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余谓德与才,不可偏重。譬之于水,德在润下,才即其载物溉田之用;譬之于木,德在曲直,才即其舟楫栋梁之用。德若水之源,才即其波澜;德若木之根,才即其枝叶。德而无才以辅之,则近于愚人;才而无德以主之,则近于小人。世人多不甘以愚人自居,故自命每愿为有才者;世人多不欲与小人为缘,故观人每好有德者。大较然也。二者既不可兼,与其无德而近于小人,毋宁无才而近于愚人。自修之方,观人之术,皆以此为衡可矣。
大抵人才约有两种,一种官气较多,一种乡气较多。官气较多者,好讲资格,好问样子。办事无惊世骇俗之象,言语无妨此碍彼之弊。其失也,奄奄无气,乃遇一事,但凭书办家人之口说出,凭文书写出,不能身到心到口到眼到,尤不能苦下身段,去实际体验一番。乡气多者,好逞才能,好出新样,行事则知己不知人,言语则顾前不顾后。其失也,一事未成,物议先腾,两者之失,厥咎唯均。人非大贤,亦断难出此两失之外。吾欲以“劳苦忍辱”四字教人,故且戒官气而姑用乡气之人。必取遇事体察,身到心到口到眼到者。赵广汉好用新进少年,刘晏好用士人理财,窃愿师之。
【译文】
我认为才与德,两者不可有所偏重。用水来比方,它的品德是润下,它的才就是浮载物品、浇灌田地;用木头来比方,曲直是它的品德,作为舟楫和栋梁之用就是它的才。假如德是水的根源,那么才就是水的波澜;假如德是树木的根,枝叶就是树木的才。一个人有德而无才,就与愚昧之人接近;一个人有才而没有德,则与小人一样。世上的人大多不愿承认自己愚昧,因此常常自称愿意成为有才的人;世上的人大多不希望自己成为小人,因此常常以德取人。大概情形就是如此。既然两者不可兼得,那么与其没有品德而归于小人,还不如没有才能而归为愚人。自我修养的方法,识人的办法,都可从此入手。
人才总的来说有两种,一种官气较多,另一种乡气较多。官气较多的人,喜欢讲资历,摆架子。这种人办事不求惊世骇俗的效果,说话也不出格,不会有什么弊病。不足之处是太没有朝气,遇到一事,只让身边亲近的人传达自己的意思,或者写在书信中,不能做到身到、心到、口到、眼到,尤其是不能下苦功夫,亲自去实际体验一番。乡气多的人,好表现自己的才能,喜欢出新花招,做事时只考虑自己,不顾忌别人,说话时只知顾前而不顾后。其缺陷是一事还没办成,就引起大家的非议。所以官气较多和乡气较多这两种人的不足之处都差不多。若不是十分贤德的人,也很难避免这两种短处。我准备用“劳苦忍辱”四个字教人,因此暂时拒绝官气较多之人而用乡气较多的人。必用遇事亲身体察,身到心到口到眼到的人。赵广汉喜欢用刚提拔起来的年轻人,刘晏喜欢用读书之人来理财,我愿意向他们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