了霉,不然他儿子也要进医院!老子说过,老子没有黄金缕,有种的就来问老子,不敢来找老子居然打我儿子!你们这些杂种,别以为老子不知道毁老子田地砸老子的屋的是谁,等老子查清楚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张彪突然一凳子砸到他身上,李东正猝不及防惨叫一声。
张彪冷冷地说:“老子现在就来问你!你以为老子怕你!老子告诉你,黄金缕你一天不交出来,你一屋人就别想过太平日子,不信你就试试!”说完他一声令下,年轻人一扑而上,李东正毫无还手之力,干脆躺在地上任他们拳脚相加!等他们住手李东正俨然已换了副模样,脸上浮肿身上血迹斑斑。
张彪握着斧子在他耳边说:“老子再说一遍,黄金缕你一天不拿出来,你一屋人最好躲在李家村别出来!你要是能过上一天好日子,老子跟你姓!”
李东正一瘸一拐地走回李长根家时,李长根正急匆匆地走出来。
看见他李长根先是一声惊呼,然后才跑过去扶着他问:“你怎么了?”
李东正勉强笑笑,说:“没什么。”
李长根:“哎呀,你这是怎么了?你到哪里去了?我还准备动员全村人去找你哩!”
李东正坐在房里将情况一五一十的跟李长根说了。
李长根最后叹道:“唉,东正,为了一件衣服搞的家破人亡的确不值啊!”
李东正恨恨地说:“我就是烧了也不给他们!”
李长根警觉地问道:“那衣服真在你手上?”
李东正眉头一皱随即笑着说:“没有!要是真在我手上我又怎么会不跟五叔说呢!”
李长根看着他缓缓点头。李东正也再次陷入沉默。
原本李东正在儿子受伤之后一度因为恐惧而有些动摇,而在遭受了重重劫难挨了一顿暴打之后他却又变得坚定了,他又下定决心与他们对抗到底!这“他们”并不单单指张家村人,它包括了所有觊觎黄金缕的人!李东正清楚的知道,李家村人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做事不会太绝,但他们之中心怀鬼胎的也大有人在!李东正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大意。他也叮嘱老婆不要招惹是非,没事别出门。对儿子更是严厉,规定他在学校不准与任何人玩甚至不准多说话。他自己依然住在李长根家中,调查工作也开展的更为严密,李东正暗暗发誓,一定要将那些暗中逼迫他的他查出来,要他们付出相等的代价!张家村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来势汹汹非但没有效果,反而起到了反作用!
李长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事情的发展虽然有些地方超出了他的预料,但大局始终被他牢牢掌握着!热心的李长根开始帮助李东正调查,随着调查的深入他发现矛头渐渐指向了一个他希望的结果!李东正遭受的重重劫难虽然不是他主导,但只要他轻轻一拨,一个有利的结果就逐渐向他靠拢,倘若拨得恰到好处,他还能坐收渔翁之利!李长根不禁感叹“天助我也”!上天既然如此抬爱,如不加以利用,岂非对不住上天!李长根满意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