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郭沫若的青少年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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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二十六、一桩文坛逸事

1923年春,郭沫若完成了在九州帝国大学医学部的学业,取得了毕业文凭。但这一纸文凭,也只是他对于学医五年的一个交代而已。

国内有医院欲以高薪聘请郭沫若为医生,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并对朋友说:“医生至多不过是医治少数患者的肉体上的疾病。要使祖国早日觉醒,站起来斗争,无论如何,也必需创立新文学。”他这时脑子里想的是,用自己的文学创作去美化世人的灵魂。他认为,当有了159二十六一桩文坛逸事一个个“优美醇洁的个人”,才会出现一个“优美醇洁的社会”。

4月,处理完毕业事宜的郭沫若携安娜和孩子们回到上海,把家安在民厚南里泰东编辑所租住的一幢小楼里,成仿吾住在亭子间,他是放弃了在兵工厂的就业又来到上海的。不久,在安庆失了业的郁达夫也携一家人移来上海。尽管陆续为泰东书局编了不少书,赵南公并没有给郭沫若他们一个编辑的名分,甚至连一纸聘书也没有,工资也不是确定的。郭沫若他们全凭着为文学事业献身的虔诚在那里努力创造。

夏日的一天,暑热难耐,小阁楼里蒸笼一样让人汗流不止。创造社的三个支柱聚集在民厚南里谈论文学与职业的问题。郁达夫是刚刚失了业,成仿吾是放弃了就业,郭沫若则有生以来还不知道什么是就业。为了那份对文学的执著,他们并不太在意没有一个稳定的职业。

谈笑间,三人决定今后就这样过“笼城生活”,文学就是他们的职业。

上一年与胡适论争,使得郭、郁二人及创造社同胡适之间形成尖锐的对立,这大概也不是胡适所希望的。郭沫若从日本回国不久,便收到一封胡适给他和达夫的长信。胡适是刚从北京来到上海。信中写道:

我是最爱惜少年天才的人;对于新兴的少年同志,真如爱花的人望着鲜花怒放,心里只有欢欣,绝无“忌刻”之念。但因为我爱惜他们,我希望永远能作他们的诤友,而不至于仅作他们的盲徒。

至于我对你们两位的文学上的成绩,虽然也常有不能完全表同情之点,却只有敬意,而毫无恶感。我是提倡大胆尝试的人,但我自知提倡有心,而实行无力的毛病,所以对于你们的尝试,只有乐观的欢喜,而无丝毫的恶意与忌刻。

至于我的《骂人》一条短评,如果读者平心读之,应该可以看出我在那里只有诤言,而无恶意。我的意思只是要说译书有错算不得大罪,而达夫骂人为粪蛆,则未免罚浮于罪。……我很诚恳地希望你们宽恕我那句“不通英文”的话,只当是一个好意的诤友无意中说的太过火了。如果你们不爱听这种笨拙的话,我很愿意借这封信向你们道歉。——但我终希望你们万一能因这两句无礼的话的刺激而多一点英文;我尤其希望你们要明白我当初批评达夫的话里,丝毫没有忌刻或仇视的恶意。

这显然是一封示好的信。所以在接到胡适的信后,郭沫若马上回复一信,说:

手札奉到了。所有种种释明和教训两都敬悉。先生如能感人以德,或则服人以理,我辈尚非豚鱼,断不至因小小笔墨官司便致损及我们的新旧友谊。目下士气沦亡,公道凋丧,我辈极思有所振作,尚望明晰如先生者大胆尝试,以身作则,则济世之功恐不在提倡文学革命之下。

与胡适的争论到此算是有了个了结。不久后,胡适还特意到民厚南里拜访郭沫若、郁达夫、成仿吾。三人也做了礼尚往来的回访。在胡适寓所,胡适各送了他们一本《国学季刊》创刊号,三人客气地接下了,但回去后谁也没有翻看。看来他们之间在学问、学识上,在文学理念上还是缺少共同语言。不过随着交往的增多,郭沫若与胡适彼此有了更多的理解。

10月中旬的一天,郭沫若走访了胡适,他们谈起诗歌。胡适给郭沫若念了自己前一天做的一首诗,郭沫若觉得有两句不太好。这时也在座的徐志摩点头同意郭沫若的看法。听罢两人的评论,胡适不由得感慨道:“其实我自己也以为这两句不好,但拿不准,所以想听听你们的见解。看来我们三人对诗的主张虽不同,却自有相同之处啊!”

晚上,郭沫若在美丽川菜馆请胡适、徐志摩吃晚饭,把田汉、仿吾、何公敢也一起约了来,只有达夫不在。这是郭沫若等人与胡适在争论和解后首次聚在一起吃饭,大家边饮边吃,相谈甚欢。胡适到上海后身体一直不好,这一晚也破戒饮了不少酒。酒酣之际,胡适冲着郭沫若说:“当年为评论《女神》,我可是把它拿来用了五天时间去读啊!”闻听此言,隔着徐志摩坐的郭沫若站起来,倾过身抱住胡适就吻。是夜,“饮者皆醉”。

胡适、徐志摩把这晚的聚餐都记入了日记中,所以后来郭沫若抱吻胡适的一幕成为文坛逸事,有以为醉酒失态者,有以为文人不拘小节者。其实,这酒醉后的一幕才真实、细微地反映了胡、郭二人在那时的关系。胡适放下了他名人、教授、留美博士的架子,坦承他是认真看待郭沫若的新诗创作的,所以会为了评论《女神》,花费五天时间去读它;郭沫若也抛开了“矜持的甲胄”,抱吻之举虽为醉态,却流露出内心的一种诚实感受,即,他还是在意胡适对于他《女神》创作的认可的。

虽然与文坛各方的争论不断,郭沫若和创造社同人们并不是靠打笔墨官司,逞口舌之快而在文坛生存的。在《创造》季刊之后,他们先后又办起了《创造周报》、《创造日》日刊,编辑出版了“创造社丛书”、“辛夷小丛书”、“世界名家小说”。郭沫若为此付出了全部心血。《创造周报》从创刊到终刊共出版了52期,每期都有他的文章刊出,而且常常一期就有几篇文章。《创造周报》的52期中有三分之一刊期是由郭沫若编辑的。由于创造社作家一番“创造”的努力,原本有些沉闷、色调不免单一的五四新文坛喧哗起来,热闹起来。

创造社很快以自己的创作实绩在新文坛站稳了脚跟,而且聚合了大批的同道者,特别是在青年读者群中。郭沫若和创造社搅动起的“浪漫主义的风潮的确有点风靡全国青年的形势。‘狂风暴雨’差不多成了一般青年常习的口语。当时簇生的文学团体多少都带有这种倾向”。“创造社在五四运动之后,代表着黎明期的浪漫主义运动”。

五四新文坛终于接受了这个存在。

作为创造社支柱之一的郭沫若,在创造社的整个文学活动中发挥着核心的作用,诚如郑伯奇所说的:“创造社毕竟是以沫若为中心而建立起来的。”与此同时,郭沫若的文学活动也伴随着创造社的活动而更加活力四射。《女神》之后,郭沫若又出版了诗集《星空》,创作了后来收入《瓶》、《前茅》中的大部分诗篇。除了诗歌创作外,他在戏剧、小说、散文,特别是文学理论、文学批评方面的创作、著述,以及文学翻译等各个方面都取得了丰硕的成果。所有这些,铸就了郭沫若在新文学史上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