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一阵微风过去,把我的话吹散了好远,薛问枢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看我,他不说话,周围安静的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由的看着他的眼睛,他黝黑明亮的眼眸里只倒映着我一个人的脸庞。
忽然薛问枢笑起来,深长的笑纹一直蔓延到鬓角去,然后慢慢的舒展开来,他笑着对我说,“施莐,你打这个主意打了多久了?”
我小声的嘀咕,“也没多久。”
他轻轻一笑,头转过去好似在看整个校园,又好像什么景致都入不了他的眼,我听见他小声的说,“那……随你抱吧。”
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和我预期的结果一样,可是心底的那股惊喜和甜腻像溶了的巧克力一样,粘粘的滑向我的心窝,我试探的伸出手,先拽了下他的衣服,然后轻轻的环住他的腰。
手臂和腰际有相交的温度,一个冰凉,一个温热,薛问枢腰际的肌肉很紧实,我手臂相触的一瞬间隐隐的感到他的紧张,随即他的身子就放松下来,我心里有些忐忑,过了一会,薛问枢转过头眼眸里点点笑意,“这样就满足了?”
当然不满足,我轻声的“哼”了一声,大大方方的把脑袋靠到他的背后,身体的重量缓缓的向他身体上压,那样的姿势,很舒服,很惬意。
我缓缓的闭上眼睛,忽然觉得心里好平静,身体中空虚的某个点终于找到了平衡,而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倚赖上去,不想离开。
薛问枢身上有种特殊的味道,很温暖,像是一团暖暖的棉花球包裹着我。
夜风吹过,我额前的刘海擦过他的脊背,也许是有些痒,他挺了挺身,微小而清晰的声音传来,伴着他胸腔的微微震动,他问我,“施莐,你什么时候开始打我的主意了?”
我不慌不忙的否认,“没有!我才没打你主意!”
“说老实话,不然不给你抱了。”
我想了想笑着回答,“我没打你主意,我打着抱你的主意,没多久。”
他身子忽然直了起来,我的脸硬生生的从他背脊上滑下来,我有些懊丧,环着他腰的手还不肯松开,薛问枢转了个身笑道,“你还不松手?”
“干嘛,抱着不舒服吗?”
“舒服啊。”他回答的很爽快,“施莐,你满足了没?”
看来要下逐客令了,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认命的把手松开,可是刚拿下来就被他擒住,薛问枢似笑非笑的挑眉,“咦,怎么不抱了?满意了?”
混蛋,到底什么意思!我在心底狠狠的骂他,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薛问枢好似自言自语,“……施莐,你满足了,我可没满意……”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便倾过脸来,瞬间就在我额头眉心间留下轻轻一吻。
我有点被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亲吻很干净,如水一般的的剔透,像是小时候睡在草地上有蒲公英的绒毛在眼前盘旋,落在自己发梢脸庞,微微发痒,那个亲吻如同蝴蝶,顺从的隐于我的眉间,所到之处全是恰到好处的绵软和柔情。
不是没有经历过耳鬓厮磨的缠绵,这样意外而温暖的亲吻,深深的让我动了心。
我笑起来,不敢看他的脸,但也不想示弱,“薛问枢,你什么时候打我主意的?”
他不说话,只是轻轻的卷绕着我的头发,我能感觉到他在笑,过了好久薛问枢说,“走吧,天都很晚了,明天还要去新校区。”
见我一动不动,他摸摸我的头发,“再赖一会?”
“恩。”我孩子气的应了一声。
他掩饰不住笑,伸手拉拉我的脸,“懒死了你,以后又不是没机会抱。”
夜里,我是在树林的蛊惑声中进入梦乡的。招待所外大片层叠的树叶,梧桐叶,松叶相互碰撞摩擦,散发出清凉的植物气息和细碎的声响,是个很静谧的晚上。
早上起来的时候先闻到的是一股清甜的夹杂露水的草木香,我推了窗户看出去,校园里来往的人并不多,天有些阴沉,兴许还是清晨,我穿了衣服洗漱完毕想出去走走,刚下楼就碰见来找我的薛问枢,他奇怪,“哇噢!你居然这么早就起来了!”
“怎么了?睡的不好?”
我这才意识到刚才有些分神,连忙说,“没啊,睡的很好,这边空气很好,又很凉快。”
“宿舍都热死了,还亏走了好几个没回来,乱糟糟的一片。”
我倒是有些好奇,“走了?……还没毕业呢吧?”
“没,是去做毕业设计了,一个去了北京,一个去了法国,一个回家了。”
“去法国?Le Français est difficile……”
薛问枢“咦”了一声,“你说什么的,说慢点,没听到。”
我又笑着重复了一遍,然后补充了一下,“法语。”
他惊讶,“……你连法语都会说!好厉害啊!”
“我二外就选的是法语。”我看着他一脸崇拜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欺骗他,“其实我连动词变位都搞不清楚,考试都是背着答案进场的。”
薛问枢意犹未尽,“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教给我念念。”
“意思是法语很难的。”我又念了一遍给他听,他重复出来一个怎么听上去都非常奇怪的句子,我艰难的清了清嗓子,“算了吧,语言是要有天分的……”
薛问枢坚持不懈,念了好多遍之后又主动要求学习小舌颤音,去买早餐的路上一直不停的练习,而后很得意的问我,“怎么样,有没有法国农民的味道?”
我默默的垂泪,“很,很有中国农民的味道……”
买了包子和豆浆,一路吃了回去,路过图书馆的时候正好有露天的木椅子,两个人就坐了上去,一群群的学生和老师从我们面前走过,神态各异,他们这么忙,而我们这么闲,真是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薛问枢在一旁啃包子,他两手捧着肉包子,一口一口的咬着,好像吃食的小鼹鼠,时不时喝两口豆浆,我忽然想逗逗他,于是便问,“我问你啊,法语很难,用法语怎么说?”
他一口豆浆呛在喉咙里,抬起头想了半天认输,“不记得了……”
我觉得好玩,看着薛问枢就满心的欢喜,想来虽然没有挑破这层朦胧的薄纸,但是彼此已经是心照不宣,他吃完包子,我连忙掏出纸巾递给他,“薛老爷……”
他居然很理所当然,擦完手又摸摸我的头发,“恩,小翠真贴心。”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清晨的阳光慢慢的从厚厚的云层中透出来,顷刻间洒满了整个校园,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我侧过脸去看薛问枢,他轻轻一笑,在我脸庞又落了一个淡淡的吻。
很甜,很贴心。
中午坐了两个小时的车去了坐落在城市偏远一隅的新校区,果然新校区比老校区热闹了许多,进门就是大片的山和湖,翠绿的草地踩上去软软的,在阳光的笼罩下泛着一片金光。
我只是在复旦的光华楼前看过平坦的草地,从未见过混天然的绿坪。
于是我小心翼翼的问薛问枢,“可不可以坐下来?”
他说,“请坐。”
“可不可以躺下来?”
“请躺。”
我躺下来,躺在软绵绵的草丛里,抬头看天,碧空如洗,薛问枢迎着太阳坐在我旁边,眼睛微微的眯起来,微风拂过,他仰起头,露出坚毅的下巴。
我只觉得自己在做梦,好像不甚真实,从前相知却从未相识的两个人现在竟然坐在一起,用家乡话说以前的事情,以前的同学,好似我们从小就认识,理应如此的亲密无间。
“薛问枢。”
“恩?”
“你觉不觉得很奇怪,我们两个?”
“奇怪?为什么啊?”他顺过我一缕头发又在手上圈绕起来,“胡思乱想什么东西?”
其实我也说不出那种感觉,好像梦一样,但是又那么真实,我只是被一种无可名状的喜悦和担忧同时攫住了心智,薛问枢就在眼前,但是好像下一秒他就会消失。
我只是有一刻确实是那么想,但是很快我就不去纠结了,很多时候对自己宽容更容易获得快乐,顺其自然不失为更好的解脱办法。
薛问枢凑到我身边问,“施莐,要不要抱?”
“要。”我的手就自然的伸了过去,恰好是午休的时间,学校很安静,空旷的草地上放眼望去没有几个人,于是我就环住了他的腰。
只是一瞬间,在我完全没准备的时候,薛问枢的吻落在我的嘴唇上,出人意料的干净和清冽,轻盈的让人欢喜,然后他抬起头捏了一下我的脸,“也不晓得闭眼睛。”
我笑起来,小声说,“没反应过来。”
他看着我,我知道这双瞳孔里闪烁着欲望,同样也流泻着欢喜和爱意。
隐约的想起十八岁那年的夏天,骄阳似火的年岁,陈潇宁带着我走过高中学校的后墙垣,里面种满了不知名的花草,有种紫色的小花开的很清雅,数量也很多,满眼看去好像汇成一片紫色蜿蜒的云烟。
初吻就丢失在那片紫海中,两个人都生涩的不行,吻过还觉得喘不过气,偏偏尝到了甜头还不肯放手,那天那些紫色的花朵开的艳丽无比,隐约带着甜蜜的味道。
也许我对这个深深浅浅的世界已经丧失了最初的信任感。那些我喜欢过的男孩子,仿佛指间沙一般滑过,那些我用心交往过的密友,最终变成陌路,连那些喜爱的图书,饰物,旧碟都在一次次的辗转中面目全非,我不知道每个人是不是都像我这样,从来都留不住什么,我宁愿是相信自己是太过害怕,而自己放手成全,其他人,应该拥有那些绵长永远。
此刻,我轻轻的抱着薛问枢,只是想内心更宁静一点,更明白一点。
新校区委实很大,我们走了好久才走了一圈,再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要赶着回家,薛问枢把我送到长途汽车站,嘱咐我,“到家发信息给我。”
我忽然就生出了一股难以难舍的情愫,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恩“了一声算是答应,薛问枢看出了我的沉默便宽慰我,“在家好好写论文,说不定我过两天也要回去。”
“你回去干嘛?”
“家里有点事。”他摸摸我的头发,“上车吧,路上小心。”
“知道了。”
长途汽车一路摇摇晃晃的走着,下午的阳光渐渐的黯淡了下去,一路上皆是农田乡村,一帧一帧的滑过,我靠在窗户上,不知道该去想些什么东西,或者是去理顺些什么思绪。
薛问枢。
不知道怎么的,想到他我居然欢喜不起来了,我想起那几次蜻蜓点水的亲吻,干净清透的,那次拥抱,我靠着他很近,而我的心呢,是不是也那么近。
我很早就明白,我很早就听林夕的那首歌,陈奕迅在里面唱到,“谁都只得那双手,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
我不能拥有只是我害怕失去,同陈潇宁在一起时候我并未想过有一天会失去,只是偏偏就失去了,和徐可林在一起时候,我小心的不让一切失去,可是最终还是从我指间溜走,我已经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可以拥有,即使注定会失去。
薛问枢只是我一个意外,太悬乎的意。
可是我贪恋他的温暖,气息和温度。
就这样的,我告诉自己,带着离开的心和他在一起,即使失去,亦不会觉得狼狈。
耳机里恰好放着那首歌,我听了忽然泪眼朦胧,那首歌叫《富士山下》。