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某处,冷清清,却有着高大围墙的小院子里长满了野草,不时有几只胆大的蟋蟀跳出来,出现在满脸冰冷的红兜卫视线之中。
这方圆不足百米的院子里,一处不大的一片草丛,就是它们嬉闹的乐园,也是它们自己的家园。
已经在这里呆了一年的孙仲谋,又像往常一样,搬了一个小木凳子又在门口坐下,一个人看着那些跳来跳去的蟋蟀,怔怔出神。
不知道过来多久,那一位已经在他身边陪伴了五年,手脚粗大足足有二百斤的宫女缓缓地走了过来,在孙家二公子的身边静静的坐下来,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却像往常一样,不知道自家公子到底在看什么。
于是,那位叫做小草的宫女在自己的袖口里,把玩着那颗分量比孙仲谋藏着的那颗毒药大很多的药丸,笑了笑之后,语气温柔的问道:“公子,您怕死吗?”
孙仲谋一怔,随即满脸苦涩的点了点头:“当然怕死,哪有人不怕死的?”
听到孙仲谋这么说,那位叫做小草的宫女突然低下头,丑陋的脸微微泛红:“我不怕……能陪着公子,就什么都不怕。”
孙仲谋的心里不由得一震,看着那个自己依旧记不住全名的宫女,那张有些粗糙的脸,忍不住有些鼻子发酸。
于是,这位在另一个世界的皇帝,这个世界的囚客,心里突然有了这样一个念头,若是大事真能成,便是真的让她做王后也是不错的。
虽然她长得丑,她的动作也十分的粗鄙,但她真心实意的对我,这才是最难得的。
“正因为怕死,才要拼争。”但很快,便满脑子雄心壮志的孙仲谋抬起头,看向刺眼的太阳:“蟋蟀以方寸为家,但孤的家是整个天下。”
“这小院子若不是孤的龙兴之处,那就只能是孤的坟穴;到时候你埋在西边,孤埋在东边,到那个时候的天下就不是朕的家了,这个院子才是。”
听到这句话,这位身材极其丰满的宫女小草,不禁把自己藏在衣袖里那副白绢使劲的往里塞了塞,眼中闪过了一丝悲哀。
因为那副白绢上写写自己刚刚才学会,特意兴冲冲过来向公子表达自家心意的八个血红的大字:生则同床,死则同穴!
与此同时,在东吴王府,那个新一任的东吴王东吴王花费了重金,特意为自己父亲的正妻,也就是自己的母后建造的佛堂之中,弥漫着一种十分诡异的气氛。
因为此刻,面对着笑容满脸的檀木香佛像,跪在下面一位的中年妇人,面色凌厉,眼中满是仇恨。
这中年妇人身穿云头靴,一身一品诰命夫人的妇服,脖子戴着一窜窜光滑圆润的千年明珠,头发梳得乌黑锃亮,右手的拇指上还有一个黑色玄玉的扳拇。
无论从哪一方面看,眼前的这名中年妇人都显得贵不可言。
此时的她,哪怕是静静的跪坐这里,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也都会让人感受到一种发自心底的畏惧。
这一位中年妇人不是别人,正是整个东吴的主母——吴华夫人!
“砰!”
仿佛一道惊雷在虚空中炸开,吴华夫人手中的那一个特意送到大唐帝国的佛门圣地大禅寺,有方丈亲自开光的七彩香炉,砰的一声,重重的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接着,再听到自己身边那位白发苍苍老仆的禀告之后,整个房间都开始回荡着吴华夫人咬牙切齿的声音:“这个小丫头片子真是这么说的?”
此时的吴华夫人瞬间就变得脸色铁青,眼中愤射出冤毒和仇恨的火光。
“是的,她就是这么说的。”没等那位老仆说话,另一位陪着吴华夫人嫁到孙府,一直担任王府侍卫统领,却因为一年前的那件事情,被新任东吴王重新发配到自家夫人身边的人阶战将:吴雄天,添油加醋的说道。
“她说,江夏太守的位置自然会有合适的人去做,至于好不容易才进入道门圣地白云观的大公子,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在里面好好的学习而已。”
“还有,那个丫头片子还说,夫人你已经老了,在佛堂为整个东吴以及儿女们祈福才是正事,外边的事情就不要瞎操心了。”
眼看着自己家的夫人听到这些话语后,已经被气得浑身发抖,头上的金钗都要掉下来了,旁边的老仆忍不住扭头看着吴雄天,心中深深的哀叹。
要火上烧油的话,也不是这么个浇法呀!
心中对那位颇有怨言的吴雄天,只想着添油加醋的对付杨纪,怎么就没想过夫人的心中会是个什么想法?
但偏偏吴雄天的性子就是这样狭窄,还没法去说。
“你们这两个废物,还有脸说……”似乎想到什么往事,吴华夫人一时间怒不可遏:“当年,手握重兵的你们要是挡住哪两个臭女人的话……。”
听到吴华夫人这么一说,对面的二人不约而同的低下了自己的脑袋。
看着自己的两个亲信一下子就不敢说话,觉得自己的似乎有一点儿过分的吴华夫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一次为自己的大儿子求取江夏太守一职,完全失败那到真的没什么;因为那个心狠的小丫头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但是那句人老了,是什么意思?
她还没老,永远都没有老!
“小畜生,你等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想到愤怒之处,吴华夫人仰头望着金碧辉煌的屋顶,神色狰狞吼出的一句话,“去,请白云寺的辨机大师过来!”
与此同时,就在寻访大贤的东吴王要在风景优美的富春山中停留,欣赏那山中美景的消息,传进简雍耳朵里的时候,他立刻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位曾经在前东吴王的大行前,面对吴华夫人牵拉着自己那位有奇貌,切文武双全的孙仲谋气势汹汹逼宫的时候,依旧泰山崩而面不改色,力挽狂澜的简雍,立刻急匆匆离开了自己的衙门。
然后,简雍满脸焦急的上了自己的陆航车,吩咐自家的那位老司机能开多快,就开多快,连家都没有回,飞奔着直接进了那座矗立着胭脂楼的大院。
只是,简雍才到没多久,建康城中闻到风声的十几个重臣也先后到了这里。
来的这些大臣,既有阚泽,乔国老等手握大权的重臣,还有张昭、程普、黄盖等几个已经赋闲在家的老臣。
又小半个时辰之后,东吴王驾下的官员有一大半到了胭脂楼,就好像健康城里所有的衙门,都搬到了这个大院子里似的。
于是,胭脂楼大当家大乔,想节约一顿饭的想法,也彻底的破灭了。
“没想到你这个老顽固也来了。”看到自从新东吴王登基之后,就闭门不出的儒门圣者张昭也来到了这里,阚泽不禁笑着说道。
这可是位极其顽固的儒家贤者,要知道当日在接到前东吴王传位为现任东吴王之时,当场就愤怒的说了一句:“黄口乳儿,岂能牝鸡司晨!”而后,拂袖而去,避在家中不见客了!
“呵呵,既然现任的主上有天凰之资,我这把不知羞的老骨头动动又何妨?”对此,张昭只是满脸微笑回答了众人的疑问。
“靠,你们这些读书人果然是……”看着那些文人一个个微笑点头,一旁一向心直口快的黄盖,一时间十分的无语。
“恭喜张先生踏入准圣境界!”倒是一旁的程普似乎看出了什么,满脸恭敬的对着张昭拱手施礼道!
什么?
就在胭脂楼众人一脸惊诧的时候,胭脂楼的二当家丁奉已经走进了那个小院子,在小院子里面房间门口跪着两个人,一位是吓得面无血色,身子还不住颤抖着的老太监,另一位则是看起来粗鄙不堪、五大三粗却一脸淡然的宫女。
从里间走出来的孙仲谋看了丁奉一眼,然后微微颔首,算是和他打过了招呼,“怎么?到时间了?”
丁奉坐在孙仲谋每天都坐着看天空的小板凳上,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本来时间是不到的,应该再过一阵子我才会来。但二公子也知道所有事都不是一成不变,谁也不会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听到丁奉这么一说,孙仲谋在椅子上端正的坐好,一边整理着一下身上的衣服,一边看了门外一眼,伸手指了指那些红兜卫,问道:“之前守在外面的人哪?都杀了么?”
丁奉慢慢的点头道:“虽然大当家留了他们一命,但我还是自作主张把他们都杀了,因为他们不能不杀。”
孙仲谋面不改色的嗯了一声道:“有些可惜了……他们都是尽职尽责的人,孤不是没想过利用他们,可一个都没收买过来。”
“因为二公子你的本钱不够厚。”丁奉笑了笑说道:“毕竟府里面的那位把你推出来的目地,只是丢车保帅而已。”
“谢谢阁下的赞扬,我可是一直因为只是一个卒子而已”听到丁奉这么一说,孙仲谋的嘴角突然满是苦涩:“对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托二公子的福,自然很好。”丁奉颇有深意的瞥了一旁的宫女一眼:“现在,这位神都四公子之一,已经进入了道门圣地——白云观中学习!”
“怪不得你会来这么快。”孙仲谋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了一丝惨笑,然后他问丁奉:“孤自己选择走的方式?”
丁奉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于是,早在一年前就变成废人的孙仲谋笑了笑,从袖口里取出一颗漆黑的药丸:“那就选择服毒吧,而且自己的尸首也能完好些。”
说完,孙仲谋颤抖的捏着手里的药丸,然后一把塞进嘴里,端起站在自己身边,一位胭脂卫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将嘴里药丸冲下去之后,对丁奉笑着说道:“作为母亲用来和妹妹讨价还价货物,孤早就知道会有今日,所以时刻备着这个东西。”
“二公子有心了。”丁奉站起来,却没有走。
一分钟后,孙仲谋的脸色开始变青,身子也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挣扎着跌倒在地上,长叹了一声:“母亲,你真的好狠呀!”
然后,抽搐了一会儿之后,便满脸绝望的便不再动弹。
正在门口跪着的宫女小草悄悄舒了口气,摸了摸自己袖口里藏着的药丸。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要怨就怨你那位狠心的母亲吧。“丁奉看着倒在地上已经没有生机的孙家二公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来人,取我们秘制的朱颜再灌一瓶进去;都到了这个时候,我们怎么能吝啬那一瓶区区的毒药?”
扑通一声,跪在门口的宫女小草,直接晕死了过去。
在某人那个世界声名显赫的孙仲谋,在这个大千世界,却是终于结束了他那被自己亲生母亲当作弃子,极其悲惨的一生!
接着,整个建康城在血腥的屠戮中,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