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跟小宫女扯着闲篇的时候，掌事姑姑又是一个眼神瞟过来，这次我长了记性，知道是皇上要出来了。赶忙闭嘴站好。
皇上出来的礼仪依旧那样繁琐，原先跟着徐太医参加一些晚宴，同女眷们说说笑笑倒不觉的什么，但这次我是生生站着等，才深觉得宫女们的难过。
等了半晌，经过冗杂的过程，皇上大臣各归各位，封爵大典才算正式开始。我后悔的肠青肚烂，本来想看谨荣光耀门楣，没想到距离那么远，而且离自己近的还是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我跺跺脚，已经累得发麻了。
皇上举杯敬酒，这是开典的第一个部分，为了为守疆将士们接风洗尘的意思。
小宫女看看我的站位，有点慌张的对我说，“喂喂，你知道上去倒酒时候的规矩吗？”
我使足了劲摇摇头，我哪里了解这么多，以往奴婢们伺候我们上酒的时候我只顾着别的，哪知道有一天我也会上前倒酒。我问，“为什么是我上去？！”
她顺着我们一队列宫女看看，站在每一矮桌的最中间的宫女都已上前，我暗暗掐了自己一下，真是没有坑挖了坑也要往下跳。
别的宫女都已经走到矮桌前，但我迟迟犹豫不敢动身，其一，我压根不想给他倒酒，其二，我也着实不知道倒酒的规矩。
正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时，身边的小宫女伸手一推，“去！不去咱们都得掉脑袋！”我被她的巧劲推了一个趔趄，正好不偏不倚走到许浅良的身边。
其实我早该想到了。不过，事到如今，自怨自艾也没什么用处了。只好硬着头皮往上去了。我一边躬身拿酒壶，一边斜着眼睛看着旁边那桌的宫女是怎么倒的。倒霉的是，旁边那桌的大臣衣服肥大，遮住了宫女倒酒的手。
既然看不到，我心一横，只好自己来了，盼望着许浅良也不加注意就好。
我一只手尽量保持重心的举起酒壶，缓缓地冲着小酒杯倒下，酒流不偏不倚正好倒到杯中。映出我的沾沾自喜。
本以为这样就已经很好了。没想到，许浅良却不买账的在我手下夺过酒杯，不言不语。
还好，他没有发现我就还好。
倒完酒之后我便转身快步回到小宫女的身边。她张大嘴巴看着我，挤挤眉头，一副大难不死的神色。
“怎么了？”我略带些骄傲的神色问道，“自学成才了吧。”
她白了我一眼，长长的舒了一口，“还好。许公子没太过计较。要不咱们就都完了。”
“为什么？”我有些吃惊，本以为已经很好了呢。
“动作全错了。”她不屑的抬眼看了我一眼，“你不会是从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小姐吧。”虽是反问，但我能听出这是讽刺。
无所谓，我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安安静静不惹事的站到大典结束。
大太监邓长柏宣读封爵花名册，端声念出每个将士的功绩及受封爵位，席下每个来客都挂着自豪的笑容竖耳听着。也是，征战沙场，戎马一年，换来此刻的荣誉是理所应当。我看向面对我而坐的，离得很远的谨荣，他低着头只是默默听着，并没有扬起嘴角。
我叹了一口气。他总是把自己包裹的这样的紧。他是一年前得知安安的死讯，也是一年前披上战袍离开。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在他告诉我的那一刻就自然而然的挂上了关系。我深谙他的脾性，此刻的静默是在怀念吧。
跟他一样没有带着笑容还有我面前的许浅良。
我本不想注意他的，但他总是自顾自的侧过脸来倒酒。我身边小宫女的抿紧了双唇毫不避讳的望着他的背影发呆。所以，我趁着这个时刻，允许自己看他的背影最后一眼。
皇上一扬手，暖黄的圣旨递给了邓长柏。眉梢微动，邓长柏往前走了两步，朗声念道，“接下来，依次论功加爵。”
第一个是建了三等功的陈侍郎，他昂首阔步地走到大殿中间，掀衣跪下。
皇上双手一抬，“平身。”然后带着一种包容的微笑冲着席下的百官下旨，“今晚设宴就是为了给你们的凯旋接风洗尘的，所以，那些规矩暂且可以不取。”
席下众人起身行礼，“谢主隆恩。”
“陈荣谷提吏部正二品侍郎一职，赐官宅一处，黄金千两。”邓长柏扬声念道。
陈侍郎行礼退下。
接下来，席间所坐的将士们依次上殿领赏。我一边侧着耳朵听着什么时候叫到谨荣，一边跟身边的小宫女小声聊着。
她啧啧，“瞧，一下子什么都有了。当年只是个六品小芝麻官，家里几个小妾折腾个没完，靠着搜刮民脂过活，这下好了。”她看着殿前受赏的一个大臣感叹道。
“你怎么这么了解啊？”
她定了一下神，“因为，我原先就是从他府里送进来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怨怼。
我长叹迎合她，这京城真的就是这么小啊。
直到累的我腿酸将将坚持不住的时候，直到全场坐着的官员几乎都封完之后，才听见大太监嘴里喊出徐谨荣的名字。
徐谨荣走上殿前，我暗暗叫好，顾不上腿酸腰疼，伸着脖子使劲看，生怕漏过一个细节。
身边的小宫女拉拉我的袖口，“你不会是从他府里出来的吧？”
我使劲的点点头。
邓长柏依旧神色自若，声音洪亮，有着自己的特色，“徐谨荣因守疆战功赫赫，取回纥侵略族长首级，记一等功，封御前侍卫，可上朝听令。赐黄金万两，府宅一处。赐令牌，可随意出入皇宫。”
我长吸一口气，平时看着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少爷，竟然真的可以取敌方首级。更重要的是，得了令牌可以随意出入皇宫，这于我来说最好不过了。
我兴奋的心情毫无遗漏的写在我的脸上，但是掺在席间众人羡慕憧憬里就不觉得例外了。
“又是一位青年才俊呐。”趁着大家赞扬声起，身边的小宫女感叹道。
待席间讨论的声音淡了一些，邓长柏唤道，“请许浅良上前听封。”
许浅良缓缓走上大殿，模样没有丝毫变化。全场静默等着邓长柏慢慢解开封爵的圣旨。一卷锦布在他手中打开，邓长柏一愣，不解地转头看向皇上。皇上不慌不忙，微微抬颔示意把圣旨昭示百官。
邓长柏不多问，两手反转，一条空白的圣旨呈现在众人面前。
“为什么会这样！”小宫女声音虽低，但语气坚定怀疑，“许公子可是这次守疆的大将。”
我不回答，静观其变。
全场不解的人也很多，都在席间窃窃私语。
“谢主隆恩。”许浅良行了一个大礼，声音铿锵，打断了所有还在议论中的声音。
我心里微微一暖，行事不俗，这才是当年我认识的许浅良。
他刚想起身回位，皇上略带着些笑容叫住他，“慢着，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朕独独没有赏你吗？”
许浅良神态自若，“‘君君臣臣’，皇上的圣旨，臣只有遵从没有质疑的权利。况且，皇上也知道，我在乎的不是那些。”
我冷哼一声，这马屁拍的真对味了。
“果真是许浅良啊。”皇上哈哈一笑，“朕不是诚心戏弄你，知道你不喜好权财，这次是真心想赐你一件宝贝。”
许浅良回道，“愿闻其详。”虽是如此，但他的语气里丝毫提不起精神。只有两种可能，其一，赐给的是他不喜欢的俗物，其二，赐给的是他早就能猜到的，准备婉言回绝的。
小宫女浑身一哆嗦，暗声叫道，“不好！”
皇上微微侧了一下身子，有些像半开玩笑的问道，“把南烛赐给你怎么样。”
全场静默，所有人倒抽一口气。这一个赏赐果真胜却无数。大家都心知肚明，许相国与皇家的关系坚不可摧，如今加之这次联姻更是亲上加亲。如今一个少爷公子只需一个“谢主隆恩”便成可了驸马，成了尊贵的皇亲国戚。
“我猜的就是这样。”小宫女失望的叹了口气，”本想趁着这个机会可以……”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我们都心知肚明。
我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悲伤，甚至还不如那日在梨花树下看到他对她笑时的难过。我跟他之间本就没有什么，我闭上眼睛，抑住一股将要喷涌的酸涩。
说到底，我跟身边的小宫女一样，妄想着飞上枝头的白日美梦罢了。
那一刻，我眼睛望着许浅良的方向，但脑子里却想起了还在安意楼的长安。
许浅良低垂着眼睑思量了片刻，回道，“臣福薄，受不起如此恩赐。”
就这样回绝了。
皇上薄怒，也许在他看来水到渠成的事情却在百官面前被谢绝，他硬硬的拍了一下宝座的扶手，“你刚才还念叨着‘君君臣臣’，而现在却要我收回成命吗？！”
“愿领责罚。”许浅良跪拜下去，行了大礼。
皇上抿紧了嘴角，站起身来，眼神透亮里带着不解还有丝许的请求，“许浅良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我啊，你明知道今日是封爵大典，你立了无数功绩，朕如何能在此时处罚你！”
又是一室的寂静，过了片刻，许浅良才抬起头来，做了让步，“好吧。那就恳请皇上暂且赐臣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过后，臣必定会给一个结果。若还是不能让皇上满意，那时再罚便不会再引人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