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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成才篇(3)

比较他们的棋风,一快一慢。一个是快枪手,一个是磨王。他们的单项分是不同的。即兴创造性,罗得分高,对局部研究的透彻性,可能邱得分更高。乱局中的发挥,罗洗河可能技惊四座,对细棋的处理,邱峻可能更有耐心。

罗的软肋:跟感觉走,过于自信,有时过于随意。邱的软肋:容易拘泥,计算分析过度,难免忽略大局。对其缺点邱峻的恩师俞斌九段在评论赵治勋九段时,吴清源评论木谷实时,有过相同的说法。

但比较他们的成长轨迹,未必能发现质的不同。罗洗河用了十年(1989~1999)从专业初段升到八段。邱峻用十年时间(1995~2005)升到七段。但如果比较每年胜率,两人还是有所不同。虽然从1996年到2004年两人平均胜率相差无几(罗54%,% 53.5%),但每年计,罗洗河相对胜率起伏要大,如1998年高达70%,而1994年只有35%。相比之下,邱峻胜率基本在平均值附近徘徊,没有大的波动。罗洗河是艺术家,敏感性好,稳定性差,状态的好坏很重要。邱峻是现实派,稳定性好,想象创造性稍弱,容易保持状态。

二、才气型和功力型的不同轨迹

才气型和功力型棋手有不同的成长轨迹(见图)。前者往往无师自通,如刘昌赫、徐奉洙,后者多见于“学院派”。

前者风格鲜明,如马晓春、李世石、古力、罗洗河。后者则没有非常突出的个人风格,如林海峰、常昊、俞斌,或者说平实就是他们的风格。天才型棋手的一个重要标志是具有非常独到的直觉,功力型棋手的认知风格大部分是分析的。天才直觉很难后天习得,而分析的东西是理性的,是可以通过学习掌握的。

前者创造成分高,如吴清源、藤泽秀行,后者研究、总结、继承的多。才气型棋手想法独特,胆子大,敢下出让别人诧异的棋来,但胜率未必高,爆发力强,但发挥不稳定。这一点李世石和罗洗河有共同点,下疯了无人能抵挡,但有时却会脆败。功力型棋手一般气质沉稳、耐心、棋风偏慢,倾向于后发制人,发挥一般比较稳定,因为即兴成分相对少,容易避免错误。如果从棋风上看,李昌镐属于功力型棋手。从一定意义上说,曹薰铉称李昌镐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天才棋手是对的。他靠的是不犯错误,和体操比赛或球赛一样,他永远有稳定的发挥。但在创造性单项得分上,他未必是最高的,当然,他能将官子下得出神入化,也是一项绝技。

比较“学院派”和“绿林军”的不同成长轨迹。有网友提出中国人才出得晚,韩国少年奇才辈出,这与中国培养体制有关,中国延续日本“本格派”传统,与内功深厚的老一代棋手无法比拼。相反,韩国以赛带练,以胜负为本,新锐更容易脱颖而出。另外,李世石认为中国是“举国体制”,以团体的方式培养尖端人才,韩国是以个人方式参与的。韩国的体制下,创造性人才更易脱颖而出。

三、殊途同归

让我们来看看棋手或者说各路人才的个性差异有哪些主要方面。用“混沌边缘”理论讲,我们可以看到思维的稳定性与敏感性是一对矛盾,兴趣专一与兴趣广泛也是一对矛盾。事实上,才能的显现可以有不同的方式,比如我们可以把棋手或棋童放在许多不同的维度上看出他们个性特点:

按照这些分类标准,我们可以发现棋手是多样化的。一类棋手爱好广泛,如罗洗河、聂卫平,另一类棋手除了棋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爱好,如小林光一、常昊、钱宇平,等等。还有,“内向”一些的孩子可能更适合学围棋,因为虽然围棋也涉及与别人互动,但它本质上是一种相当个人化,以个人钻研为主的棋艺,要耐得住寂寞,而且要喜欢一项完全属于智力操练的运动。内向的孩子更适合一些。但是,像坂田荣男、藤泽秀行、聂卫平,都是喜欢交际,喜欢社交场合的。所以不能一概而论。

根据Holland的职业个性理论,有六种基本类型,探究型、艺术型、社会型、传统型、实业型、现实型(见图“职业个性六角关系”)。每个人都是其中若干类型的组合,但组合的规则是六角关系的接近原则,如“艺术型”可能与“探究型”混合,也可能与“社会型”混合,却最不可能与“传统型”组合,因为他们具有相斥的倾向(对角线距离最远)。从职业个性的分类也可以看到棋手的不同性向,但“探究”是棋手的核心特征,根据六角形距离原则,棋手最少可能喜欢或擅长经商、从政。很难说这究竟是性格使然,还是长期独处养成的习惯,可能兼有两者。但是在这一核心的两侧,棋手有明显分化,一侧是向“现实”倾斜,典型的例子是俞斌,喜欢“实”的东西,如设计电脑软件,是典型的现实-探究的个性组合。邱峻作为俞斌的徒弟个人趣向受到师傅的潜移默化的影响,也明显向“现实”倾斜。另一侧是向“艺术”倾斜,马晓春是典型的例子。罗洗河也明显属于探究-艺术这一性格组合。

条条大路通罗马。不同棋手,凭借各自特长,都能成才,前提是:(1)对围棋作为一项智力竞技有特殊的爱好,(2)智力即理解能力基本能跟上围棋的要求,(3)人格上较有独立性和毅力。

四、旷世之才

现在我们来谈谈旷世奇才,即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出一个的人才,像爱因斯坦、莎士比亚、高斯。但围棋界,谈的最多的当然是吴清源和李昌镐。余英时认为,悟性有领域具体性。其他人也能通过学习悟出点东西,但对天才而言,这种悟性与生俱来。

王国维在《文学小言》说:“天才者,或数十年而一出,或数百年而一出,而又须济之以学问,助之以德性,始能产真正之大文学”。用在围棋上也适用。

德性也常常被认为是造就大师的要素。比如余英时认为吴清源的棋的境界与他心性的修炼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已故的相声大较量了。胡廷楣所说的棋手的文化背景或文化底蕴,也是指人格力量对于造就大师级人物的重要性。

有两种天才的类型,一种是如火山爆发,突然发力,独树一帜。另一种是长期磨砺,最终能登峰造极,%集大成者。前者如莫扎特,后者如贝多芬。德性对前者可能是不需要的,甚至是累赘。莫氏的音乐是流出来的,是随性之作,充满鲜活的色彩。相比之下,贝氏的音乐是一种使命,是惨淡经营后的鸿篇巨制,其中虽不乏天才的想象,更有智力和思想的参与,也有更多“德性”的参与,如他的标志性的个人英雄主义,恰如拿破仑标志一个时代一样;他在技术上兼收并蓄,但比前人都更加强大,标志一个新的音乐时代。马晓春、李世石、罗洗河这些天才棋手的性格可能更像第一种类型的天才。第二种类型的天才只可能是一种人,即嗜棋如命,心无旁骛的人,如吴清源,如藤泽秀行,如小林光一,如赵治勋,如曹薰铉。围棋作为竞技运动,决定了从进入专业队伍到棋艺开始走下坡路的起始年龄恐怕只有短短10年时间。因此,如果在这段时间不能集中精力,就很难达到巅峰状态。无论是棋艺,还是学问,还是经营一项产业,只有上升到人格的高度,技艺学问成为人格状态,成为处世哲学,方能达到所谓“真剑化”或“入神”的地步。

达到“入神”、“化境”,需要人格的支持。庄子的“无碍”是不再坚持“我”,达到“超我”、“无我”,这种状态很少有人能企及。从技术上讲,达到职业高段的棋手,技术上都没有问题了,而人格对行棋过程中的心态有微妙但深刻的影响(如是否有非分之想,是否有杂念,情绪是否波动,感觉是否变形,等等)。可以这么说,顶尖高手之间的对局,输给自己的多,输给对手的情况少。而这,恰恰是需要修炼的。李昌镐的难得,在于别人可能需要毕生修炼,方能成佛,他却仿佛生就心如止水,浑然无我的气质。他的“木讷”是一种难得的品质,一种“定力”。

任何人文科学或实践领域,既有科学的一面,也有艺术的一面;前者涉及总结前人的经验,研究规律性的东西,把它化为日常思维习惯,后者是不断面临新的局面,不拘泥于既定的成规,灵活通脱,应对自如,如武宫正树所推崇的“宇宙流”。正如康德所言,科学的东西是可琢磨的、可梳理的,所以资讯的发达对棋手有相当的帮助,掌握这些资讯,需要的是理解能力和学习能力。但艺术的东西有很多只能意会,不可言传,只能靠个人体悟。这种特殊的、某一领域方面的“悟性”是真正天才的标志,无论是数学、物理学,还是音乐,或者围棋。旷世奇才,无论是牛顿、爱因斯坦,还是莫扎特,或吴清源、李昌镐,都是专才,而不是全才,道理正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