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画坛大隐李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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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大隐于市精神长存(1)

蜀中三杰异耀同辉

如果说二十世纪振兴中国画,上半叶是由吴昌硕、齐白石、黄宾虹会聚的群体,还停留在对传统的守势,那么,下半叶由李琼久、石鲁、陈子庄等集结的则是创新开拓团队。

自古巴蜀多奇才,由蜀地走出的李琼久、石鲁、陈子庄三个“川蛮子”,是高踞二十世纪中国画坛的三位佼佼者。在那个特殊年代,三人皆因相同家庭出身背景遭遇社会遗弃。所不同者,石鲁早年投身革命,经战火烽烟和政治的洗礼,被锻造成一位富于战斗精神的红色艺术家。他以狂热的浪漫主义和对文人画大刀阔斧的改革,以及天才创造,确立了当代画坛主流的领军地位。“文革”期间身陷囹圄,如狂如癫,以画代刀,如投枪匕首,发泄一世之激愤,狂歌当哭,以革命胆气和高山仰止的豪情,成为开拓创新的一代楷模。

与石鲁积极入世相左,平淡从容的陈子庄,一生厮守川西坝子,以“川猴子”的灵巧机敏,忘我物化,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逍遥于恬静的田园山丘,于天真烂漫中独得幽远清朗的林下风流,独享静照忘求、超凡绝尘的真趣,呈现的是一派恬静、潇洒、散淡之情,在静静的观照中领略到人生的大乐。

同样出世,李琼久兼有以上二人所得。虽同具时代苦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却超绝凡俗,讴歌自然,放怀山林,笔下放出光明灿烂一片。

若说文采风流,李琼久不及石鲁,若论形象思维敏捷,石又不及李;若说石鲁有吞吐古今、高山仰上之能,而李琼久则别具天马行空、恢弘博大之势。若说开拓创新,二人旗鼓相当;论道书法,石鲁有书无法,李琼久书胜于画。若从书画全才全能、全方位领域取得的均衡高度看,两人应属不分伯仲。

毫无疑问,蜀中三杰,各逞其才,高度并列,异耀同辉,难分轩轾,已成为承前启后,照亮二十世纪中国画坛的三颗明星。

天才气质

天才的本质,比起专为意志服务而产生的认识,更能达成强大的发展,这种异于常态的素质被定义为“剩余的异常”。这种直观认识的完全和强烈“能看到一般人所看不到的另一面,这是因为天才的头脑比凡人客观、纯粹而清晰之故。所以天才能洞察眼前世界,进而发现另一面世界。”(《叔本华论文集》)

李琼久的天才气质在于他的人生观、宇宙观中所表现出来,异于常人的智慧和真知灼见的判断能力,从以下几方面突显。

一、强大吞噬能力

李琼久耗去大半生心力,积累了雄厚的传统文化底蕴,其间涉猎西方艺术,汇通中西,终在晚年厚积薄发,图强变法,自成家数。他的艺术修为不仅统揽书画全领域,并对远古岩画、彩陶、甲骨、简帛以及雕塑、金石、岩墓石刻,秦砖汉瓦有深刻研究,文史、哲学、宗教、诗词、戏曲无不旁及,胃口之大,涉猎之广博,充分体现了他的吞噬能力。吞古化今熔百家于一炉,在书画全方位领域中,创造出无古无今,耳目一新,独具面貌的李氏书风、画风。因具有如此强大吞噬能力和超常创造发挥的,李琼久这样的天才艺术家,才能在“智慧异常剩余”的燃烧和生命成熟时的肯定洞达中,进入艺术的华严之境。

正是这种异于常态的吞噬能力,让李琼久的艺术爆发出强大的生命力。早在二十世纪七十至八十年代,他就以独具魅力的艺术创作征服了中国画坛,一时间,在国内为众相追捧,在川渝两地迅速刮起一阵“李旋风”。博得吴作人、华君武、刘海粟、石鲁等名家权威交口称赞,陈子庄、李苦禅、黄永玉、许麟卢、秦岭云、程十发、何海霞等老画家对他赞赏有加。在金陵,传说他“一张画震动了半个南京城”;在北闽,传他“无人能敌”(“一次在福建,有一位极具眼光的收藏家家中,挂满了如李可染、秦仲文、关山月等一大批当代名家的画,他把李琼久的画挂在正厅中央,对我说,墙上那么多名家的画,都当不了李琼久一幅画。”——苏国超口述)。强大的吞噬能力,铸造了李琼久这位一代天才画家。

二、激情充溢

有争议者认为:李琼久画得快,是激情画家。殊不知,这正是李琼久激情充溢,天才气质的特征之一。歌德曾说:激情是考验天才的试金石。拿他自己的话说:“我的画是有感而发……画之靠激情,没有激情作画是无病呻吟,平时要注意培养激情,没有激情不作画,我从来不作无病呻吟。”(李琼久旧稿)当艺术家的主体进入客体世界,并融入其间所获得的认识、体验,这是常人无法理解的。这时的艺术家已换上了一双儿童般的眼睛:天真、好奇、无邪,也最能接近朴素和崇高的纯真。这种感受系统和认识系统的优越性,越来越显示出与一般人的区别。德国哲学家黑格尔曾说:人们通过艺术生活真谛的理解,而进到的高度兴奋,这便是激情。

李琼久守望传统,倾其心力投身大自然与山水共舞,与天地融为一体,在直观认识的强烈感知下,激发想象的灵感,油生感动,并由此撞击出生命的火花和想要把它呈现出来的冲动,便有了李琼久与一般画家不同的创作方法:无论画作大小,无论山水、人物、花鸟,也无论创作或是临场发挥,他从来不用炭条落稿,也无小稿在掌,只凭记忆,反复揣摸“腹稿”。只待激情所至,便解衣盘礴,尽兴挥洒,一气呵成。笔底激情燃烧,绽放生命火花,透出的是真知、真情,充实而发扬的世界,鲜活而生动的生命,难怪被石鲁赞之为“动笔为魂”。因长期保持与自然的直观亲近,为他源源不断地输入自然原始生命力,让他持续保持着充溢的艺术激情。

三、天生我才

强大的吞古化今能力,充溢不断的激情和无限创造的生命力,让李琼久的认识始终保持一种优势地位。有人会责疑,李琼久未有五车之学,甚至诗文未全,何来这种异乎寻常的素质

我们看到,李琼久不仅具有敏锐的观察、认识能力,而且比一般人的头脑更客观、纯粹而明晰。同时,他还具有平常人所不及的始终如一之勤勉、聪慧﹑顽强、坚韧品格,以及惊人的记忆力,甚至舍身求道、为艺术献身的宗教精神。李琼久仿佛是一个手拿探矿仪去寻找知识宝库的人,他无法教给别人,只能做给别人看,别人无法学到,也无法模仿,这便是天才。

人民的艺术家

李琼久超越自私狭隘和空幻的羁绊,以大无畏的献身精神,把满腔热情投向艺术,奉献人民。他说:“名利是过眼烟云,我的画一张不留,其他名人送的画也全部送人,我家没地方收藏。”他一生书画万千,走到哪里,画到哪里,画完送尽,一张不留、分文不取,两手空空,飘然而去,活在世俗,留下一片虚灵之地。

面对妻儿之死,断子绝孙之痛,李琼久忘躯赴道,从大苦大悲中崛起;面对荣华富贵,他宠辱不惊,淡然隐退,在“无为”、“虚静”中寻觅终极真理和至善至美的真实人生。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崇高的选择。从他笔管中流出的是血是生命,渗透在他山水、花鸟、人物和书法中出神入化的笔墨,不仅是对大自然的讴歌,也是对生命的热爱和人文关怀。这种建立在人性之上的普世价值,正是一个人民艺术家能打动千千万万人的心灵的根本原因。

也许李琼久的时代离我们太遥远,或笔者在讲一个古老的故事,让人们无法触摸到一个高贵的灵魂。当下,是一个充满浮躁的拜金主义时代,“用财富来实现艺术价值”似乎已成为天经地义的“真理”,许多人打着“实现自我价值”的幌子,大把大把地从民众中捞取钱财。李琼久一介布衣,视此为不屑。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当他已名声大噪之时,宁可乘火车啃干馒头,身着补丁衣服(李萍回忆说:八十年代李老师已很出名了,一天李师母叫我到他家帮李老师补衣服,还要我把被盖拆下来,将中间的破烂处剪开,两边缝合再用)。不愿应召赴京求取功名富贵,依然为家乡父老书画不止,无私奉献。他多次在书法中书写:“人民永远是艺术家的母亲。” 这人世,带给他无尽的贫穷苦难,他选择了隐忍、担当。他从来不去攀附权贵,能得到他馈赠的,几乎都是那些成天为生计奔波的市民百姓,他们中有工人、商贩、教师、职员、普通军人以及演员、宾馆饭店厨师、司机、服务生和田间劳作的农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