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画坛大隐李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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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铁骨柔情(1)

暮年牵手

李琼久在北京大红大紫之时,岂知一段艳遇给他带来了太多的甜蜜与烦恼。

话说长期与李琼久生活在一座城市的何国曦,虽然解放后二十多年间二人并无来往,但之前却有一段割舍不断的前缘。

何国曦是上海一家药店老板的千金。上世纪三十年代,貌美如花的她在上海念书时,偶然邂逅了正在黄埔军校学习、英俊潇洒的年轻军官四川人李育山。“8?13”事件之后,一往情深的少女怀揣爱情的梦想,追随李育山入川,并在成都华西医大就读。两人很快结婚生子,毕业后她到乐山仁济医院(即后来的乐山人民医院)工作,拖儿带女在乐山安家。

李育山原是乐山踏水乡人,与李琼久是隔房表亲。抗战时,李琼久一度到重庆谋生,曾受李育山百般关照,二人结下袍泽之好。1949年蒋介石退守台湾,李育山不舍妻儿,在成都投诚。由于急着返乡探望妻儿,进城便找到李琼久家,特别嘱托:“时下时局不稳,若有不测,务必关照妻儿一家老小。”不想李育山进乐山时,被人举报是国民党军统中人,便不由分辩抓来就地镇压。至此,孤儿寡母一家成为屡遭牵连的“反属”,她也沦为每次政治运动的批斗对象,受尽百般磨难。其间,也有人上门提亲,均被拒绝。李琼久虽然与何国曦一家早已通好,又同居一城,但迫于政治压力长期不敢往来。

“文革”中,二人皆被打成牛鬼蛇神。李琼久成天背着背篼割猪草改造;何国曦则被罚打扫医院卫生,干又脏又累的活。两人孤独无援,蒙辱含垢,在人们都远离他们的时候,一次不期而至的邂逅,让两个在命运中苦苦挣扎的人儿坐在一起,互述衷肠,相互温暖,日久情深。

在何国曦看来,李琼久虽然年过六旬,比自己大十几岁,但才高八斗,精力旺盛;而李琼久眼中,这位举止文雅、感情细腻、善解人意的大家闺秀,虽然已是半老徐娘,但举手投足间,昔日风韵犹存。在他们最为艰难的日子里,两颗孤独冰冷的心,被温柔的春风吹暖,双双坠入情网。

老妻胡咏娴也了解丈夫与何国曦一家在解放前的一段交往,如今何国曦突然出现在李家,并给她看病送药,嘘寒问暖,善良的胡咏娴被感动,自然十分欣喜,并未“戒备”。

李琼久在艺术上追求自由理想精神王国,是彻底的浪漫主义者。同时,他也是个具有叛逆精神的,有血有肉、有爱有欲的性情中人。在何国曦身上他找回了青春生命,激发了他的创造激情。从大佛山上打工后回家,总要到何国曦家中坐坐,李琼久那躁动不安的灵魂,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找回安宁。后来迫于生计,不得不到远离乐山三十公里之外的峨眉山打工,也是每周偷偷溜回乐山与何国曦幽会。在清冷的禅院中,李琼久夜不能寐,坐在报国寺孤灯下,没完没了地写开了情书,像个天真无邪的小青年那样,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用火一般炽热的词语抒发对情人的赞美和无限思念。时日越长,感情越深,二人通信往来不断,终成患难知音,续写着二十多年后一段刻骨铭心的情缘。

丈夫与何国曦往来日益频繁,触动了胡咏娴那根敏感的神经。加上偶尔风言风语吹进耳朵,性情急躁的胡咏娴少不得与丈夫常常争吵。

李琼久“赴京赶考”,对何国曦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讯,她暗暗欣喜自己没有看错人,一面默默地为他祈祷,一面细心地照顾李琼久留在家中的病中妻子。

李琼久离乡别土,年已七旬,精力日减,加之疾病缠身,孤身一人客居他乡,饮食起居显得很不方便。正如他在信中所述:“老丁说了,你去哪里要打个招呼用车送你,不能去挤公交车。岁数大了,走附近时叫石齐和刘汉陪你,一个人不要随便乱动……晚饭前准备用粮票换饭票,一直找不着,不是少数而是六七十斤(两三个月的口粮凭证),晚饭也没有吃好。我装在文件袋里,是十分谨慎放着的,(袋里)拉链很多,增加麻烦,是怎么掉的总是记不起来。刘汉来时,我请他吃饭,自己用五元钱去买饭票,只怕哪时丢的,还是不放心,又翻包又清衣服、信封,还是没有。如果找不到,今晚一定睡不好觉的,只有想法求援了,最后还是放心不下,终于在文件包里找着了。

“人老了总是有些不好的地方,刚才把粮票找到了,又找了半天眼镜,眼镜找到了钢笔又不知到哪里去了,于头于尾事情太多。书画小组约定带老伴,人老了就是需要照顾嘛!”(1977年12月13日给苏国超的信)

但谁来照顾呢 他在信中接着写道:

“本想春节把她(胡咏娴)带来北京,又考虑气候,还有饮食不合口味……同时还有交通问题。又考虑万一要去南方写生,她来了又怎么办 我考虑去南方回来后才让她来比较恰当一些……我临走前拜托了专区医院何药师(何国曦)照顾她一下,考虑取药和看病(方便),万一有其他病发生,她(何国曦)可以料理,我来北京之后,写了信感谢她……”(同上)

家庭经济危机,老妻随时病重发来的“警报”,自己病痛缠身,加上创作组任务的压力,病情加重,内外交困,一筹莫展之际,何国曦就成了他唯一可以求助解困的人。

接到李琼久的电报后,何国曦将家中安排好,收拾打扮一番后,瞒着胡咏娴很快乘飞机赶到北京。何国曦的到来,让面对重重压力、孤独无援的艺术家如沐春风雨露,笼罩在心中的阴霾终于一扫而尽。

何国曦体贴温柔的照顾,让李琼久一切顺意,大病小痛也不用发愁。李琼久的身体、精力逐日恢复。他开始眉心舒展,精神焕发起来。在豪华辉煌的北京饭店里 ,李琼久显得神采飞扬,他以“嫂子”身份向别人介绍何国曦,虽然显得亲昵,但并没有太多地引起人们的异样关注。

此后,两人携手同游故宫、长城,荡舟北海、颐和园,饱览了北京城的名胜古迹,找回了一段难得的青春美好感觉。

人生得意须尽欢

1978年,趁江南写生之机,李琼久有意避开众人,只身与何国曦同游江南春色。

此时,李琼久的大名早已传遍大江南北。听说大画家到来,浙江省委宣传部、文联、美协等,热情接待,奉若上宾。他们下榻南京饭店43号原接待中央首长住过的套房,每天在大宴小宴、游乐观光中匆匆度过。

在苏州,李琼久写道:“受到江苏国画院和江苏外事处热烈欢迎,已举行一次宴会,画院诸同志又分别举行了一次小型宴会。到苏州太远,外事处处长又专程陪同到了苏州,住南林饭店,都按省地规格接待。在南京时,参观了傅(抱石)老遗作展和中山陵、灵谷寺、灵谷塔、天文台、长江大桥、梅园新村(当年周总理办事处)、玄武湖以及杭州书画展。4日到苏州,11时左右南林饭店内宾科陆同志备车来迎接,当天午后参观了狮子林、拙政园。第二天又参观了寒山寺、西园、虎丘。今天又参观了苏州民间工艺厂,下午去参观了刺绣厂。我这次出游也是一生难得的机会,老在四川几十年是十分可怜的……”(1978年6月12日给苏国超的信)

待二人饱览沃游天堂美景后,为答谢地方各界盛情接待,少不得乘兴泼墨挥毫。宾馆大厅中灯火齐明,一张硕大的画案前,记者如云,观者如潮,人们都争相一睹大画家风采。神态自若的李琼久不紧不慢地走到案前,未开笔已爆发出阵阵热烈掌声。在一双双热切的目光下,手握长管猪鬃笔,蘸墨,定神,振臂挥写,皴、擦、点、染俱下,夹色夹墨并行,一气呵成。 李琼久果然不负众望,瞬息间一幅水墨淋漓的山水画跃然纸上。在人们的热烈期盼中,他又画了两张小品应酬。有一名士得到一张后立即精裱,悬于家中大厅,闻讯观赏者络绎不绝。此人后来给李琼久的致谢信中写道:“你老给我画的那张四尺山水,挂在家中,给我家惹来‘大祸’一场,弄得全家不得安宁,每天登门拜观者踢破了门槛……”难怪南京画家李山惊呼:“你们四川出了个大画家李琼久,一张画轰动了半个南京城。”

李琼久与何国曦离南京继续南行,一路光环围绕,风光无限。他在信中写道:“我前些年为生活乞讨,近年又为病人拖累,始终没有轻松过一天。这一个月来,感到很轻松,没有任何干扰,如像老牛抹掉枷担一样地轻松。”(1980年4月19日给苏国超的信)

南行的潇洒和痛快,让李琼久的压力和紧张一扫而光。一路上,何国曦既当秘书又当翻译。他写道:“苏州话很难懂,有一天张辛稼的高足张继馨来看我,很风趣地讲,你要给何老师发工资,她给你当翻译,又给你当秘书,你的语言不通,吃不开,非给工资不可。”(同上)足见二人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爱情,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真挚感情,李琼久毫不伪装,坦诚表露,这段充满诗意、真诚浪漫而炙热的爱情体验,给暮年的李琼久再次注入鲜活的新生命。

萧瑟秋风暮云哀

李琼久“赴京赶考”一举成名,跻身于中国画坛一流行列,名满天下。携女友江南春游,风光无限,可谓喜上加喜。似乎在一瞬间,这世界上一切好运都落到了他头上。

古人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正当李琼久和何国曦两人南行一路风光之际,岂料他们的“后院”已经起火。

原来,李琼久、何国曦二人携手同游苏杭、荡舟西子碧波之际,巧遇四川画家同仁。知其根底者将其艳事加枝添叶,编织成为惊世骇俗的绯闻,迅速传遍四川。在他们二人还未返乡前,已在川内引起轩然大波。李琼久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种男女“苟且之事”,在那时,必然会与严肃的政治问题“等量齐观”,李琼久在劫难逃。

绯闻传来,迅速蔓延,在成都炸开了锅。关爱者摇头惋惜,妒忌者幸灾乐祸,反对者落井下石。甚至被李琼久一直尊为良师益友、亲密相交数十年的冯建吴先生也非常不认同,甚至在一次审查省美展时,以颜色画得太重为由,要把李琼久的作品逐出展厅。一向力挺李琼久的省美协主席李少言,也骑虎难下,苦不堪言。

绯闻传回北京,创作组一片哗然。“文革”后文化部首批“访日文化代表团”的名单中,李琼久被立即拿掉,让热捧他的华君武深感惋惜,暗暗为这颗画坛上刚刚升起的新星的前程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